贾环很没所谓的将手里的铁钎子放下,对司琪道:“司琪,劳烦你继续烤着,三爷我去去就来。”
司琪不傻,看看鸳鸯的脸色,再看看众人忽然宁寂下来的神色,岂有不知贾环此去必有大事发生。
不过司琪也是一个大心脏的人,她豪迈一笑,道:“三爷尽管去,奴婢保管把肉烤熟了。”
贾环笑着点点头,然后有些“莫名”的看着一个个笑容收敛的娇小姐们,奇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老太太不过是叫我去商量点事,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放心,小事一桩,你们先玩乐着,等我回来再继续嗨……”
贾迎春等人还是不笑,面色有些担忧。
在贾府里,鸳鸯的表情就是贾母房间内的阴晴表。
鸳鸯笑了,那代表贾母心情不错。
鸳鸯一本正经,那代表闲杂人等,无事退避。
鸳鸯板着脸,那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现在,鸳鸯就板着脸。
贾环也知道这一套,他见自己说服不了众人,无奈回头对鸳鸯道:“鸳鸯姐姐,劳烦你给大家笑一个,不然她们实在是不放心啊!”
鸳鸯闻言,嘴角扯了扯,看着贾环目光复杂道:“三爷,快走吧。老爷、太太还有链二爷都到了,还有钱家的人抬着……也到了,赖老嬷嬷也在……”
听到这个动静,连王熙凤等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再加上这个鸳鸯这个表情和这个语气,贾迎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林黛玉几人眼中也带上了担忧。
贾环笑道:“行了行了,你们先玩儿着,我真的去去就来。”
说罢,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环弟……”
贾迎春一把抓住贾环的胳膊,眼圈都红了,语气哽咽起来。
倒不能说贾迎春大题小做。
就连贾赦在时,都承受不住贾母几句重话,贾母脸色掉下来,贾政都要跪下请罪,更何况贾环?
没错,贾环现在确实是宁国府那边的当家人了,还承袭了爵位。
可这些在贾母面前,通通都不好使。
甚至,贾母有能力废掉贾环。
只是,贾环却完全没有这些担心,他扬起手,用黑不溜秋的手擦去贾迎春脸上的泪珠。
黑灰在贾迎春白皙柔美的面庞上留下了一道痕迹,贾环笑道:“姐姐,你放心好了,小事一桩。你还不信弟弟的话?我说了一会儿就回来,那么肯定就一会儿就回来。放心吧,有些人,时间一长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弟弟只不过是在教他们做人而已,没大事的。”
看到贾环脸上洋溢出的自信神色以及眼中流露出的坚定眼神,贾迎春终于松手了,不过还是叮嘱道:“环弟,你可千万不要顶撞老祖宗和老爷,知道了吗?”
贾环笑着点头应下了,又对其他人点了点头,最后还看了眼嘴角没有再擎笑的史湘云一眼,和鸳鸯一起去了。
贾环一走,王熙凤哪里还待的住,叮嘱李纨在这里多照看着些后,也跟着离去了。
虽然贾环再三保证无事,可院落里的气氛终究还是低落下来……
……
和鸳鸯一起走到贾母院落前,贾环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因为,贾母门前居然摆放着一具棺材,旁边还有几个哭丧的人。
这些人看到贾环后,眼睛里的眼色好似要吃人一般。
贾环真是气笑了。
他没有理会这些人,径自走了进去。
荣庆堂内,气氛极为肃穆。
贾母沉着脸高坐在软榻上,没有说话。
在软榻的下方,摆了一个小锦墩,一个鹤发老妪满脸是泪的坐在那里抽泣着。
再往下,坐着的才是邢王二夫人,右侧则是贾政和贾琏。
堂上,则跪着一个贾环不认识的一身白孝服的老年婆子和一个中年男子,还有就是,赖升。
贾环进来后,放佛没有感受到堂上的气氛一般,依旧笑容满面的对贾母等人行礼,然后笑道:“老祖宗,孙儿正在那里和宝哥哥林姐姐他们吃烤肉呢,什么事这么急啊?”
“你还有脸问?才让你管了半天家,就管成这个样子,你……”
很罕见的,王夫人居然率先开口了。
贾环很奇怪,道:“二叔母,这话从何谈起?”
贾环的这句“二叔母”,差点没把王夫人噎死。
也提醒了她,从过继之日起,她已经不再是贾环的嫡母了,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约束力了。
不仅是她,就连贾政,今日也没有什么开口的资格。
难过了大半个月的邢夫人,见到这一幕后,不知为何,只觉得一股清亮舒爽之气从心底油然而生。
积累了这么多天的怨气和恨意,似乎一下子就淡了许多……
看到邢夫人脸上突然焕发的光芒,王夫人更是差点没气出个心肌梗死来。
贾环的话不但堵住了王夫人的口,也将贾政的喝骂挡住了,只是瞪着眼睛看他。
贾环见贾母等人都不说话,也没觉得尴尬,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跪在堂上的人。
那穿白孝服的人他不认识,当然,猜也能猜出是钱登家的人。
不过他此刻却不愿理会他们,因为这场戏他们连重要角色都算不上。
大头是贾母塌下的那个老妪和赖升。
贾环目光放在赖升身上,笑道:“哟,这不是赖升吗?怎么着,贪墨的财物都交给李管家了没?这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一个年俸不到百两的奴才,家里的财产比我宁国府银库里的银子还多。今儿两府里说的上话的人都在这,更有见多识广的老祖宗也在,来来来,赖升,你把你治家理财的法子说出来,让我们都长长见识,也好学习学习。”
谁都没想到,贾环会说的这么直接,一点也不顾及上头坐在贾母塌下哭泣的老妪,甚至都没有顾及到贾母的颜面。
因为赖升与其说是宁国府的奴才,不如说是贾母的奴才。
赖升现在能说个锤子,他只是趴伏在地上,不住的给贾母磕头。
贾母还是不开口,只是脸色颇为难看,也不知是在生贾环的气,还是在生赖家的气。
贾政本来也在心里生贾环的气,因为贾环刚才管王夫人喊“二叔母”,那岂不是在管他喊“二叔”?
哪怕是礼法上确实该如此喊,可他心里还是生气。
可是此刻看到贾母难看的脸色后,他心里还是一沉,唯恐贾母真的一怒之下惩戒贾环。
趁着贾母还没发怒,贾政干咳了声后,道:“环哥儿,咱们家毕竟是以仁恕孝道治家。赖升纵然有错,可她毕竟是老嬷嬷的儿子。你……”
贾环很干脆道:“所以,所以孩儿……所以侄儿刚才在宁安堂里才留了他一命。却不想,他居然这么大的胆子,闹到老祖宗这来,居然敢打扰老祖宗的清静。赖升,你怎么不直接去祠堂里去找太爷哭诉去?看看太爷会不会显灵帮你说话。”
贾政被贾环打断,本来很不悦,但是听到那句“孩儿”到“侄儿”的改口后,顿时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再看向地上的赖升,同情心顿时没了。
娘希匹的,我儿子才到那边去上班,你把银库里的银子都快搬光了,你狗日的想干吗?
立场瞬间转变……
上头的赖嬷嬷见势头不妙,终于不只是干哭了,她对贾母道:“小姐啊,我这儿子固然不成器,可……可他也为贾家效忠了大半辈子了。这临老来,却被抄家……小姐,奴婢……”
赖嬷嬷是很多很多年前,贾母还是史家大小姐时,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跟贾母的感情非常深厚。
听她哭诉的伤心,贾母长叹息了口气,看着贾环道:“环哥儿,你就不能给赖家小二留一些财产吗?”
贾环刚才还板着小脸儿和王夫人并贾政顶的杠杠的,可此刻面色陡变,笑成了一团菊花似得,道:“老祖宗开口了,孙儿难不成还能说一个不字?就是怕老祖宗为难,所以先前孙儿没有在宁安堂上对他使家法。不然那一摞摞账簿搁在那里,他就是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孙儿砍的。这样吧,孙儿给他留下三千两银子,如今的米价,一斛才不过一两银子,三千两银子够赖家全家吃上一百年了。
而且,他毕竟是老祖宗手下的人,论能力还是有的。孙儿先前都跟他说了,让他戴罪立功,先从门子干起,日后做的好了,还不是能当管家?有老祖宗照看着,还能让他活不下去?
谁想他这般不懂事,居然跑来和老祖宗闹……真是让孙儿生气!”
贾母听贾环松口了,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抹微笑,道:“嗯,你这个安排极好的,那就这么办吧。”
贾环还没完,继续灿烂的笑道:“老祖宗,不得不说,您老调理的人就是好用。这赖升犯了错被罚下去了,孙儿目前一时没有太多得力人手用。尤其是内宅,大嫂子这两天简直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所以孙儿还请老祖宗再多疼惜孙儿一点,借几个老人来给孙儿使使。
不敢劳烦那些老嬷嬷太多,就是管管新人,多教教规矩!”
贾母闻言,心中那点因贾环拿她的人做筏子的不快彻底消散了,面上嗔怪道:“你这个小人精,尽会打我口袋里的主意。不过我可跟你说好,那些老嬷嬷年纪都大,你可不许撒开了的使,人坏了我可找你闹!”
贾环嘿嘿笑道:“哪儿能呢?孙儿哪敢!”
王熙凤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祖孙相得的一幕,顿时傻了眼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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