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着拐棍,跟平儿一起来到荣庆堂后,只见走廊外面站了许多内监,垂头躬身站在那里候着。
见贾环走来后,竟然纷纷跪下行礼……
贾环莫名其妙,左右看了看,没有吭声,见平儿有些不知所措,似是不敢从跪着的内监中走过。
便上前拉起她的手,笑道:“没事,这是他们的规矩,我们不走过去,他们不敢起。”
平儿的手被牵住后,面色登时大红,连忙从他手里挣脱出,瞪了他一眼,悄声道:“我知道了。”
贾环也自觉失礼,忙赔笑道:“平儿姐姐,我没别的意思……”
“呸!”
平儿简直羞的无处藏身了,当着这一走廊的外人,你想害死我么?
怒嗔着贾环,道:“还不进屋。”又看了看一地的内监。
贾环反应过来,连忙“哦哦”两声,又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惹的平儿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后,贾环才咳了两声,端起架子,挑开门帘而入。
堂内气氛比较古怪,贾母等人脸上多是喜色,但也有几分古怪之色。
王夫人的脸上除了喜色外,又有几分恼怒。
贾政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淡淡的和一个红衣大袍的太监在说话,语气不咸不淡。
那太监也不在意,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十分到位,恭敬却不失矜持。
不过,当他看到贾环进门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扩大了许多,忙站起身,快步上前,竟是要给贾环见礼。
这一番举动,让堂上众人心里极不是滋味,包括贾母……
就刚才,这大太监还有些自持着身份,端着架子,说话虽然恭敬却也不失体面。
怎么一转眼间,就成了这幅德性?
“行了,叫我来什么事?”
贾环不耐烦这些,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止住了那太监的行礼后,问道。
却不知,他这番语气,连前头的贾政都有些心态失衡了……
不过,那太监却是好脾性,谦卑讨好的笑道:“爵爷安,奴婢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是苏培盛祖宗的义子,今儿得幸,特来贵府宣旨。”
贾环奇怪,直言不讳问道:“我家老祖宗老爷都在,大姐是老祖宗的亲孙女,是老爷的亲女儿,你自宣旨就是,找我做甚?”
夏守忠陪着笑脸道:“奴婢想着,如今贾家的族长不是爵爷您嘛,所以奴婢就擅自做主,等爵爷来了再交旨……”
这番话,顿时让堂上众人的脸黑了下来。
贾环更心里大怒,你这他娘的不是来宣旨的,是来给老子招祸的。
念头一起,大怒之下,他扬起拐棍,就要朝夏守忠脑袋上砸去。
“环哥儿!”
“住手!”
“爵爷饶命啊!”
夏守忠半天魂儿都要唬掉了大半了,心里哀叹,果真是太上皇口中的莽三郎啊!
还好贾母和贾政同时喊住了贾环。
贾环却还不想罢休,对贾母和贾政道:“老祖宗,爹,我大秦向来以孝道治天下,当今陛下亦是最孝太上皇,为大秦亿兆臣民做出了表率。
偏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跑到咱家里说出这等不知礼的话,捧着孙儿,却踩低了老祖宗和爹。
岂有这般道理的?
待孙儿这就将他打出去,再进宫找苏培盛讨说法!”
说着,竟还要抽下去。
“环哥儿住手。”
王夫人、王熙凤还有李纨几个早就被贾环突然暴起后的这一番举动给唬掉了半个魂儿,她们何曾见过有人敢打宣旨太监的?连听都没听过。
这是要造反吗?
王夫人是第一次见到贾环这般暴虐,瞧那架势,竟像是要将人打死一般,心中唬的半死,竟生出了怯意……
还好,贾母还清醒,厉声喝住贾环,道:“人家说的也没错,你如今是贾家的族长,等你来再承旨,也是有理的。
你想干什么?还不把那棍子丢下。你可是要气死我这老太婆吗?”
贾政虽然也不喜阉人,却也受不了贾环这么超前的举动,大口喘息着,连连道:“快放下,快放下,快扶起公公,快扶起公公。”
贾环这才作势放下拐棍,瞪了眼被唬倒跪地的夏守忠,喝道:“还不起来?”
面无人色的夏守忠闻言赶紧起身,大口喘着气。
贾环皱眉道:“现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糊弄我,我自然知道,这样传旨,绝非陛下本意。你若说不清楚,那不要怪我真不讲情面了。”
夏守忠一口气还没松完,听闻此言,立马又跪下,道:“回爵爷的话,爵爷英明,是……是祖宗让奴婢这般做的,说是……说是……”
“什么?”
贾环不耐烦道。
夏守忠赔笑道:“祖宗说,陛下极为看重爵爷,又知爵爷与皇太孙情同手足,故,与贵府结亲,不以国礼为先,却要效仿百姓之家相互婚嫁一般,更显情义。
所以,这件事得由爵爷您这个当族长的出面,接受……接受这些聘礼。
因为此事没有先例,又不能张扬,所以,奴婢们只能尝试着办,没想到,险些好事办成了坏事。
还望爵爷体谅。”
贾环怔住了,贾母怔住了,贾政、王夫人等人也都怔住了。
什么意思?
……
“哈哈哈哈!”
宁国府贾环书房内,贾环一脑袋浆糊的看着仰头大笑不止的索蓝宇,摸不着头脑。
贾母、贾政、王夫人还有王熙凤等人,都换了大朝服,与夏守忠一起进宫谢恩了。
本来贾环还有尤氏都应该一起去的,但他们身上有热孝,所以进不得宫。
贾环草草和闻讯而来的姊妹们打了个照面后,就连忙回来,找人解惑。
太出格了。
完全,完全不成体统。
皇帝纳妃,不讲国礼讲民礼?
这算什么?
他想不通隆正此举的意义,但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门道,所以就匆匆赶回来找谋士解惑。
笑了好久后,索蓝宇终于停了下来,却又摇头叹息起来。
贾环“靠”了声,无语道:“老索,你表情太丰富了吧?赶紧说正事行不行?”
索蓝宇哼了声,道:“三爷,你这是……”
“诶,诶,先等等……”
贾环打断索蓝宇,头疼道:“老索,你和风哥自幼相识,与手足无异,你也没管他叫什么世子爷。
所以,你能不能也别叫我爷不爷的?
听着瘆的慌!日后当着风哥的面,也不好看。”
索蓝宇闻言一怔,奇怪道:“这有什么好瘆的?体统规矩如此,谁能说什么?
我若投入风哥儿的幕下,自然也当如此称呼。”
贾环想了想,道:“你索家世守武威,于国有功,我不能真以幕僚相待。再说,日后你总还是要出仕的。
这样好不好,你也别叫我三爷了,叫声公子即可。
好,就这么说定了。
说正事吧……”
说罢,眼睛巴巴的看着有些懵逼的索蓝宇。
回过神的索蓝宇笑了笑,看向贾环的眼神里有些触动,不过却也没多说什么,道:“三……公子,这事倒也好解释,只是,我着实没想到,他们已经到了这一步,还会做到这一步。”
贾环皱眉道:“什么意思?”
索蓝宇又哈哈笑了会儿,道:“公子,您不妨想想看,宫里以民礼,赠送了许多聘礼过来,那咱们是不是应该陪送些东西过去……”
贾环眼睛“噌”的圆睁,不敢置信的看向索蓝宇,嘴巴张大道:“不能吧?”
索蓝宇哈哈笑道:“既然他们送了聘礼,那咱们日后总得还一副嫁妆回去吧?不过,一般的嫁妆怕是难入他们的眼……”
贾环还是不敢相信,道:“他们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这算什么?
索蓝宇不笑了,摇头叹息起来,道:“那边也是真难啊,先林御史病故后,那边费尽心力布下的棋子,就断了。
户部不在他们手里,皇家内务府也不在他们手里,公子你说,他们能怎么办?
没有银子,百事不顺。
纵然他们有通天手段,也没法使出来。
许是,他们看到了最近名头愈发响亮的玻璃名器拍卖会的吸金能力,这才动了心思。
他们应该也能想到,咱们能猜出他们的意思。
他们这是想要一个能源源不断来银子的门道啊!
若是公开索要,别说公子你心里不舒服,怕是龙首宫那里都不准。
但若是公子以嫁妆的形式送入……
却是连太上皇都没借口插手了,他总不能打儿媳嫁妆的主意吧?
倒也是高明。”
贾环冷笑一声,道:“高明他娘的腿,他就那么肯定,我会送给他一副好嫁妆?”
索蓝宇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贾环,道:“公子,他们是算死了你,一定会出的。”
贾环拧眉道:“凭什么?”
索蓝宇叹息了声,道:“就凭公子你重亲重情,哪怕是为了贵妃娘娘能在宫里活的好一点,你也一定会出的。”
贾环闻言一怔,说不出话来了。
索蓝宇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心疼。
他这个主公,今年才多大一点,就不得不整天“装疯卖傻”,行那假痴不癫之计以藏拙。
却不想依旧要被这般算计……
皇家,果然无情。
沉吟了阵,索蓝宇道:“给,肯定是要给的。虽然如今那边声势愈发浩大,但却已经到了尽头。太上皇绝不会再让他们继续嚣张下去,既然到了这一步,太上皇都没有改变龙位的打算,那就说明,陛下还是太上皇看中的人。
所以,我们给并不亏,日后总能收回。
但是,却也不能这般简单的就给出,不然,日后更会索求无度。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这里也适合。
公子,我们这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