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虎,叩谢爵爷大恩!”
面容恐怖的陈山虎走到贾环跟前,忽地再次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一字一句道。
尽管他没有说什么“日后但有所遣,必然刀山火海”,“水里来火里去”之类的豪言壮语,但他忽然颤抖起的肩头,和最后一个字的哽咽,却让人能感受到他内心真诚的感恩。
贾环闻言,回头对秦风、牛奔等人笑道:“你们瞧瞧,这事情都弄反了不是,谢我……谢我干吗?
来,诸位哥哥,今儿咱们也效仿一下先贤,做一回雅事。
咱们兄弟,要亲自为归营的三千勇士解衣卸甲。
索叔叔,让营帐里准备好大锅烧水,让每个兄弟都能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
再准备好酒和肉,让每个人都能舒舒服服的吃饱喝足,然后饱睡一觉。
等大家休息好了,来日,我们再去取策妄阿拉布坦父子的狗头,一起去给太上皇送礼!”
说罢,贾环搀扶起陈山虎,也不嫌弃他铠甲上散发着腥臭味道的血垢和泥灰,伸手就要替他卸甲。
然而,荣国子孙,宁国传人,在陈山虎这一等人心中是何等的高贵,又怎敢让他污了“尊手”呢?
方才呵斥秦风时还厉声厉色的陈山虎,此刻竟有些张慌,连连要躲,口称“使不得”。
贾环大笑道:“风哥叫你山虎哥,风哥又是我的兄长,那么,你也就是我贾环的兄长。
不止是你,所有为国出力死战的大秦将士,你们,还有你们……”
贾环指了指身前的士卒,又回头看着身后面色隐隐激动的士卒,大声道:“你们所有这些为国征战,为了大秦的安定,为了你们身后所有老秦人能够安定生活,而拼死战斗的士卒们,你们,都是我贾环的兄长!
山虎哥,我贾环为你们解衣卸甲,绝不是一件有辱身份的事。
恰恰相反,这将是我至今为止,所做过的为数不多的,最光荣,也是最光宗耀祖的事之一。
山虎哥,请让小弟与你卸甲!!”
陈山虎看着贾环一双清澈见底,满是诚恳之色的眼睛,方才还骂过秦风不准流泪的独眼中,擎满了热泪。
一种被尊重,被肯定,被承认的感动!
陈山虎没有再拒绝,他雄壮的身体站的笔直,下巴高高扬起,单手持戟,站在那里。
贾环先接过他手中的秦戟,交给身旁走过来的博尔赤,而后又缓缓脱下似乎已经与他身体结为一体的铠甲。
不是似乎……
是已经结为了一体。
有的部位,伤口处的肉干脆就和铠甲结合在了一起。
尽管贾环动作并不快,可牵动起来,依旧看的人胆寒。
而在这个过程中,陈山虎始终没有垂下他的头颅,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有了贾环的带头,秦风等人又如何会干看着。
秦风、牛奔、温博、韩家兄弟,甚至还有宁泽辰和诸葛道他们九人,都纷纷上前,为其他军卒解衣卸甲!
这些人可不只是干做事,他们还会“拉拢”人。
“大哥,你这等好汉,想不想换个地儿去当兵?
我爹是镇国公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对对对,就是现在的军机大臣,不过他还领着灞上大营的差事。
只要你点头,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办,至少保举你一个都头,怎么样?
不干啊?
那算了,忠卒我更敬佩!来,让我给你解衣卸甲!
诶!什么叫腌臜失.身份?
你没听环哥儿说嘛,给大哥你们这样的忠勇之士大功臣卸甲,一点都不是没身份的事,这是我们这些衙内最光荣的事,来!”
“小弟温博,家父温严正,对对对,就是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弟最崇拜大哥你们这样的军中悍卒。我没旁边那个丑鬼话多,来,让小弟为你解衣卸甲!”
……
大营门前,索文昌面色极为感慨的看着这一幕幕。
心里有些疑惑:古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莫非这句话真的在理?
若非如此,贾环这个年不过十二三的少年郎,又怎会做出如此老道之事?
他竟并未像传言中的那般,只会鲁莽的乱来,以势压人。
索文昌之前还在担心贾环会不会以他的身份去压岳钟琪,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贾环今日必然就会丢丑。
前汉时候,以汉文帝之尊,都入不得细柳营,又何况区区贾环?
但是让索文昌没有想到的是,贾环居然能做的如此漂亮,如此……让人找不出毛病来。
看看岳钟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吧。
今日若无贾环的举动,那么所有的风采,都将属于岳钟琪。
军心,民心,都将会被他拢起。
尤其是麾下三千悍卒,在秦梁不醒时,岳钟琪只需以替秦梁赎罪为名头,就能指使他们东征西战。
有了这三千,便等于打开了一个口子。
以岳钟琪的能力,绝对能够以此发展下去。
若是秦梁一直不醒,那么他这个黄沙军团的副统帅,便将会渐渐蚕食整个军团……
只可惜……
看着贾环将陈山虎的披风和铠甲都卸去后,交到陈山虎手中,又拍了拍陈山虎的肩,相约夜里一起喝酒后,再走向下一个士兵,索文昌心里赞叹不已。
高明啊!
这个做法,不仅能将这三千士兵的心牢牢的抓死,还会感动大营中的五万将士。
同时,还让武威城的百姓,看到了大秦军方未来的希望。
未来,有这样的人来统帅大秦的军队,那么大秦,只会越来越强大。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这是贾环自承爵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参与到军方事务中来。
然而,只这一次,他就将会将贾家的旗号,再次在大秦百万军卒中扎下根来!
这是一次极为完美的出场。
从今日起,许多已经渐渐忘记贾家存在的大秦普通士兵们,必然会再次记起这个于国有扶国定鼎之功的军方第一门。
看着秦风、牛奔、温博等这些出身家世都极为显赫的少年自发的围在贾环周围行动,索文昌的面色极为欣慰。
大秦军方荣国系第四代骨干,业已初具规模了。
……
“环哥儿,在想什么?”
校场上布满了篝火,酒瓮还有烤羊。
贾环这个千杯不醉的人,带着几个兄弟一起,从头敬到尾后,回到了自己的篝火堆边,就开始沉默了。
牛奔几个有些好奇,贾环今日的表现不止索文昌看在眼里,他们几个同样看在眼里,也同样钦佩。
可他现在为何这般沉默呢?
贾环闻言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秦风,道:“风哥,秦叔叔的事你怎么想?”
秦风闻言,面色一变,苦涩道:“我现在心里乱作一团麻,哪里还有什么想法?环哥儿,你主意多,帮哥哥想想吧。”
贾环点点头后,看了看周围,而后回过头,压低声音道:“我这话你们一定要保密……”
这个篝火堆边,只坐着贾环、牛奔、温博、秦风、索蓝宇还有韩家三兄弟,不是至亲兄弟就是真正的心腹。
听到贾环这话后,韩大、韩让还有索蓝宇下意识的就开始戒备的看向四周。
不过被贾环拦住了,他们随即也醒悟过来。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故意惹人注目吗?
当然,就算不如此,贾环这一堆人,也绝对是众人暗自打量的所在。
但能不引起他们的格外关注最好……
秦风有些激动,因为贾环自然不会无的放矢,说这话,想来应该是与秦梁所中的毒,甚至就是与公孙羽口中那种神秘的药引黑仑根有关。
他紧紧的盯着贾环看着……
贾环果然没有辜负他,压低声音道:“诸位哥哥,可还记得当初小弟被先荣国所救一事?”
众人闻言再次一怔,秦风的呼吸却又急促了三分。
牛奔皱眉看着贾环,道:“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说,先荣国曾告诉过你黑仑根是什么样的吧?环哥儿,你最好不要胡扯淡!”
声音有些清冷。
没错,牛奔是与秦风关系越来越不错,若是上了战场,他们也可以互相为彼此挡刀。
但,这只是因为军人的荣誉和骄傲所决定的。
就真正的交情而言,贾环是他弟弟,而秦风,只是他的好友而已。
秦梁距离他就更远了一重……
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贾环做出什么傻事。
贾环理解,所以他冲牛奔有些讨好的笑道:“奔哥,你虽然聪明,但这次却猜错了。”
牛奔一点都没放松,因为猜错了的话,贾环就不是这幅表情了。
他正色的看着贾环,很正经的道:“猜对猜错都没关系,环哥儿,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管怎样,也不管你有任何理由,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跑到策妄阿拉布坦的地盘去采药的,没有任何可能性。”
说着,又对面色极为难看的秦风道:“风哥儿,你也别觉得我这个人无情无义。
你自己想想,如果环哥儿为了给你爹采药,最后死在了策妄阿拉布坦的手里,或者陷入到了那里。
就算最后秦叔叔被救活了,你们家还能过得下去吗?
到时候别说是策妄阿拉布坦父子的狗头了,你们就是把厄罗斯沙皇的脑袋一起取下来,你们平息的了太上皇的怒火吗?
你们平息的了我大秦百万军卒的怒火吗?
不仅是你,就连我和博哥儿,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温博在旁边也点了点头,看了看贾环,又看了看秦风,而后道:“环哥儿,你要是有这种想法和念头,最好说都不要说。
你要有地图,你就把地图画出来。黄沙军团有的是经验老道的斥候和武人高手,还轮不到你来出头。
不然的话,你就干脆别说。
说出来不是在帮风哥,而是在害他。”
秦风闻言,虽然心中还是生气,可总算也明白过来了,他点点头,看着贾环,道:“环哥儿,他们两个丑鬼,说的对。”
苦笑了下,又道:“你的这条小命,可比我爹和我的命加起来都重要。”
贾环闻言,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嬉笑转和,他沉声道:“若是除了能够找到治疗秦叔叔的药引,还能取到策妄阿拉布坦的狗头呢?”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震惊。
秦风的面色愈发激动了,看着贾环,咬牙道:“环哥儿,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用你们去,我自己带人去。无论成与不成,我秦家都感激你一辈子!”
牛奔看向秦风的眼神有点冷,但却没说什么,看向了贾环。
贾环拍了拍牛奔的肩膀,笑道:“你看我像一心送死的蠢货吗?”
牛奔打开贾环的手,清冷道:“你先说。”
贾环笑的愈发灿烂,而后压低声音道:“也是公孙羽详细的描述了那个风魔之地时,我才真正确定,原来,那日在梦里,荣国祖父带我去的地方,居然就是额敏河畔。
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真的预料到了此日此事,但是,他却真的带我去过那里,而且,我还知道一条能够避开风魔之地的绝密小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