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驾驾!”
在西域的千里大戈壁上,一架宽大的木爬犁在一道银练一般的冰道上,由八匹骏马牵拉着飞快的前行着。
木爬犁上,是一座玲珑精致的毡房。
八匹骏马分列冰道两侧,一边四匹,共同牵引着爬犁的木辕。
而在帐房外的爬犁辕头上,坐着一个身着蒙古袍服的少年,正是“三个”,或者说,叫贾环。
此刻,他的眼神,在马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明亮,兴奋。
他当真没有想到,这一行会这般顺利。
当日,他将那名秦人百姓救上城关后,却不想准葛尔汗国的那名武宗喇嘛强行突破了八牛弩和弓箭的攒射,一记凌厉的暗器重创了他。
虽然有贾母赠送的宝甲护体,可贾环当时还是觉得周身遭受到了极大的重创,暗器上的劲力虽然已经被宝甲隔绝了大半,可即使如此,剩下的透甲之力,也比上次蒙石打出的那一掌更重。
贾环只觉得周身经脉甚至是骨头,都在一瞬间被震成了碎末。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那种绝望感……
然而令贾环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上回还要一整夜才离奇痊愈的伤势,这一回,等他从昏迷中醒来,竟然就已经完全痊愈了。
全身上下似乎都没发生过变化一样……
当然,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变化。唯一有所变化的是,贾环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年积淀下来的无数名贵大补药材,基本上消耗一空……
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他本就只差一层膜的内劲,自主的突破到了六品,对内劲的掌控也愈发娴熟,甚至还能隐匿……全身经脉筋骨也被重塑的更加强悍,更加适合从武,也就是后来扎达尔活佛所说的完美根骨……
贾环搞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不过连乌远和扎达尔那样的堂堂武宗都搞不清楚,他又如何能懂。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件坏事。
而后,他便趁着嘉峪关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黄沙军团的重甲铁骑吸引的时刻,留下字条后,悄悄的混到了准葛尔部的俘虏营中。
贾环曾经同黑冰台行踪百户天涯学过隐匿之术,再加上他独步的身法,想做到这一点不是什么难事。
但到达敌营中的俘虏营,只是计划中最简单的第一步而已。
如何跟随大队一起开往后方,才是最重要的。
而之所以这般麻烦,贾环没有选择一个人,或者与秦风等人一起,组建一个精锐的小分队,然而一起深入西域腹地,去额敏河畔采药,原因很简单。
因为西域实在太大太大了。
在偌大的西域,想要从嘉峪关通往西域腹地,却只有一条路可行,就是千年之前,古人用无数人命才摸索出的丝绸之路。
这条路,绝对是目前而言,通往西域腹地的唯一之路。
要知道,即使在后世很长时间内,中铁的铁轨也完全是按照古丝绸之路的轨迹修建的。
所以,如果贾环等人想要通往曳迷离额敏河畔采药,就一定要从这条长达千里的荒芜古路上走过,别无他途。
但是现在正是战争时期,这条路上每天不知有多少敌人兵马来往。
贾环等人若想从这条道平安通过,其难度,不下于登天。
若是被敌方的骑兵发现,那……他就算是武宗,也难在千里大平原,逃脱蒙古骑兵的追杀。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贾环才没有妄想带着一干兄弟,绕路通过几千里无人荒漠戈壁,前往曳迷离采药。
白送死的事,他绝不会做。
因此,当贾环在嘉峪关城关上,发现了负土堆山的秦人百姓后,敌方的战俘营,就是他的第一选择,也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但贾环不确定那些战俘什么时候才会被带回大后方,会不会被带回去……
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多余的选择,机会转瞬即逝。
然而,惊喜却来的那样快……
那个和他有过遥遥“一面之缘”的武宗活佛,居然要为准葛尔汗国的金珠公主挑选札剌兀(奴隶)。
在战俘营里当战俘,有可能会一直被要求负土填壕,甚至还有可能被驱赶着当炮灰。
但若成了贵人身边的札剌兀,那可操控的空间就太大了。
至不济,还能找个机会偷了贵人的令牌,假传军令,然后光明正大的骑马前往西域腹地。
但这是惊喜,同样也是危机。
因为那个武宗居然仅凭遥遥的“一面之缘”,就开始怀疑起他的身份来。
不得已,贾环只好行假痴不癫之计。
而后,更是任其使用“催眠之术”,将“他”催眠。
这又是一个让贾环自己都不解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他是穿越客的身份,在那个喇嘛对他催眠的时候,贾环感觉自己好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静无比的看着“他”的言行举止,任凭对方操控。
这种感觉,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有点恐怖。
不过,纵然不解,纵然恐怖,贾环还是庆幸,庆幸他又度过了一个艰难的难关。
虽然平日里总是跟家人吹牛,说自己是天生富贵之人,注定无灾无难到百年。
可贾环自己明白,那只是为了安抚家人的心而已。
但现在贾环却真心有些相信这句话了……
若非如此,鄂兰巴雅尔为何会在第二天,就要急着赶回曳迷离,去给她的祖父策妄阿拉布坦祝寿呢?
这对贾环来说,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了,而是天上掉下来的无比巨大的馅饼,是天意!
策妄阿拉布坦的寿辰……
呵呵,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顺畅无比!
只是,这个时节,以老风口的大风,别说这样轻巧玲珑的毡包了,就是后世的轿车都难通过,他们又怎么越过风魔之地呢?
“乌仁哈沁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我要一直赶着爬犁跑!”
“三个”见乌仁哈沁从爬犁上的毡房里走出后,连忙拍了拍他身边的一个矮木凳,高兴的招呼她坐下,神色得意,好像这是他的地盘一样。
待乌仁哈沁咯咯笑着坐下后,“三个”问道。
乌仁哈沁的秦语真的很差劲,费了大气力后,问了好几回,才在“三个”的比划中听明白。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三个”笑了笑,然后说道:“还有两天的路呢,乌斯哈拉,你可以一直赶爬犁……
但到了风魔地,就不能这样赶了。
因为要换驼城,就是用一千头骆驼驼起的毡房,就不用怕风了哦!”
乌仁哈沁在结结巴巴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甜美纯真的笑容。
“三个”听说还能赶两天爬犁,顿时欢呼了声,然后对乌仁哈沁嘿嘿傻笑道:“乌仁哈沁姐姐,你真好。”
“咯咯!”
乌仁哈沁笑道:“乌斯哈拉,别人都怕这个赶爬犁的活儿,又熬人,又没有趣,还要防着路边的野狼。
你为什么会这样喜欢呢?”
“三个”嘿嘿一傻笑,而后又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瘪着嘴道:“我就是喜欢。”好像这有多了不起似的……
乌仁哈沁见之,又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个好看的“乌斯哈拉”,虽然傻呼呼的,可是却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孩子都有趣。
其他的蒙古男孩子,只会吹白毛雪,夸他们一支箭能射下来两只大雁,或者能摔倒一头大牛……
“乌斯哈拉”就不会吹白毛雪,而且,他长的真好看……
黑乎乎的夜,天上阴云滚滚,没有月光。
高辕上架起的两盏防风马灯也只能照亮前方很短的路。
好在,只需要照亮前方的冰道就好。
乌仁哈沁作为金珠公主最宠爱的一对合兰之一,身上的行头自然不会差。
雪白色的西域白狐裘帽,身上亦是裹着一身银鼠大面猞猁里皮的厚实大氅,脚下踩着一双鹿皮小靴。
这身行头,放在大秦富贵人家,比起他们家中的金贵小姐也差不了多少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西域里多有这些皮草之故,若是到了夏天,她们就没那么多奢华的绸缎罗纱做裙衫。
在朦胧昏黄的马灯照耀下,乌仁哈沁甜美的笑容显得很暖心。
只是,“三个”表面上虽然也傻笑的高兴,心里却是一声长叹……
“乌仁哈沁姐姐,我喜欢赶爬犁,把爬犁赶的快快的,你喜欢什么?”
见乌仁哈沁没有回毡房的意思,“三个”便主动聊起天来,因为老被一个纯真的女孩子目光炙炙的看着,总感觉怪怪的,尤其是以他现在的“智商”……
许是因为傻傻的“乌斯哈拉”居然开始主动“聊人生爱好”了,乌仁哈沁笑的更甜了,她看着“三个”道:“我喜欢唱歌。”
“三个”闻言,高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撇着嘴巴道:“太好了,我最喜欢听歌儿了,你唱吧!”
这种话也能说的这么自然和理直气壮,可见智商确实感人,善良的乌仁哈沁又笑了起来。
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眯的弯弯的,却不羞怯,她点点头,道:“好,我给你唱一首诺恩吉雅!”说着,目光还稍稍闪烁了一下……
“额敏河水,长又长,
岸边的骏马,拖著缰,
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
出嫁到遥远的地方。
当年在父母的身旁,
绫罗绸缎做新装,
来到这边远的地方,
缝制皮毛做衣裳。
海青河水,起波浪,
思念父母情谊长,
一匹马儿作彩礼,
女儿远嫁到他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