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中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四月底,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
指点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
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避、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
外面的由贾琏领着管家,培训一干家奴小厮。
而园子里的仆婢,则由王熙凤和贾探春掌总。
不过因为王熙凤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又不敢让她太劳心,所以多是由贾探春掌总。
尽管贾探春只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女,出身不显。
早先也并不被府上一干有头面的仆妇们放在眼里,可谁让人家有一个了得的亲弟弟,魔王一般,且最看不上府上的婆子妇人,这一点倒是和他那二哥有得一比。
果真是亲兄弟……
只是,人家宝二爷看不上归看不是,可人家可不会随便发落人。
哪像三魔王,不说早年,只提他眼睛复明后到现在,陆陆续续的打发了不知多少人了。
其中,有的只是被撵去了庄子上,有的则被打了板子赶出府去,还有的人,更是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
每每想起那些曾经十分熟悉,但一夜起来就再也看不到的人,那些婆子们苦胆都快被唬破,哪里还敢作死惹祸!
因此,倒也没人敢跟贾探春故意挖坑绊腿……
一直到了五月初四,贾琏、贾芸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才办停妥,外面开始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了……
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第二天端午正日,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
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
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
并街头巷口,俱系帷帐挡严。
因早有太监通禀,贵妃要待戌初(晚上七点)才会出发,因此贾母等人俱在屋内等候。
然而,府上的男丁们却开始最后的忙碌。
因为荣宁二府相连,占了大半条街,因此,从街头起,便都用帷帐围了起来。
这倒不算什么,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打街头起,贾府便用等路宽的大红精织地毯铺地。
从街头至荣国府正门,足足数百米长短的距离,一色的大红精织地毯!
富贵逼人。
若这还能勉强接受的话,当入幕时分,无数贾府青衣小厮,将一盏盏各色水晶玻璃风灯挂在两道边的柳杏诸树上,并点燃起罩内等芯时,诸灯上下争辉下,竟造出一个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一时间,竟将整一条公侯街,都辉映的恍若天界仙府一般。
这就彻底让远远围观的人目瞪口呆了……
话说自从宫内允许妃子省亲外,请旨省亲的人家不是一家两家。
不过,同为贵妃省亲的,却只有贾家和吴家。
吴家亦是军中将门之家,不过,吴家家主吴天,并非荣国一系,而是方南天手下大将。
统兵本领虽比不得岳钟琪惊才艳艳,但胜在厚重沉稳。
岳钟琪擅攻,吴天擅守。
如今,北方的长城军团,就在吴天手中掌握着,功封子爵!
去年,在贾元春被册为贵妃的同时,吴天的女儿,也同时被册封为了贵妃……
自宫内准许妃嫔省亲后,贾家请旨省亲,吴天家也跟着请旨省亲。
吴天虽远镇草原,但其长子吴锐却在家,一力主持着省亲一事。
吴锐曾暗自发誓,一定不能在场面上输给贾家!
贾家这几年的确富贵逼人,可吴家也不是什么贫困户。
背靠偌大一座富饶的草原,多的是蒙古王公台吉,更兼与厄罗斯靠近,可走私贩卖各种货物。
这些年来,吴家当真积攒下了一座金山。
就算分润出去一大半,可留下来的,依旧有百万家财。
因此,吴锐并不惧怕才兴起没几年的贾家。
只因贾家省亲在前,所以批复也在前,使得贤德妃先一步省亲。
今日吴锐特地赶来,就想看看贾家到底是何等排场。
待日后吴家省亲时,他定要摆出更体面更阔气的排场来。
他不怕和贾家比,皇帝同时立二妃,所为者,本不就是为了平衡吗……
只是,当他先看到那十数米宽,数百米长的大红精织地毯时,心里就噗通的跳了下。
不过,也没太在意。以吴家的财力,未尝就买不来这么大的地毯……
然而,当他看到恍若天上繁星一般的水晶玻璃风灯,上下辉映成星河时,吴锐彻底沮丧了!
他家里也有这种风灯,精致好用,哪怕是雨雪天气,也是无碍。
可是,一盏这样的风灯,在市面上的售价,就足足二十两银子。
就这样,还是有价无市,拿着银子都没地儿去大量购买!
再看看这整条街上满满当当亮晶晶的玻璃风灯,数量没有一万也差不了多少。
算下来,至少要大十几万两银子。
吴家的家底儿就是再厚,也没这么个糟践法……
最后看了眼恍若天上人间的公侯街,吴锐沮丧的打马离去……
……
吴锐虽难过,可其他百姓们哪里管这些。
他们多咱看到过这般富贵逼人的场景?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酸……
“嘿!都说财不露白,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这贾家荣宁二府,也不是泥腿子乍富,怎地就这般张扬?
听说,户部国库里的银子都没几两了,国运艰难如斯,贾家却这等奢靡,着实不是福事。
这么些个银子,施舍给穷人捐给朝廷不更好?”
“呵呵,真正是个草包脑袋,酸也酸死个人。
你也不想想,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多咱时候,国朝政事,需要将门去操心了?
再说,宁侯这般生发了得,打仗不含糊,可赚银子的能耐就更不含糊了。
他赚下一座金山银海来,不花出去,留在手里做什么?
瞧你乡下大脑壳子,一脑袋的高粱花子,知道个啥?
这样做,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让人放心哩!
武勋将门,以命换回来的富贵,就要使劲的显摆!
藏着掖着,更让人不好受……
你懂个球!”
……
贾府中人,此刻顾不得外面人的酸气或是羡慕,李万机亲自带着两府小厮,将一担又一担的蜡烛挑来,急急在来各处点灯。
将将点完时,忽听帷帐外面马跑之声。
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
然而这时,却忽然出了岔子。
忽地,不知从街道两边什么地方,出现了大约两百数,身披铁甲,背负长弓,手持大秦戟的勇武敢战之士,在关防太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踏上红毯,阵列街道两侧,如山而立!
“宁侯,您这……您这是……”
关防太监姓谷,看到出了这么大一个岔子,脑门上的汗一下就下来了,瞠目结舌的看着贾环道。
西街门外,贾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阵势,淡淡一笑,道:“此乃我宁国亲兵,恭迎贵妃回门!”
说罢,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帷帐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
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而后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
一对对宫人龙旌凤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有宫人打着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过后便是冠袍带履。
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
不过,当这些太监走至西街门下,看到里面的场景时,无不纷纷怔住,而后才赶紧回过神来,神色愈发恭敬的踏上红毯,小心翼翼的站在本不该出现的雄武甲士的前面站好……
好大的排场!
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仪轿)缓缓行来。
原本此刻,贾府诸人都当在道路两旁跪下,恭迎贵妃回府。
然而,贾环却又不按规矩出牌。
他拉过拘谨的贾宝玉,在众太监宫女目瞪口呆下,上前数步,来到轿旁,朗声跪迎道:“小弟贾环,并兄长贾宝玉,恭迎大姐回家!”
说罢,也不等轿中人反应,又拉起明显懵了的贾宝玉,再上前一步,原本站在轿边的宫女,吞咽了口唾沫,到底没敢拦,让开了路……
贾环靠近轿子,对轿中人笑道:“大姐,下轿吧。”
轿中人明显也被这厮的不按规矩出牌给弄的有些懵了,轻声道:“三弟,这……怕不合规矩。”
贾环大声笑道:“大姐无忧,昨日小弟特意入宫,已请来恩旨。
今日,但论亲情,不叙国礼,方不负省亲之恩。当时皇后亦在……
怎地,大姐归来时,陛下和皇后没有交代吗?”
轿内人似乎恍惚的回忆了下,而后道:“陛下和皇后倒是有此温言,只是……
罢了,既然是三弟请了旨意,那我就……下轿吧。”
贾元春在轿中拿定主意后,抬舆的太监忙落轿跪下,而后轿子两旁的昭容彩嫔等撩开轿帘,引领着元春下舆。
待贾元春款款走下宽大的凤舆后,就见一个两鬓霜白的少年男子,身形如松的站在轿旁。
只见他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着紫金斗牛服,英武不凡,贵气逼人,不是贾家如今最出息的贾环,又会是谁?
看着贾环脸上眼中,满满都是温和亲厚的笑容,只这个笑容,就让久在深宫数年的贾元春,将一颗冷了许久的心儿,给暖开了。
“大姐,欢迎回家!”
贾环看着身着金黄宫袍的贾元春,看着她微微湿润的双眼,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温暖,再道一声。
“三弟……”
贾元春面色动容,似有些不敢认,轻轻一呼。
贾环点点头,笑道:“大姐,是我!欢迎你回家!”
又说一遍后,贾环竟主动伸出了手,牵起缓缓流下泪来的贾元春的右手,又对还有些发蒙的贾宝玉使了个眼色,道:“二哥,走,咱们一起带大姐回家!”
贾宝玉楞了下后,慌忙反应过来,学着贾环的动作,牵起了贾元春的左手……
没牵住,慢了一步……
倒是贾元春惊喜的看着贾宝玉,先一步抚在了他的脸上,又摸了摸他的脖颈,泣道:“竟已这般大了……”一时间,竟伤感的有些不能自制。
她离家时,贾宝玉还只是一个幼童啊……
许是完全没什么印象了,贾宝玉垂着脑袋,任凭贾元春施为,也没什么互动反应……
贾环心里暗叹一声,对贾元春笑道:“大姐,你这有点厚此薄彼啊!
来来来,你也来抓抓我脖子,我也是你亲弟呢……”
“噗!”
本来伤心不已贾元春,哪里见过这种逗货,顿时破涕为笑。
见元春笑后,贾环亦是哈哈一笑,不再玩笑,牵着贾元春的手,转过身,一起踏上红毯,而后高声喊道:“恭迎大小姐回府!”
“咚!”
“咚!”
“咚!”
“威武!”
“威武!”
“威武!”
两百雄兵,同时以大秦戟枪地,发出阵阵轰击声,而后,吼声震天!
一时间,贾元春竟连看那玻璃世界的心情都没了,顿足而立,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贾环微微靠近她,附耳道:“大姐,咱们贾家,我们这些亲人,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一刻,贾元春泪如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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