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侯……”
眼见贾环拿刀走向王强,索文昌大急,忙对秦风使眼色。
秦风无法,只能上前拦住贾环。
贾环莫名的看着他,秦风苦笑了下,压低声音解释道:“环哥儿,王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与我爹出生入死几十年,任劳任怨,忠心耿耿。
论功劳,早就够去外面执掌一方兵马了,却还一直跟在我爹身边,为我爹训练兵马……
若非如此,我爹又怎会容忍这个混帐东西在西北胡作非为?
最重要的是……”
秦风声音再低三分,悄声道:“当年为了救我爹,王叔叔在战场上伤了命根,仅有此子,以后再难有后……
环哥儿,看在我爹的面上,你留他一命吧……”
贾环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好似极为作难,却又不动声色间,给秦风使了个眼色。
世人皆向往恩怨分明,快意恩仇,从而念头通达。
可是这样做的人,注定成不了大器,因为太独,格局太小。
在人与人的世界里,注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关系。
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可以说,是枝蔓相连。
这种情况下,连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其他人?
贾环接过刀,其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异族之女,就杀掉己方大将独子?
伟光正也没这样做的……
甚至,对方也未必想要这个结果。
但场面活儿,却不得不做,还得做的艺术些……
“风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事关朝廷大计,王强却混帐之极,所行触犯国法。
鄂兰巴雅尔公主更要一个公道……
我若不杀他,落到朝廷那群文官手里,不止他吃不了兜着走,赔掉一条命,连他老子,也要跟着倒霉!
索性,不如让我杀了他,给巴雅尔公主一个公道,想来朝廷也无话可说。”
贾环“铁面无私”道。
秦风闻言,无奈的摇头叹息了声,退让开了……
退让开了……
王强彻底傻眼儿了!
在这西北的地界儿上,王强唯一忌惮的,就是秦风。
其他尊长们都在前线,就算回来,也只有很短时间,关心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寻他的麻烦。
而索文昌整日里忙着处理军务,也没功夫理会他。
自他来到西北后,即使再肆意非为,也只被秦风撞见教训了两回。
在他眼里,这块地界儿上,秦风算是地地道道的太子爷,他也只怕秦风。
虽然来的路上,秦风警告他,要见他的人来头极大,连他和他父亲都要礼让三分。
可王强想来,不管怎么地,有秦风在,总不能将他真的怎么样去,无非是大骂一通,了不起赔礼道歉……
他还打算充一回好汉,宁死不道歉来着……
他料定,秦风和索文昌看在他老子的面上,不会袖手旁观不照应他。
谁曾想……
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主儿,只动了番嘴皮子,秦风居然就让开了,黄沙军团的二号人物索文昌都没办法……
眼见此人一脸杀气的提刀过来,王强终于感觉到怕了。
看着贾环没有一丝热气的眼睛,一股寒气,从他心底里滕然而起,再看到黄沙军团的二号人物索文昌,虽然一脸不忍,却只能摇头叹息,王强更是觉得骨头缝里都成了冰渣子。
王强鼻涕眼泪一瞬间横流,连之前吊儿郎当的站姿都维持不住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知从哪里学的腔调,如同唱戏似得,满是痛心疾首的悔恨,求饶道:“大爷啊,小的知错了,小的真的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噗!”
牛奔和温博正在后面喝水,听到这唱腔,两人齐齐一口水喷出,水龙似得,喷的前面一地水雾。
然后开始拼命的大笑,最可恨的是,他们不是笑王强,王强还不够资格,他们笑秦风……
别说他们,连鄂兰巴雅尔一方的人,看到听到这一幕,都一边鄙夷一边耻笑
唯有秦风,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索文昌更是没脸见人的模样。
说到底,这王强也算是黄沙军团的人。
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一个玩意……
可偏又不能不管,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王巩的儿子。
王巩为了黄沙军团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也正是因此,才疏忽了对王强的管教。
索文昌叹息一声,拦在贾环跟前,道:“宁侯,还请宽容一二。”
贾环皱眉道:“索叔叔,这件事,若不给巴雅尔公主一个说法,怕会凉薄了人心。要知道,从她在都中签约那刻起,准格尔,便是我大秦的一个部落,为我大秦一份子。王强却做下这等混帐事,不杀他,民愤难平!”
索文昌闻言,就知道了贾环的意思,他转过头,对鄂兰巴雅尔道:“金珠公主,您看……贵部人受到了侵扰,在下万分歉意,愿意赔付一些银两,并严惩王强,给公主一个交代。
但是,贵部毕竟未出人命,所以……
公主,待西域收复后,王强之父,极有可能是驻守在西域的大将。
到时候,你们多有打交道的时候。
若公主今日能高抬贵手,也算是与王将军结下一份善缘。”
鄂兰巴雅尔闻言,微微欠了欠身,道:“大人,我们不是来索取金银的,我们只想要公道。”
索文昌面色一沉,缓缓道:“我们会严惩他的。”
在他的注视下,鄂兰巴雅尔还是摇了摇头,索文昌脸色更难看了,道:“公主何必非要取他的性命?”
鄂兰巴雅尔笑了笑,道:“这倒不是,如果他能真心悔过,绝不再犯,我们草原人,自有草原般辽阔的胸怀。”
索文昌闻言,忙道:“不会不会,在下可以担保,他绝不会再犯。否则,公主只管寻我索文昌问罪!”
“好!我就知道,索先生乃君子也,武威索千年名门,我在准格尔都有耳闻,想来索先生定会言出必行……”
鄂兰巴雅尔微笑着恭维着,这让索文昌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
果然,接着,鄂兰巴雅尔说出了不过……
“不过,宝音本是清白女儿家,被贵军将军之子强行掳去,坏了清白,索先生,我们蒙古女人,同样看中贞洁的。这件事,若是不能给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一切都无从谈起。”
鄂兰巴雅尔正色说道。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索文昌生生气笑了。
他以一介文士,辅佐武威侯秦梁二十年,治军理政,什么样的阴谋算计没见过?
若是鄂兰巴雅尔一心为那蒙古丫头求个公道,只要王强去死,或者就此作罢,转身离开,那索文昌还看不出什么。
可鄂兰巴雅尔话里的意思都已经这样明白了,要王强负责宝音的清白……
索文昌若是还听不出来,那他这些年的历练也就白费了。
如此看来,整件事,怕都是有所预谋的……
武威城说大不大,比起神京都中差十万八千里。
但说小,也不算小。
城里城外加起来,有数十万百姓。
偌大个武威,哪有那么容易,就让王强正巧遇见了那蒙古丫头……
至于她们的目的,索文昌大概也明白了些。
怕是他们也觉得西域即将收复,所以想和驻军黄沙军团拉上关系,亲近一二。
甚至,他们还打听到了些内幕……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秦风,可秦风又哪里是她们能算计到的。
真要算计秦风,她们怕是要得不偿失。
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选中了满身漏洞的王强……
被人这般算计,索文昌心里自然暗恼不已,不过他城府极深,面上不动声色,回过头,看向贾环。
这毕竟不只是西军之事,还牵扯到西域,更牵扯到朝廷理藩院,如今西域就要开战,索文昌不好自专。
有些事,一旦出了西北路,即使是他,也扛不下来。
贾环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因果关系,对于鄂兰巴雅尔这等算计,他心中只有哂然。
不过,也能理解。
亡国之人,没有一丝安全感,总渴望抓住一些绳索,不至于沉沦受辱。
但是,却也不能白白的丢了大秦的脸面。
这般让人算计,若还没反应的话,有些人怕是会得寸进尺。
贾环淡淡的道:“依公主之意,该当如何?”
鄂兰巴雅尔道:“可让宝音嫁给这位王衙内为妻。”
“这不可能!”
老友之子被人这般算计,虽说王强罪有应得,可索文昌绝不会再让他娶一蒙古女子为正妻,否则,异日如何面见老友?
因此,索文昌断然拒绝道。
鄂兰巴雅尔闻言,面色一沉,看向贾环。
贾环嘴角浮起一抹讥讽,又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宝音。
这蒙古女孩子相貌清秀,此刻正眼神哀求的看着根本不看她的鄂兰巴雅尔,她怕是不知,她自己本就是个牺牲品。
心中报复心散去,到了这个地步,还和这些妇辈勾心斗角,索然无味,也没有必要。
准格尔,注定已经成为历史,再无死灰复燃之时。
再和鄂兰巴雅尔计较这些,太过小气,何况,人家还是为了送女讨好……
念及此,贾环声音清冷道:“公主,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不过,本侯给你个面子。
让此女入王强侧室,为妾吧。
本侯还可担保,从今往后,王强绝不会再动她一下。
她不过一个可怜人罢了……”
鄂兰巴雅尔闻言,面色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不过也只是如此,随即又恢复正常。
相比于部族的延续,她连她自己都能舍弃,更何况区区一牧女……
她也知道此事恶了贾环和索文昌,可她不在乎。
她有一万个把握,待日后,能够通过宝音交好王强,为准格尔在西域寻一份保障,这就够了……
至于是妻还是妾,对鄂兰巴雅尔来说,并不重要。
……
“啪!”
“哎哟!风哥儿,别打了,别打了……”
“啪!”
“爷爷诶,别打了……”
等鄂兰巴雅尔一干人离去后,秦风再也忍无可忍,提起马鞭,狠狠的抽起王强来。
王强半点骨气都没,刚一打就哭天喊地,连爷爷都喊出来了。
如此一来,秦风怒火更盛,又拼命打了起来。
秦风最好体面,寻日里贾环等人撕打顽闹时,他都少有掺和的时候。
言谈举止,都比贾环、牛奔几个“土鳖”得当的多。
可却不想,在他家的地盘上,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让他丢尽了颜面。
连索文昌都看出了秦风动了真怒,不好相劝。
他也打算让秦风好生教管教管王强这个废物。
不过,别人没管,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换了身新衣的蒙古女孩宝音,身上的伤痕都没褪去,居然上前拦住了秦风,挡在王强身前,用极为憋口的秦话求情道:“贵人……不要,不要打他了……”
秦风都愣住了,倒是一旁的贾环呵呵笑道:“风哥,蒙古女人以男人为天。她如今成了这混帐的妾室,以后都指望他而活,自然不愿看你把他打死……”
此言,让牛奔等人都心动了,暗自寻思着,是不是趁这个机会,也找个蒙古女子当妾……
不过这种事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真要敢从西域带回去一个异族女子,牛继宗、温严正等人能扒了他们的皮!
贾环话刚说完,就宝音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却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那王强对宝音倒是厉害,看着满脸惊恐的蒙古女孩,他怒吼道:“哪个要你多嘴?”
见状,贾环的眼睛瞬时眯了起来,后面牛奔等人也骂开了,他们虽不如贾环怜香惜玉,可也见不得男人打女人,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人家刚刚替他求了情,转头来他却这般待人家。
贾环等人是生气,而秦风一张英俊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他是真真的动了杀心。
恨的都快咬碎牙齿,自忖八辈子的脸都让这混帐丢光了。
没说的,日后牛奔几个再嘲笑他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素材……
一旁的索文昌虽然也大恨,却不能让秦风真的下杀手。
他忙上前,挡住眼睛泛红的秦风,从一旁士兵腰间抽出腰刀,带着刀鞘,就开始抽打王强。
“混帐混帐,我刚才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你再动人家一指头试试,一会儿我就给你写信,把你这些事都告诉他!等他回来,再和你算账!”
索文昌一边打一边骂,王强满地打滚。
贾环呵呵笑道:“算了,索叔叔,别打了,没用,他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你打的再狠都没用,我倒是有个主意……”
“嗯?宁侯请讲!”
索文昌住了手,喘息着问道。
贾环道:“带他上前线吧,尸山血海里滚两遭,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军队本就是大烘炉,专练他这种孬人。”
索文昌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不要,我不要去战场……”
王强大声喊道,自然没人理会他……
“报!营外有四人求见宁侯,来人说,他们是宁侯的家将。”
一校尉前来禀报。
众人闻言一怔,秦风道:“环哥儿,你还有家将在外?”
众所知周,贾环只有四个家将。
除却韩家三兄弟外,还有一人就是乌远。
怎会突然在西北之地,又冒出四人?
贾环微微摇摇头,对那校尉道:“带他们进来。”
“喏!”
校尉退去后,贾环方对秦风等人道:“是一些故旧之后,也不是家将,是亲兵。”
秦风等人闻言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论起底蕴根基之深,一门双公的贾家,远比外人想象的还要深厚。
若没人勾连,这些人脉渐渐也就荒芜沉寂消散了。
但贾家出了个贾环,更八面玲珑,与这些故旧极为友善,那么这张在军中四通八达的大网,拉起来真不费什么力气。
未几,校尉带着四人入内。
正是严光、李锐、谢落和戴成四人。
“拜见少主!”
四人入内后,行大礼参拜。
四人的称呼,却让帐内其他人眼睛微眯。
少主……
正主是谁?
贾环摆手道:“都起来吧,自家兄弟,以后直接叫我环哥儿就好。”
“不敢,我等还是以三爷相称吧。”
却是李锐,满面春风的说道。
彬彬有礼……
见此,贾环笑的极开朗,点点头,道:“也好……对了,虽然咱们兄弟亲近,但军中自有制度,四位兄长暂且先屈居亲兵之位,待立下功勋,再升为家将,委屈你们了。”
“三爷哪里话,本该如此。”
李锐笑着应道。
贾环呵呵一笑,对李锐轻轻颔首后,又对严光笑道:“严大哥,等从西域返京后,鸽妹看到你,保管大吃一惊。”
严光有些羞赧的摇头笑道:“少主……三爷,鸽妹只把我当哥哥……”
贾环道:“那你们今后就先跟着韩大哥吧,他是我的亲兵队正。”
韩大面色淡漠的站出来,沉声道:“亲兵营在校场,随我来。”
李锐见之,面色微变,却在贾环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一咬牙,跟上前去……
等韩大带着四人离去后,没等秦风牛奔等人询问这四人什么来路,就见又一校尉入帐,禀报道:“宁侯,外面有人递拜帖!”
秦风笑道:“环哥儿,这到底谁的地盘儿,怎地你的熟人比我还多?”
贾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从校尉手中接过拜帖后,面色异样……
这拜帖,竟还散着淡淡的荷香。
再一打开,入目处,字迹娟秀。
看完之后,贾环的脸色更古怪了。
他没想到,竟会是……薛宝琴。
她还没回京,还到了这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