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红帐满堂。
荣庆堂东西暖阁内,林黛玉和史湘云如两个木头人一般坐在锦榻上,任人施为。
她们已经坐了好久了……
从昨儿归来后,就有两伙嬷嬷,开始为她们收拾妆容。
即使在这个时代,女儿家着妆,也绝不是短短几个小时就能完成的。
出阁大妆,更是要连着几个时辰不能休。
女子出阁,便意味着从少女转变成了少妇。
要点点修眉,还要用线绳将面上的汗毛绞了……
耳坠要换新的,头发要高高盘起,做成少妇头型,再插上各式各样名贵之极的头饰。
面上的珍珠粉敷过一层还要再上一层,直到敷成白瓷人……
身上的喜服也要套了一层又一层,披凤冠,戴霞帔。
教导嬷嬷则在一旁拿着几幅“春.宫图”,耐心的给新娘教导人.事……
因为脸上敷着好几层粉的缘故,所以根本看不出新人脸红……
还有几个合.欢机关木偶,活灵活现。
林黛玉悄悄转动眼珠,瞄了两眼,发现这木偶姿势没某个三孙子教的灵巧……
从这方面来说,贾宝玉心里以为,当初那个动辄落泪的林黛玉已经挂掉了,其实并没错……
等好不容易教导人事的嬷嬷退下后,又有教导出阁礼仪的嬷嬷进来,教导林史二女出阁时注意的礼仪和讲究。
比如,出门前一定要落泪,此为对父母亲长的不舍,是孝道。
对于这个礼,对林黛玉和史湘云来讲,着实有些难度。
因为贾环早就说明白了,以后想住园子就住园子,想住东府就住东府,怎么舒坦怎么来。
再说,就算住进东府,两府之间就隔一个甬道,一跨而过,连正门都不用走。
哪怕走正门,也不过一箭之地,三十步罢了,算什么离别?
怎么哭的出嘛……
好在在一旁陪着的贾探春主意多,悄声告诉她二人,出阁时要戴着面纱,只需做哭泣模样就好,谁也看不到眼泪。
哦,那就好办了……
不过,嬷嬷说需新郎官念了催妆诗才能出门。
林黛玉和史湘云两张天香国色的面上,再次露出愁容。
这个难度就太高了吧……
……
相较于热热闹闹的荣宁二府,今日的大观园,静谧的有些落寞。
因为贾环几次消减家中仆婢的缘故,导致今日人手竟有些不足。
所以本在园子里做事的丫鬟婆子们,大都被贾探春调去了府上帮工。
偌大的一个大观园,今日静悄悄的。
沁芳亭上,一道身影孤立。
董明月。
池子里的荷叶早已枯败,几树残枝立于水面。
从前面院子里不是传过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荡起池中水面上一层层涟漪。
一只仙鹤从半山飞翔而落,降于池边饮水,惊的一只小鹿奔走……
“唉……”
轻轻一叹,董明月垂下臻首,目光落在腰间的宝剑上。
本以为早就忘却这番烦恼,谁知今日,心中却是……那样的苦涩。
“呵,或许,这就是命吧。”
董明月抬起头,看着远处苍茫青山上的蕴气,落寞一笑,喃喃道。
“喂!小娘子想什么呢?”
忽地,一道陌生男声在她近在咫尺的身后炸响。
董明月直觉得全身汗毛乍起,心中惊怒,一时大意恍惚,竟让人靠的这般近都没发现。
此人敢这般无礼放肆,当斩!
“呛啷”一声锐响,腰间宝剑拔出,如一道匹练一般,携带董明月心中无尽的怒气和煞气,斩向身后当杀之人。
“哇呀呀呀!好厉害的小娘皮,要谋杀亲夫啊!”
董明月背后之人,见此杀招袭来,整个人恍若飓风中一杆苦竹般,恍惚摇曳起来。
“你……呸!”
转过身看到来人后,董明月就变了脸色。
因之前太过心伤难过,又突受袭击轻薄,一时竟没多想,就斩杀向后。
全力一击,连她自己都无法收招。
眼见这贼子竟是这小贼,董明月心里惶恐,想收招都不能。
幸好,小贼身法超然,躲过一击。
剑法落空之后,董明月惊骇之下更生怒气,啐了口,又恼道:“你不好生去成亲拜堂,跑来这来作弄我作甚?也不怕我一剑将你斩了!”
贾环哈哈笑道,不顾董明月的挣扎,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搂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怕,纵然我被你杀了,你也必定会来陪我。
我不忍你此时一人落寞,你又怎忍得我黄泉路上孤单?”
这一言,却将本就眼红的董明月,说的清泪磅礴,哽咽出声。
“你若不喜,我不成这亲就是。何苦这般难过,让我也心碎。”
贾环抱紧董明月,用脸摩挲着她满是泪水的俏脸,心疼道。
董明月闻言却是一惊,忙挣扎出怀,连声道:“谁说我不喜了?你快去拜堂成亲,别管我,我还有事做呢!”
别人不了解贾环,可董明月却真的认为,贾环能说到做到。
陪同贾环走过这些年,她哪里不清楚,这世间,还有他不敢做的事吗?
可是,她却绝不愿看到这一幕。
尽管她相信,贾环定有法子善后,事后哄好林黛玉和史湘云。
但那也不成!
贾家不是江湖,内宅那么多人,要知道是她做的锅,别说那些婆娘,就是贾母和赵姨娘都放不过她。
“月儿,我说的是真的。你帮我良多,数次救我性命,与我情深意重。我怎忍看你受委屈?”
贾环正色道。
他越这般,董明月越急,差点没跳起来,急道:“你这不是对我好,是在害我!你乖乖的去拜堂成亲,听到没有?不然,不然我在家里还怎么做人?
大不了,大不了日后我们在外面,自己补一个婚事也成。”
这是董明月急智下,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当然,也是心里盘算好的。
贾环闻言,哈哈大笑道:“好,那就依我的月儿所言。待日后,咱们在外面也正正经经的成一次亲,拜一次堂。让你着大红喜服,乘八抬轿,入我贾家门!”
大红妆,唯有正室嫡妻才能穿。
寻常妾室是没资格穿的。
听到贾环的话后,董明月脸上也浮起了开心的笑容,道:“你记得就好,那你现在快去成亲吧,时候不早了呢!”
贾环闻言却摇摇头,道:“还不急,得再去别处转转。”
语气有些心虚。
果不然,董明月闻言,脸色一沉,狐疑的看着贾环,道:“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贾环指天画地保证道:“当然是真的,日后一定和月儿举行一场比这还大的婚礼!”
董明月咬牙切齿道:“我问的是,你方才跟我说,要是我不喜,你就不成亲了,是不是真的?”
贾环干笑了两声,道:“当……当然是真的。要不……喂喂,月儿,你舞剑做什么?
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
如法炮制,贾环又去了蘅芜苑,去了对面明珠公主府。
薛宝钗那样守规矩的人,虽然今日不好出面,又想起当日亲事之乱,难免落寞,可听说贾环要为她放弃成亲之言,不管真假,都感动的无以名状,最后好说歹说,许下好几种平日里羞耻的姿势,才将贾环哄走。
而赢杏儿,就难办多了。
贾环刚说,若她不喜就不成亲了。
结果人家就说了两个字:“好啊”。
然后贾环就瓜兮了……
最后还是赢杏儿反过来安慰他大气一点,日后他们俩自办个婚事,或不办都成。
又与他说了会儿局势问题,才打发他出府。
不过,贾环临走前,两人却相拥了许久许久……
今日的婚事,本该是赢杏儿的……
但无论如何,该办的事都办了,该安抚的人也都安抚了。
剩下的,便是拜堂,成亲!
……
“啪!”
“哗!!”
日未落尽,月初生,正是阳极而阴生之时,谓之“婚”也。
数不清的烟花升空绽放,染红苍穹。
爆竹声响动不息。
整整一条公侯街,都被各色玻璃风灯点亮。
荣宁二府间,从正门台阶起的大道上,皆以红毯铺地。
再从正门口,一直延伸到深不知几许的内宅。
铺十里红妆。
虽未请几多外客,牛继宗、秦梁等人也都无法前来。
但镇国公府诰命郭氏、武威公府诰命张氏、奋武侯府诰命刘氏,及靖海侯府诰命李氏,本只打算自己前来,如今却几乎将满府人口都带了来。
家中子女儿孙不分嫡庶,悉数到场。
几大公候府第,皆是百年世家,人口何等繁多。
只这些客人加起来,就足有上百人之多,这还只是他们府上的直系。
一时间,贾家两府皆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而贾族子弟虽被贾环辣手清理了几轮,可当初荣宁二公于世,足有二十房后人。
只都中便有八房,被辣手清理的毕竟是少数,其他还在的,也有数百人之多,今日贾环大婚,能来的都来了。
再加上金陵老房的族人,也有闻讯赶来的,使得场面愈发热闹。
公侯街上,过百宁国亲兵,人人身着坚甲手持金戈,立岗行勤。
更有一队轻骑,时刻穿梭于前后两街,以备突发之事,亦防备走水……
这等肃杀场面,非但没有减弱热闹气氛,反而让一干将门和贾族人愈发兴奋。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将门风采啊!
等到贾环在牛奔、温博、秦风、诸葛道、苏叶、涂成并韩家三兄弟的护卫下,头戴紫金冠,身着金甲戎装,跨宝马而出时,整条公侯街都为之沸腾!
“砰!”
“砰!”
“砰!”
百余着甲亲兵,见贾环出现后,纷纷以大秦戟顿地。
而那一队轻骑,则在帖木儿的带领下,以斩马刀吉胸甲相迎。
“万胜!”
“万胜!!”
“万胜!!!”
无数人欢呼万胜,预祝宁侯,迎亲凯旋!
两座八抬大轿,皆八宝簪缨,由十六名健儿抬出。
不少人看着“轿夫”纷纷惊呼出声,盖因这十六人,分明都是都中将门虎子,勋贵纨绔。
以勋贵衙内为轿夫,这等气派,便是皇子成亲都未曾有过。
念及此,人群中欢呼声更盛。
而迎亲队伍,终于驶动,缓缓行向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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