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的严厉态度让李渊不解,“建成为何如此失态?”
李建成急道:“父皇,儿臣非常了解翟让为人,他绝不会甘于人下,他是没有办法才投靠我们,如果让他入巴蜀,就像龙入大海,他迟早会占据巴蜀,那时我们就追悔莫及了。”
李渊也觉得长子说得有理,他目光严厉地向李世民望去。
李世民却冷冷道:“兄长为何如此激动,我只是说让瓦岗军去巴东部署,并没有说让翟让一同去,我知道翟让是什么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中箭不治而亡。”
李建成也拉长了脸,“那二弟决定任命谁来担任这支瓦岗军的新首领?”
“我打算任命骠骑将军张亮接管这支军队,不过我需要提醒大哥,瓦岗军已经不复存在了,它现在改名叫巴东军。”
“不妥!”
李建成摇头道:“张亮只是骠骑将军,以他的资历怎么能统领一万五千军队,而且这种坐镇一方的军队,必须由李氏皇族来统领,父皇觉得呢?”
李渊点点头,“建成说得有理,世民,朕也以为,张亮可为大将,但不能独镇一方,我们不能忘记张铉独镇青州的教训。”
李世民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他仿佛知道兄长会这样说,他连忙道:“回禀父皇,让张亮去统领这支军队只是儿臣最初的想法,但屈突老将军已经及时劝阻了儿臣,正如兄长所言,这种独镇一方的机会不能交给外人,所以儿臣在进京路上又改变了主意,儿臣把军队交给孝恭,请他兼任巴东军统领,我觉得有孝恭率坐镇,父皇应该放心了!”
李渊对侄儿李孝恭是绝对信任,何况李孝恭现在就在巴蜀坐镇,他便对长子笑道:“让孝恭兼任领兵,朕也觉得没有问题。”
李建成心中有点苦涩,他没想到二弟心机如此深,先用张亮来挖一个坑,让自己落入坑中,随即又推出李孝恭,让李建成彻底无话可说了,是他自己提出要皇族的统领,李孝恭完全符合这个标准。
李建成心中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父皇同意,那儿臣没有意见。”
其实李渊并非看不出兄弟二人在争夺瓦岗军,他也能理解长子对瓦岗军的感情,但李渊有一个原则,军队交给次子世民和四子元吉,朝政交给长子建成,所以他支持李建成的出使方案,但又接受李孝恭坐镇巴东,就是这个原则的具体体现
李建成郁郁不乐地回到了东宫,虽然率军南征北战是由二弟和四弟负责,但并不是说李建成绝对没有军权。
事实上,李建成也有一支由他间接控制的军队,就是他当初从瓦岗军带出来的三万军队,虽然东征使他军队损失惨重,但现在还有一万余人,目前就驻扎在并州离石郡,名义上是由楚王李元吉统一率领,但实际上是李建成的心腹王伯当统帅。
李建成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效忠自己的军队恢复到三万人,但父皇始终不肯给他补充兵源,当然,李建成心知肚明,这是他和父皇之间的一个默契,父皇只想将效忠他的军队维持在一万人规模,历朝历代的帝王和太子之间都会有那么一点防范。
而翟让投降唐朝使李建成看到了一线扩军机会,瓦岗军和别的军队不一样,和他李建成渊源极深,只要自己提出来,尽管父皇会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会把这支军队给自己,因为他有充分理由,父皇也不好拒绝。
只是李建成没有想到二弟李世民先下手了,把这支军队直接派去了巴东,又把它交给了李孝恭,分明是不想把这支军队给自己,父皇也顺水推舟,使自己眼睁睁地失去了这个机会,这让李建成怎么不恼火万分。
李建成回到自己书房,便坐在桌前发呆,他只觉一阵阵心烦意乱,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烦什么,就像一个巨大的威胁站在他身边,但他又看不见、看不清。
这时,一双雪白纤细的手将一碗参茶放在他眼前,紧接着他头部感到一阵暖意,一个温暖的胸膛靠上了他,“夫君在烦什么呢?”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李建成将头依偎在温暖而柔软的胸脯上,同时握住了妻子的手,虽然心烦意乱,但妻子却给了他一种说不出的慰藉,让他感受到了人生的另一面,除了权力之外,他的人生还有生活,还有家庭和妻儿。
这时,门外有侍卫禀报,“启禀殿下,魏先生求见!”
妻子郑氏笑道:“臣妾先回避一下吧!”
李建成点点头,郑氏施一礼便退下去了,这时李建成心中的烦恼已经消退了很多,他端起碗喝了口参茶,“请他进来!”
不多时,魏征快步走进了朝房,躬身施一礼,“参见殿下!”
“先生免礼,请坐!”
魏征是李建成的心腹幕僚,也是李建成的军师,他听说李建成从武德殿回来心情不好,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赶来见李建成。
魏征见李建成笑得很勉强,笑容难掩眉眼间的失落,便低声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李建成苦笑一声,便将今天朝堂和御书房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魏征,最后道:“其实翟让的龙武军和我关系并不大,是我离开瓦岗后他才创建,得不到它我也无所谓,我只是感到很遗憾,毕竟我在瓦岗寨呆了多年,对瓦岗军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父皇却不能理解。”
魏征心细如发,他立刻发现了这里面的一个漏洞,“一万五千军队,秦王竟然能擅自把它们交给李孝恭,不用得到天子的许可便能任命主将,殿下不觉得奇怪吗?”
李建成霍然一惊,他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三千人以上的跨军调动必须得到天子的许可,并且要在兵部备案,而二弟将一万五千军队交给李孝恭,父皇似乎今天才知道,这不符合情理啊!
难道是
李建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顿时明白了,二弟肯定之前已经报告了父皇,并且得到父皇的同意,他才敢把军队交给李孝恭,那么父皇今天的表现竟然是装出来的,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还故意同意自己非皇族不得任主将的建议。
李建成只觉得一阵心寒,他不愿意没有根据地揣测父皇,但如果真是这样,那父亲也太伤他的心了。
魏征明白李建成的心情,便安慰他道:“殿下也不必太难过,其实这很正常,圣上虽是殿下的父亲,但同时他也是帝王,只要是帝王,都会或多或少地运用一些帝王心术,对大臣如此,对儿子其实也一样。”
“什么帝王心术?”李建成有些不解地问道。
魏征没有明着告诉李建成,而是委婉地说:“殿下没有看出刘文静和裴寂之间的矛盾吗?有时甚至在圣上面前争论,那种剑拔弩张的敌视,圣上居然没有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令人费解,不过历史上很多帝王刻意制造重臣间的矛盾,帝王居中平衡这就是帝王常用之术,微臣绝非指圣上,只是谈谈历史。”
尽管魏征否认,但李建成还是明白了魏征的意思,父皇是刻意在制造自己的二弟间的矛盾,然后平衡自己和二弟的关系,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李建成看出魏征心中还有话未说,他起身关了门窗,令侍卫站到远处,这才压低声音道:“先生与建成是患难之交,也是建成最信任之人,现在我对父皇的态度非常困惑迷茫,俨如黑暗中不知方向,恳请先生坦言相告,建成对天发誓,今天之言只在你我心中,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魏征叹了口气,“殿下对魏征有知遇之恩,魏征宁可被上天惩罚也不会隐瞒殿下,微臣以为,圣上的问题是即位太晚,圣上五十四岁才品尝到帝王之酒的甘醇,而殿下却已经三十有一了,圣上身体健朗,保养有术,在位二十年应该没有问题,可十年后殿下就已经四十一岁了,虽然殿下无心,但圣上的压力很大啊!”
魏征的话如一根针一样刺穿了李建成的内心,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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