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夜昙提着油纸包好的素包,贼头贼脑地往里看。
少典有琴跟在她身后,很是莫名其妙:“怎么了?”
夜昙煞有介事地道:“我看看嘲风消气了没有。万一他小人心性,在门口埋伏我怎么办?”
“你……”玄商君无语,“早知如此,你何必招惹他!”
夜昙伸长脖子看了一阵,说:“谁让他老是烦我姐姐来着?再说了,我又没说错,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和谷海潮是不是父子关系,但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啊,对吧?”
她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头上就受了嘲风一记爆栗子。
……这次,连青葵和玄商君都没打算帮她。
招猫逗狗的,活该啊!
夜昙捂着头,怒道:“你妹!”
玄商君皱眉,说:“不要骂人。”
“不是啊!”夜昙指着庙外,“快看,你妹!”
几人同时转头,只见庙外,一阵腥风乍起。一头斑斓猛兽狂奔而来,它背上坐着一个女孩——不是紫芜是谁?
而玄商君在看清她骑的猛虎是谁之后,顿时沉下脸来。
“少典紫芜!”他厉喝一声。
紫芜不想就这么直接在庙门口遇见了他,再也坐不稳,一个翻身,从帝岚绝背上跌下来。她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发抖:“兄、兄、兄长!”
玄商君怒指她,道:“你身为女儿家,行为举止如此轻浮,成何体统?”
紫芜还没说话,眼泪就滚落出来。夜昙倒是觉得无所谓:“这算什么轻浮,我以前也经常骑他来着啊。”
玄商君火气更盛,却没理会她,仍是向紫芜发火:“还有,谁准你私自下界?你们一个两个,难道吾离开神族,天界就没有法度了吗?”
“兄长,我错了!”紫芜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帝岚绝可就不乐意了,说:“少典有琴,你口口声声天界法度,不觉得可笑吗?你要是遵循法度,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少典氏上梁不正,下梁自然也就歪歪斜斜了。”
紫芜脸都吓白了,一个劲去扯帝岚绝。玄商君却皱眉,许久,他再开口,声音却是低弱了些:“帝岚绝说得对,我身为长兄,没能做好榜样。此时再训斥你,难免理屈。”
他声音渐低,满是自责。紫芜更加心痛:“不是的,兄长,你别这么说,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走之后,神族都乱了。有人控制二哥闯到蓬莱绛阙,差点偷走盘古斧碎片。二哥现在仍伤重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越说越伤心,玄商君神情渐渐凝重。
夜昙叹了口气,说:“别哭了,先进庙里再说吧。”
紫芜牵着她的手,抽噎着道:“你劝兄长回去好不好?二哥受伤了,父神和母神老是吵架。明明兄长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啊!我不喜欢现在的天界!你跟我兄长一起回去好不好?”
她眼泪如珠,夜昙回头看了一眼玄商君,陷入了沉默。
破庙狭小,只能听见紫芜的抽泣声。
嘲风自言自语:“怪不得少典宵衣亲自下界前来,天界竟然发生了这等事。”
玄商君这才看向他,问:“我父神?”
旁边青葵说:“就在方才,天帝陛下和神后都来了。天帝陛下还出手击退了魔后,救下了我和嘲风。但是……神后似乎与他发生了争执。”
玄商君沉吟不语,夜昙偷瞟了他一眼,双手交握,显然十分紧张。
——他挂念着天界神族,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算人离开了,心也始终都在。果然,他问:“发生了什么事,你且细细说来。”
紫芜开始讲这些天神族的近况,玄商君浓眉紧皱,认真聆听。夜昙起身,把带回来的包子递给青葵。她闷闷不乐,青葵当然发现了。她将夜昙拉到一边,柔声安抚:“他就算离开了天界,毕竟至亲都在。他心中记挂也是在所难免。你不要多想。”
她话音刚落,帝岚绝就来补刀了:“得了吧,他骨子都流着神族的血。能坚定到几时?你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随我回妖界。夜昙,我父皇已经应允,只要我顺利继承妖皇之位,他就不再干涉我的亲事。”
他深深凝视夜昙,握住她的手。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感觉这手不太对——太硬。他低头一看,只见玄商君不知几时伸手过来,恰好被他握住。
而玄商君浓眉如剑、目似寒冰,差点化身打虎英雄:“我有多坚定,你大可拭目以待。至于她,我不管以前你们关系如何,此后,再不许碰她一根头发。”
帝岚绝一把甩开他的手,怒吼:“你休想!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算什么东西?与你订下婚约的,是离光青葵。你自去找你的未婚妻,她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旁边,青葵脸上顿时有些尴尬,嘲风双手抱胸,正看热闹,闻言他凉凉地道:“你们争风吃醋,不要殃及他人行吗?”
玄商君哪肯就此罢休?他抓过夜昙,正色道:“你我既然真心相许,你便不能左顾右盼。今天当着他的面,你且将话说清楚,以免他痴心妄想,继续纠缠。”
“我左顾右盼?”夜昙一听这话就火了,怒道:“你在天界的时候,跟那个步微月勾勾搭搭、眉来眼去,没事还要来个‘琴箫合奏’,我说话了吗?”
玄商君微怔,立刻辩白道:“我与她乃儿时好友,总角相交,绝无私情。”
夜昙冷笑:“怎么证明?人家可是一口一个有琴,叫得亲热得很呐!”
她话音刚落,旁边嘲风就一个劲儿地用手扇风,青葵问:“你怎么了?”
嘲风说:“我散一散这庙里的酸味。”
果然,这话招来好几个白眼。嘲风无所谓:“几位继续,千万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捻酸喝醋的心情。”
夜昙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玄商君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面前,解释道:“步微月于乐律一道,颇有天赋。我自幼练琴,也确实惜她才华。但是,我与她发乎情、止乎礼,绝无暧昧不清之事。你若介意,从此我多加注意,再不同她往来也就是了。”
他字字诚恳,夜昙有点心动,问:“真的?那我跟步微月,谁漂亮?”
玄商君垂眸,说:“她只是一位仙友,我与之相交,未曾留意姿色。亦,从未拿她与你相比。”
“啧啧。”嘲风搓了搓一身的鸡皮疙瘩。夜昙被哄得,直如心头沁出一滴蜜。她继续问:“那好吧,音律一道,我的天赋比她如何?”
“……”玄商君再如何昧着良心,也答不出这个问题。他凝视夜昙的眼睛,说:“同一件事,一个家里,有一个人会就可以。”
明明是送命题,他居然答了个满分。夜昙乐陶陶的,正要奖励他一个。帝岚绝挤过来,一把分开他与夜昙交握的手:“夜昙,这种男人的花言巧语,你岂能相信?你仔细想想,他两千七百余岁,带着你离开父辈祖业,就只能住破庙。又老又穷,有什么值得留恋?你在天上的日子,难道比得上我们相识十载,畅游人间的快乐吗?”
“呃……好像也有道理。”夜昙歪着脑袋,难得见身边某人醋成这样,她当然想再看看。然而话还没回答,她又被玄商君拉过来,摁进怀里。玄商君此人,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说:“你今日必须明确态度,断他杂念!”
紫芜坐在一边,眼看着帝岚绝与自己兄长对恃。他年纪很轻,然而在玄商君面前却是毫不畏惧,也……寸步不让。
他像保卫疆土一样争夺着一个人,至始至终,没有向她看。
紫芜看了一眼夜昙,然后垂下眼帘,那种酸涩的感觉浮上心头,再一次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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