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品味着张书雪的话,其中信息量很大。
她说李铭变化的原因是被红楼里的鬼物上了身,如果换个人过来,在看到了李铭现在的恐怖模样后,恐怕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但是我身为鬼修,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邪祟、妖物,对于鬼怪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早在遇到李铭的第一时间,我就用判眼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这孩子身上没有一丝阴煞之气,根本不存在鬼上身这样的可能。
我扭头看了张书雪一眼,想要知道答案,还需要从这个女人身上入手才行。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想帮助你,所以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我指着门缝,耳边还能听到李铭那瘆人的咀嚼声:“你说红楼里住着的都是鬼,进来就会被缠上,可我现在也在红楼里停留了这么长时间,为何没有见到你所说的鬼?难道它们已经进入到了我的身体里?”
女人想要说话,被我挥手打断:“还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刚进入你房间的时候,我发现你在看到李铭之后,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你以前一定见过他。说来也巧,我在来红楼之前,正好和这孩子的朋友聊过几句,知道他并非是红楼租户,而是今夜才被拐进红楼的。”
我语速放慢,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救下李铭后,我曾询问过他被绑架的经历,他忘记了大部分,只告诉了我一条,说是在绑架者身上闻到了一股肉香。我来红楼也有一段时间了,去过好几家租户,但要说起肉香,只有你这里最为浓郁。”
“你不是说你从未离开过红楼吗?难道李铭闻到的肉香不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我的手指穿插在女人的黑发当中,说到最后,我声音冷冽,好像刀子一般。
“不是我!你误会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张书雪拧动身体,声音渐渐变弱,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了。
“你和朱立、医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冒充传说里黑伞女人的究竟是你,还是白雅儿?”
在我的逼问下,张书雪终于吐露出实情:“我和他们没关系,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杀了!但是我做不到,就像我明明有机会逃离猪笼公寓,但是却不敢离开一样,我身体里住着一个怪物,它已经将我同化,我没办法,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站在我身边,张书雪脸贴着门缝,用一种同情可怜的目光看着李铭:“我和他一样,从吃下第一块肉开始,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见我还是不明白,走到床边,端起了床头柜上的餐盘:“这是我昨天吃剩的骨头。”
我扫了一眼盘中的白骨,啃得干干净净,一点肉丝都不剩,表面布满齿痕,有的地方还被直接咬碎,恨不得将骨头渣子也一起吞入腹中。
“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让你看这骨头吧?”张书雪惨笑一声:“这些骨头都是我吃的,当饥饿感袭来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吃掉任何眼前的活物,正常人会这么做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变化的?”
“在红楼里吃下第一块肉以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感到饥饿,和我们平日里的饥饿不同,那是一种灵魂上的空缺感,想要填补,只有不断的大量进食肉类。”
“你一直说住进红楼后就会被缠上,还说这里住着的全都是鬼,饥饿和鬼有关吗?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一点,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看看你身上的那只‘鬼’吗?”我眼底泛着亮光,真气上涌,判眼一直在运转,如果女人身上出现变化,我能在第一时间发觉。
听了我的话,女人用双手揉着自己的脸:“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就在刚才”
“刚才?”我愣了一下,想起自己试图催眠女人的时候,她忽然从催眠中惊醒,当时她的眼神冰冷、贪婪,带着一抹深深的邪恶。
不是第二重人格,也没有感觉到阴气、晦气,可以排除鬼物的可能,那张书雪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我正在思考,屋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响动,顺着门缝看去。
李铭站在椅子上,双手将整盆肉汤端起,正仰头往自己嘴里灌。
鲜美的油汁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滴落在他胸口,许是盛满肉汤的餐盆太沉,他刚喝了几口,手臂就没了力气,整盆汤直接倒了下来。
“嘭!”
肉汤浇了一身,李铭非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在舔完盆内的肉屑之后,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跳下木椅,趴倒在地,小手捡着地上的肉沫,也不嫌脏,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肉汤溅了一地,流的满屋都是,它就追着汤汁,在地上爬动
“不用管他,等他没有吃的了,就会安静下来。”张书雪也在观看李铭,瞳孔中明明映着那个男孩,但给我的感觉却仿佛是在看自己一样。
“吃了红楼里的肉就会变成这样子?”我摇了摇头:“朱立他们给我的感觉和你完全不同,他们在红楼住了那么久应该也吃过红楼的肉才对。”
“你又没见过他们犯病时的样子,你怎么知道他们和我不同?”张书雪直勾勾的看着我:“那个白雅儿我不太清楚,整个猪笼公寓,只有她从不在出租屋里吃饭,也只有她会经常离开前往京海市区。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哥和朱立都吃过红楼的肉,现在我很怀疑我哥精神异常就是因为他十几岁来过红楼的原因。”
“你稍等一下,朱立曾对我说过,大楼内的租户分为两类,一类是人、一类是猪,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理解了。红楼里所有被饥饿支配、吃过肉的租户都被归属到了猪这一类里,而人说的应该就是白雅儿,她没吃过人肉,同时也是朱立的忠实拥趸。”所有的线索连在一起,我脑中闪过朱立的那些作品,其中以肢解、亵渎为主,残忍冷漠,但凡和人体有关的都被表现的支离破碎,这是他的艺术特色。
而在他的作品里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比如那幅晚宴,猪穿着西服,打扮整齐坐在餐桌上,桌上的菜肴却是切割好的大体标本,这歇斯底里的表现手法让人震惊,同时也反应出了朱立作品的一个特点。
在他的画里,猪的地位要远远高于人,这绝不是动物保护协会制定的那种站在道德上的高等,而是仿佛古代奴隶社会,奴隶主对待奴隶一样,人反倒成了低贱的东西。
他的思想很危险,我后背感觉到嗖嗖的凉气,在想通这一点后,另一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那幅叫做植皮的作品,以他自己为原型,他将一张猪皮缝在了大腿上。现在想想他这么做就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用一种常人不理解的方式去贯彻自己的“信仰”。
“原来他自己就是一只猪,是我想错了。不过他这种扭曲的思想是如何形成的?他红楼里遭遇过什么?仅仅是因为人肉吗?”扫了张书雪一眼,我还记得刚遇到她时的对话,她将人称为东西,很显然她也属于猪,只不过她的人性并未完全消散。
“任何问题的出现都有缘由和过程,相应也都有解决的办法。”
等我思考完,张书雪才继续说道:“你见过朱立,应该从其口中听到过‘它们’这个词吧。”
“是听说过,朱立还向我展示了那东西的画像,一个浑身都是牙印,另一个内脏挂在体内。”我不知道张书雪突然提起这个干什么。
“其实我会变成这样,就和那些东西有关,它们藏进活人的身体里,用饥饿来支配我们,只有在吃饱后才会陷入短暂沉睡。”张书雪向我吐露出了一个惊天秘密:“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朱立说它们是古楼的先民,因为被同类吃掉怨气难平,所以留在这片土地;二楼的婆婆则说当年的人都已经死了,骨头都化成了灰,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们看到的只是一种执念,对于吃的执念。它们没有具体的形体,也不是单独的一个人或者一个个体,而是一种遗留下来的类似于诅咒之类的东西。”
张书雪说的很模糊,连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搞懂。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指了指外面的李铭:“我住进猪笼公寓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我知道这栋大楼每年都需要有活人入住,否则楼内的所有租户都要遭殃,据二楼的婆婆说这也和‘它们’的存在有关,似乎是因为执念压抑的太久,就会爆发。”
“所以你们就不断寻觅猎物,把自己受害的经历重新施加在新的受害者身上?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下去会形成一个无解的循环?”我面无表情看着张书雪,人性是自私的,若非自私,几十年前的猪笼公寓就不会出现为了自己活命,吃掉同类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