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沣没想到会有人冲出来。且她用那样的姿态保护着后面的人,眼睛偏也不偏的看着自己,眼里有着珍视的人被他伤害的怒火。这样的目光令他有些恍神。
她不分缘由地袒护她身后的人:“你不许动他!”
他在意瞬间的怔愣过后,嘴角噙着三分笑,眼中含冰,“你以为你是谁?”
闻樱压制住身后蠢蠢欲动的小狼狗,屏了屏呼吸,凝神与他对视道:“不管我是谁,他都是你的弟弟。”
他仿佛觉得可笑,“嗤”地笑了一声。
“我听说是小虎先弄伤了你的狗,我替他给你道歉。”闻樱顿了下,接着道:“但是你纵狗伤人在先,有什么资格拔枪?难道‘嚣张跋扈’就是邵家大少爷从军校里学回来的本事吗?”
邵一沣收了笑,回敬她:“难道‘牙尖嘴利’就是母亲从书香人家学回来的本事?”
邵廷玉在闻樱背后,想要脱离出她的保护圈,挣扎着稚嫩地吐字:“母……亲……打……”
两个好战的家伙,闻樱头疼地转头让他不要说话。
还好小狼狗还算乖,委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就不解地闭上了嘴,转而去舔手上的血迹了。
等闻樱再回身,只见邵一沣对她笑得一脸讽刺,“你看,我不打他,他就要来打我,难不成……母亲也会替我做主?”
“如果是他犯错在先,我当然不会偏袒他。”闻樱十分认真地说道。
因她的态度太自然,邵一沣在停顿后,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闻樱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枪口,尽力心平气和地说道:“如果不准备开枪,少帅不如先将枪收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收了枪,“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多谢。”
开枪事件暂时落下了帷幕,事后闻樱听说那只狗伤得不重才算放下了心,小孩子力气小,那狗也不是不会躲,只是划破了皮流了血,邵一沣想是看到了血才借故发作。
但真要说他会打死邵廷玉,闻樱不信,邵一沣可不是他父亲邵阁天,血气一涌就不管不顾,他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反而会借别人的手,不会亲身上阵。这次的事,恐怕也不过是拿小狼狗耍着玩儿罢了。
唯一从中可以得知的是,他并不认同邵廷玉是他的弟弟。
两位继子如果针锋相对,于她而言难度当然会上升,如何把握平衡就成了较难的问题,但眼前还不用考虑这么多,毕竟小狼狗还没长大。
“母亲,吃。”邵廷玉费力地吐出三个字,比之先前要清晰许多,甚至“母亲”两个字已经能连在一起叫了。
闻樱拿着尺子敲了下他的手,“就知道吃。”
她敲得不留情,他手背一痛睁大了眼睛,如同瞪视,透出凶狠的意味。而在闻樱的盯视下,他又缩回手摸了摸,连头发都蔫耷下来。
自从上次立威后,闻樱在宅邸中的地位无疑上升了不少,她要求将其中一间客房改成书房,一声吩咐下去,第二天就收拾好了。她便将这间书房当做了教习小狼狗的地方。
小狼狗的情况特殊,教给别的老师她确实不放心,更何况这也是加深他们感情的方式。没有什么比从小教养到大,更能培养感情的了。
而小狼狗本身也非常聪明,除了说话、写字方面比别人迟钝一点,日常技能为零,但他在某些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本领。
有一回闻樱发现自己的欧米茄表被他拆成了零件,她气得打了他一顿,但没多久,那只表又完好无损地放到了她的梳妆台上,教她疑心是谁又去买了一只来。
类似的事情一多,她才发现他在这方面的特殊技能。
按理孩子在哪一方面有特长,家长都该找个老师来教,免得白白耽搁了。但他这项技能太特殊,她真叫个修手表自行车的师傅来大帅府当老师,邵阁天那好面子的大老粗还不立刻举枪杀人?
索性小狼狗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她也就随他发挥,不要求成材,图个高兴就好。
但他除了爱搞破坏,还喜欢吃,闻樱教他说话、写字的时候,就总拿好吃的诱惑他,以至于他除了“母亲”之外,学会的第一个字居然是“吃”,紧跟着就是“打”“杀”“死”。
闻樱气得又多打了他两下。
课间休息时分,莹草推门进来,端了一碟色彩缤纷的马卡龙。
闻樱一看他眼睛都亮了,拈了个奶黄酥皮的塞进他嘴巴里。除了肉,这小子是甜点的狂热爱好者,他如今使勺子使得有模有样了,只不过还是急性子,总把脸上涂了一圈儿奶油,她才吩咐把点心改成马卡龙。
邵廷玉“嗷呜”一下咬住马卡龙,又习惯地在闻樱指尖舔了舔,一点味道都不放过。
闻樱浑不在意,只侧头去问莹草:“大少爷的那份给送过去了吗?”
“送了。”莹草道,“大少爷原封不动叫人送回来了,哎,每回都是这样,太太还要再送吗……”
闻樱沉吟了下,“我亲自去送吧。”
“那太太千万小心,大少爷房门口那几条狗可吓人了!”
说起这个也是好笑,邵一沣自从上回被小狼狗弄伤了一只狗后,就立刻叫人又买了两只回来,,跟谁斗气似的都栓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这是单挑输了,想着群殴?
闻樱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笑。
不过他买的都是巨型犬,笑归笑,倒也很吓人。一开始她想靠近他的房间,摆摆关心的姿态都不能,后来她一步步地拿肉和玩具贿赂它们,才慢慢地好起来。
闻樱来到邵一沣的房间,照旧和巨型犬玩了一小会儿。她抬手刚要敲门,忽然发现门框间隔着一道缝隙,没有关拢。大约是有了看门犬在,他门也懒得关。
她邵一沣就坐在床边,正低头看手里的一叠照片。
照片黑白,有些老旧了,周围泛着历史沉淀一般的旧黄。上面是一个女人灿烂质朴的笑容,竭力做时尚年轻的打扮,却显得不伦不类,背景就是大帅府,旁边站着邵阁天。
她端着糕点碟子,轻手轻脚地走近了,探头问他:“这是一沣的亲娘吗?”
他蓦地将手里的照片翻了个面,语气质问,“你怎么在我房里?”
“你中午没吃多少,我给你端了点心。”
他一副“没想到”的样子,停了片刻,笑了,“你不好好看着你们家小狗崽,管我吃多少饭?”
她同样拿了一个马卡龙递到他嘴边,抿了下唇笑,“人家长一张嘴是为了吃饭,你偏是为了说话。”
带一点亲昵地笑话他,邵一沣只觉头皮微微发麻,竟踌躇起来,最后还是不耐烦地接过她手里这个吃了。
闻樱瞄见他左手始终捏着照片没放,不由放轻了声音道,“你最近总是不在家,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因为她占了他亲娘的位置。
这一句她没能说出口,但两人都明白。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为她的死而难过吧?”
嗯?
闻樱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就像在说“难道不是吗”。
“我娘是因为和外面的男人跑了,才死在了战乱里。”他轻飘飘地说完,笑容冷淡,“我为什么要替这种女人难过?”
她一向是端秀而黠灵的模样,此时也是狠狠一怔,眼里流露出仓促地惊慌:“啊,抱歉……”
她的道歉比无意中的冒犯更加令他厌烦,他似笑非笑地问:“母亲好像比我还小一岁吧。”
“什么?”
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又道:“真是可怜,还这么年轻,父亲能满足你吗?”
“邵一沣?!”她既惊又怒。
“哦,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他解了颗扣子,轻挑了挑眉,“父亲最近和别的女人打得火热,还顾不上你吧,要不然我们试试?”
“你!”她蓦地涨红了脸,“你不能因为你娘是这种人,就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
她话还没说完,刹那间,被他狠狠地向后一推,整个人都被推倒在床上。
她手里拿着的马卡龙的碟子摔在床上,五颜六色的圆形小甜点在被子上四散滚开。
邵一沣俯下身,他的表情已经全然变了,就像是被触了逆鳞的龙,激起了全身好战的因子。他俯下身,温热地气息流到她耳际,“母亲何必如此生气……”
他们离得这么近,他才真正有时间注意到她的脸。
她的长相是真的显小,清纯秀丽的脸庞,如柳树一样柔软纤细的身段,和学校里的女学生一样都是花儿般的年纪,可她已经嫁了人。
每回她想到他房里来,却被门口的大狗吓住时,他都嗤笑不已。直到她日复一日地去讨好它们,从一开始地小心翼翼,到后来的亲昵自如,他看着,就好像自己都被她捋顺了毛,变得服帖了似的。
他五指探入她指缝中,轻而易举地压制住她,“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这种禁忌的关系会更有趣?”
“混账!”
她仿佛憋了很久,突然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用力地将他推了出去!
随后她拿起手边的马卡龙砸向他!
大红、奶绿、奶黄,一个个色彩艳丽的“炸弹”丢到他身上。
邵一沣惊愕地看着她的举动,猝不及防踉跄往后退了两步,“等……”
他才说了一个字,额头上立刻被丢了一个!
“混账!”她生气的样子果然好看,凤眼乌亮,双颊彤红,艳若桃李,把马卡龙像石子一样丢到他身上发泄怒气。
“混账!”
他气笑了,“喂,我说……”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她听也不听,就像不会骂人的词,口中一直重复着这一句。直到马卡龙都丢完了,才最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生着气,提着她端秀庄重的八宝繁复花纹的裙子跑走了。
邵一沣一路丢盔弃甲,被逼迫得靠坐在墙壁边。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而他身边是丢了一地彩色“炸弹”。
他抓了抓乱了的头发,突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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