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飞出三四里地,水蝶兰不知从哪裏冒了出来,啧声道:看得出,你在幽魂噬影宗裏,过得很不错啊。
“是啊,总不能让阿猫阿狗都骑在头上。李珣回头一笑,这话却是依若水蝶兰之前的语气来说,当即将水蝶兰逗笑。
不过她很快就嗔怪道:你怎么能在我面前和那女人亲热?
“啊?
“啊什么,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先前我容了你那个小相好,是看在她对你还算有情有义的分上,你不要趁此机会,得寸进尺!
李珣当即呛了一口气进去:等等,你说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
“夫妻关系!水蝶兰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丝毫不顾此话一出,李珣的脸色变得多么难看。
他失声叫道:我们什么时候成夫妻了?
“不记得了?之前下的同心结,本就是为了让我体验夫妻过的日子,才培育出来的。既然用了,那自然就是男婚女嫁,结为夫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珣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哈地一声笑,笑声中几多尴尬与乾涩。
从理智上讲,这个夫妻的各目并没有太多的意义,有或无,大家都是一样。
然而,从本心来讲,让他接受一个水蝶兰这样的女修咳,准确的说,是女妖,作他的第一位,也可能是唯一一位妻子,他难以接受。
他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水蝶兰先一步开口道:我现在的态度可是相当认真的!要知道,不论你我心中如何打算,在这至少一百年的时间裏,我们便是在为对方活著。
“就我所知,在男女之问,没有任何一个名目,会比夫妻更适合。而且,我要尝试一下这种感觉,这件事,没得商量!
李珣为之苦笑:尝试?只凭你这语气就不成了,同生共死便是夫妻吗?那还有许多事情你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反止我做不到!
“没让你现在做到,以後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只要你有胆量!水蝶兰笑吟吟的回答。
如此风情,是在挑逗他吗?
看著水蝶兰如此神情,李珣蓦然觉,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似乎太软弱了些,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吃亏的,总不是他吧。
人的心态是最微妙的,先前还百般不愿,念头一转,他反又觉得这事情好玩得很。
两人目光相触,李珣现自己开始明白水蝶兰的想法了。不管是合作也好,夫妻也罢,在水蝶兰这已经在世间生活了万年之久的大妖魔看来,这百年的时间,不过是她漫长的生命中,一段比较特殊的经历罢了。
也许在开始时,她会感觉到很新奇,也有著常人难以理解的坚持,但随著时光的流逝,她的好奇心也将渐渐褪去,而悠长岁月所生成的过於透彻的目光,也将穿透这其中乐趣的本质。
也许到那时,就是她厌烦之日了。
李珣甚至由此想到,当年妖凤与林阁之事,与这种心态有没有关系?
就在他脑子渐转清晰的时候,水蝶兰忽然又道:不过呢,我刚刚决定,暂时要和你分开一下!
“啊?
水蝶兰低低一笑道:我们成了夫妻,便要在一起吗?不用担心,同心结便是隔上亿万里,也依然有效,只是另一端的反应会稍稍迟滞些,思,有一炷香的工夫没?
她显然是有意转移话题。不过,她想做什么,李珣不想管,也管不著。反正,这一百年中,水蝶兰怎么也不会做出傻事来。
初始的惊讶之後,他嗯了一声,算是收到。
两人虽未必是一条心,但在某种程度上,却颇为相知。
水蝶兰只看他的神情变化,便明白他心中大致的想法,也就不再多言,只是笑道:我这就走吧,但走之前你要给我一个保证,我有随时进出雾隐轩的权利。
“这是自然。李珣没有丝毫迟疑:至少这百年中,就是这样!
两人相视一笑,水蝶兰转身便要离开,不过她又想起了什么,转脸道:为了你我的小命著想,我再多说一句。你的身子隐患很大,若是这期间有什么意外,你就修习《血神子》吧——我看你心窍处,也有不动邪心的印痕。
李珣一边暗赞她的眼力,一边也老实地点头道:虽然知晓,但自不动邪心之後的境界,便再没有修炼过。
“这样就好。《血神子》的炼体之法,虽是魔道,却也宇内独步,固然不能治本,但怎么也能护住你的小命但愿你不会落到那种地步。祝好运!
水蝶兰身形飞起,怱又回眸一笑道:记著,保命第一哦!
笑语声中,她的身形猛然模糊起来,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李珣看著她消逝前的立身所在,露出苫笑:要我修习,总要告诉我理由吧,这女人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不知怎么搞的,按理说,他现今的实力,怎么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感觉中却总不如水蝶兰这般的从容洒脱,有强者、高人风范。
这让他在交谈中,不自觉就落入被动。
是阅历的问题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不过在另一点上,他相当清楚,随著顾颦儿、水蝶兰的先後离去,东南林海中虽还是各方人马打生打死,但对他来说,已经渐渐没了意义。
无疑,他是这场乱战中,最大的赢家,这也使他有资格以睥睨的眼神,俯瞰这林海中方兴未艾的闹剧。
这种感觉,非常之好!
现在,他手裏有了雾隐轩,这是使他立於不败之地的基础。
他在明心剑宗、在幽魂噬影宗的地位,也正逐日上升,这是他逐步积累的资本。还有呢,还有就是那马上就要面对的,可以让他出现质的飞跃的巨大资源。
想到这裏,他心中一动,应他所想,幽二纤长的手指拈著一封香笺,探出虚空。李珣伸手接过,看上面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的秀丽字迹。
“摩苍岭之约已订,弟子当携全本《阴符经》以还,往见恩师。
“摩苍岭李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後,他一把抓著幽二那仍未缩回去的纤手,猛力一拉,硬生生地将傀儡从虚空中扯了出来。
不出他所料,幽二受此变故,依然是神情平静。
这样的情形,怎么看,也没有一个活人应该拥有的气息啊!
伸手轻捏著幽二小巧精致的下巴,看那平静,或者说是木然的面容,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六十年了,必须要有个了断!最多,不过是辣手摧花罢!
将香笺递回,他冷然开口:回信,就说:面谈!
最後两个字,便如同两颗冰珠,森森然滚落。
秦婉如与幽二的联系,算起来,已有近三十年了。
幽二恢复了往日记忆之後,李珣便不顾她神智尚未完全成熟,果断地与秦婉如恢复联系。
事实证明,这是非常有效的一步棋。
通过一个仅师徒二人才知晓的特殊管道,李珣假以阴散人的语气,炮制了一书信送去,便让秦婉如坚定了数十年来,已渐渐摇摆的信心,使她坚信阴散人还活在这个世上,并且在某处闭关养伤,以图复出。
随後的日子裏,这对师徒的联系便从来没有断绝过。
虽然阴散人常以闭关为理由,三年五年没个音们,但几十年下来,李珣这边积累的信件也接近了七百封。
这些信件中,秦婉如毫无保留地将她现今的情况交代明白,包括她的修为进度、宗门事务,甚至是一些极琐碎的生活小事,也详细无遗地倾诉而出。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她威胁李珣,图谋《阴符经》全本一事。
李珣便从这一类的信件中,找出她对自己的观感、认识、评价,然後再做相应的布置,正因为知已知彼,李珣的布置才能够天衣无缝,使聪慧精明如秦婉如者,也看不出半点儿破绽。
不过,这始终只见其文,不见其人的日子太过长久,也终究会惹人生疑的。
最近几次联络,秦婉如便时常问起恩师伤势如何、何时出山、弟子前往拜见之类的话,更在字裏行间,都显出事态紧张,要请阴散人出山主持大局的意思。
如果再一味地避而不见,恐怕秦婉如的疑心,将会再度抬头,而一旦萌芽,便会一不可收拾。
对此,李珣心中再明白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这次藉返还《阴符经》一事,而订下的摩苍岭之会。
李珣负手走在摩苍岭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心情复杂得很。此时,他已化成明心灵竹的形象,迎候将要到来的约会。
早在五天前,他就到了这裏,并且在周围下了好一番功夫,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他现在就忍不住在想,万一幽二骗不过去,双方翻脸动手,秦婉如固然不敌,可他这几十年来的心血,怕就要付之东流了。
他绝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毕竟,这几十年来,他顶著阴散人的名头,在阴阳宗上出的力气,绝不比秦婉如差到哪裏去。若是就此竹篮打水
正出神之际,他心中忽生感应,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秦婉如到了。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一猜测。
破空声太杂了,至少有十多人的样子。而且,这声音的转折变化,好生熟悉。
他身形一晃,抢入了山道一侧的乱石堆中,此地早被他布置了许多禁制,藏身其中,不虑被人觉。
他刚刚隐去身形,天空中便是一道青芒闪过,紧接著,连续十四道光影紧随其後,划空而去。
“文海?这么巧?
直到剑光越过山那头,李珣才收回目光。
刚刚过去的那一拨修士,领头的,正是明心剑宗三代弟子之的文海大师兄。
其余人等,自然就是李珣在明心剑宗的师兄弟,惊鸿一瞥间,还真见到几张热面孔。
他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他记得,文海最近几年都在山上闭关修炼,怎么又领了一夥师兄弟行色匆匆地赶路?
李珣感觉,连霞山上恐怕有些事情生了
可为什么他没有接到讯息?
跳上山道,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终於还是决定将此事暂放一边。
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在他看来,今日在摩苍岭上,对秦婉如这一战的重要性,是任何事情都比拟不了的。
而且秦婉如已经来了。
细微的衣袂破空声方起又落,挟带的轻风将一股沁人肺腑的幽香送来,而与之同时,轻柔如水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珣师弟,别来无恙?
李珣闻声回头,眼前却是一亮。久不见秦婉如,她的风姿倒似是更为动人。
虽是到这千里无人烟的荒山野岭来,她依然是华服美饰,倒似个出来游玩的大家少妇。
她穿一件碧浪丝织就的翠色袖衫长裙,上缀水波纹饰,非但青翠欲滴,且其上水光若隐若现,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光芒,美不胜收。
袖衫领口略低,微露胸前一抹白皙,及下方淡粉的小衣。为此,她在肩上用一双玉连环扣著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罩衣,略做遮掩,长袖飘飘,有如神仙中人。
见到这般绝色,任李珣心情如何低沉,一时间也是为之目眩。
也因受到这样的刺激,他的情绪猛地昂扬起来,目光毫无顾忌地在秦婉如身上打量,对心中所欲,也丝毫不加掩饰。
“珣师弟!秦婉如轻哀了一声,玉颊微红,一拂袖,丝纱错落,暂挡住李珣太过直接的眼神,偏又在轻嗔薄怒间,顾盼生姿。
那若隐若现的情致与矜持揉作一处,令人见而。
被这么一叫,李珣猛然回神。
他心中暗惊,知道秦婉如眼下必定是修为长进,否则平日裏已见惯了的艳色,为何偏能从中找出种种别样的滋味儿来?
惊讶之後,他又满是期待,如果能将这样的绝代佳人收服,何其美哉?
一时间,他已经忘记了诸般烦恼,哈哈一笑道:秦师姐是越动人了,小弟一时失态,莫怪!
“失态,怎会呢?师弟是出了名的阅尽花丛,嗯,刚刚与逆水勾分手,感觉如何?听说,她可是极出色的美人儿呢!
李珣又是一笑,心中却暗惊通玄界消息传播之快。幸好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东南林海最大的一块蛋糕,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否则现在他恐怕已是寸步难行!
他打了个哈哈,按照对阎采儿的说法,稍加改动,将东南林海之事说了一些,满足了秦婉如的好奇心。然後,直接步入正题。
“秦师姐,小弟幸不辱命,这裏,便是《阴符经》最後三页的手稿,请你验一下吧。
他大大方方地从怀中拿出手稿,递了过去。
秦婉如脸上现出惊心动魄的喜意,伸手来接。
然而,在指尖轻沾到纸张的时候,她却停了手。
李珣一怔,接著便听到她低低一笑:说起来,这几次你交这手稿,还是头一回这么爽快不是有什么机关吧?
李珣心中一激,知道自己心急,不太自然。只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面上一点儿不显,只是将手稿一扬,微微笑道:秦师姐好眼力,罢了,有件事,咱们预先说清楚也好。
秦婉如浅笑嫣然,那笑容裏似乎就是在说果然如此。
李珣既然已有了准备,便不急不躁,悠然将手稿收回,负手身後,这才道:自当年在北极重逢之後,已有六十余年了吧?
秦婉如从容道:六十二年。
“不错!是六十二年。李珣一笑又道:六十二年裏,我七入宗门秘库,冒著天大的风险,为师姐你抄录这《阴符经》,迄今为止,我可曾提过条件?
秦婉如明眸一转,摇了摇头道:不曾提过。
“好,好得很,师姐能记住,我便感激!李珣做出长长吁气的模样,脸色平淡,却又有激流涌动的前兆。
“那我今日便要提个条件!师姐允了,我顺顺畅畅地将手稿奉送,而若不允嘿,那就要请师姐自去止观峰的宗门秘库,翻找抄检吧!
秦婉如轻咦一声,奇道:师弟好大的气,你且将条件说来,若是合情合理,我也没有不允的道理。
李珣将三页手稿拿回身前,轻轻一弹,方笑道:其实也很简单,师姐今後若事情吩咐,小弟也乐意帮忙。只是寻常之事也就罢了,像这样拿著身家性命来赌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就是做了,师姐也应该拿出些诚意来!而不像现今这般,理所当然师姐可懂得小弟的意思?
秦婉如目光闪动,继而便失笑道:懂了,师弟是嫌本大利小,做了赔本儿的买卖。
“师姐是在装糊涂!也罢,我就说得更清楚一些!
李珣冷冷一笑道:当初师姐要我做事,我应了。这一来,是我身处险境,内外交迫,只有师姐伸了一把手,我感激;二来么,师姐也拿著我的把柄,我害怕。
“再者,师弟我在宗门内的位子不是太稳当,万一出个什么事,我也忌讳
秦婉如轻笑一声,道:那么现在师弟你是不感激、不害怕,也不忌讳喽?
李珣向空中拱了拱手,道一声不敢,旋又笑道:有师叔在,我这做师侄的,自然不敢做那些蠢事。不过,说也奇怪,这六十余年,对师叔倒是少见,师姐,她老人家身子一向可好?
秦婉如唇角显出一丝嘲弄的弧度,在李珣的注视下,她轻启朱唇,柔声道:难得师弟关心师尊的身子,托福,师尊闭关日久,已觉得气闷,正想著出来散心呢,大概不久之後,师弟便能拜见了!
李珣强忍著心中的狂笑,脸上做出半信半疑,又颇为忌惮的神情。
而这些神情一闪而逝,剩下的,便只有故做的从容淡定:师叔玉体安康,当师侄的自然高兴对了,还是说刚才的事,我的条件,师姐可同意么?
对这样的空口许诺,秦婉如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微笑道:当然!
“好!李珣手上轻轻一抖,将手稿递了过去,秦婉如素手轻抬,拈著另一边,两人目光相触,对视一笑。
李珣放开手指,秦婉如轻抽抽之不动!
不知何时,这手稿的一边,已被另一只同样莹洁如玉的纤手拈住,看这模样,没有半点儿放手的意思。
两人一惊抬头,入目所见,又让二人同声呆住。
眼前站的,是一位绝色女冠,眉目精致如画,又有堂堂高华之气度,一身寻常的玄葛道袍穿在她身上,也生出令人眩目的风采来,臂弯挂著的拂尘与长长的袍袖随风轻摆,飘然欲仙。
时间僵滞了数息之後,李珣和秦婉如同声惊呼——
“师尊!、仙叔!
阴散人微摆拂尘,打破了这由於震惊过度而生成的短暂的僵滞。
她目光微闪,手上稍一用力,秦婉如便忙不迭地松开手,美目中已然是水雾盈盈:师尊
话才开了头,她的嗓音便哑了。
阴散人却只向她这边投来了淡淡的一瞥,接著便低头看手上三页纸张。
稍稍一翻,她便被这上面的文字吸引住了,看了两行,又摇头轻叹:真是《阴符经》啊
叹息声中,自有一番沧桑迷离、又悠悠不尽的意味儿。
秦婉如听得鼻头又是一酸,忙从怀中取出一本由冰蚕丝织就的薄书,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师尊,徒儿已将《阴符经》集齐在此,请师尊过目!
阴散人也不抬头,随手接过,口中则淡淡道了一声:做得好,这些年,苦了你了!虽只是一句平常的赞语,听在秦婉如耳中,却让她再也忍耐不住,珠泪滚滚而下。但她的身子依然立在当场,可见阴散人所立规矩之严。
李珣满脸的震惊、迷惑、惶恐,他不敢去看阴敌人,而是用已经散乱的目光瞅向正泪流满面的秦婉如。
感觉到他的眼神,秦婉如轻拭泪珠,又展颜一笑,笑容裏,却是满溢著喜悦与嘲弄。
李珣身子僵,悄悄地退了那么一小步,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引来了阴散人淡淡一瞥。
“咕咚一声,李珣一坐在地上,一脸的死灰颜色。
秦婉如看到他这种神情,笑容反倒淡了些,就在这一刻,时光似已倒流,大国师、小国师、秦妃聚在一起,轮回一圈之後,弱者依然还是李珣。
阴散人一瞥之後,依然低头去看全本的《阴符经》,她细细地看,从头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著,神情恬淡,不慌不忙。
看她的姿态,仿佛这是书墨清香的书斋,而不是兔走鹰飞的野外。
没有人敢打扰她,在这种氛围下,在场的两人连呼吸都要尽量放缓,免得引起阴散人的不满。
就这样,秦婉如站著,李珣坐著,小心翼翼的沉默一直持续了下去。
李珣坐在地上,惊恐之色犹存。其实在他心裏,惊或许有,但恐就沾不上边儿了。
他现在更多的是惊疑:这幽二是怎么搞的?刚刚做的不是挺好吗?保持莫测高深的姿态、尽力与记忆中的自己靠近、尽量避开与秦婉如的眼神接触一切的一切都做得近乎完美,怎么在最後一个环节上卡壳了?
他偷偷地打量那部《阴符经》,开始後悔送出之前,没有让幽二先过过目。
李珣此时也在考虑,当年阴散人就是因为强参半部《阴符经》而走火入魔,性情大变,如今让她看到全本,又会产生什么变化?
担心之下,他开始通过与幽玄傀儡的特有心灵联系管道,查探事态变化。
然而,一试之下,他便真正地惊呆了——与傀儡心神相通的神念感应,已经断绝!
傀儡与控制者之间,一般来说,有两个互不统属,却又相辅相成的联系管道。一个是元气的循环回流通道,典籍上称为冥络,李珣修炼的幽玄影身,便是依托这一通道而成。
另外便是神念感应联系,藉助这感应,他便可以在第一时间获知傀儡身上的种种变化,也可以遥控指空傀儡的各类行动,典籍上命名为幽脉。
“幽脉是一种非实质,却又无比真实的联系,其中牵涉到了数以十万计的复杂气机连接,以李珣强大的推演能力,在大部分时间内,仍然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平日修炼,也只能照本宣科,小心温养。
然而此刻,幽脉中断了!
若不是冥络仍然保留,且幽玄影身运转良好,李珣怕是要起身逃命去了。即便如此,这种从无所不知,猛地掉至全无所知的感受,依然让他难过得直想吐血。
此外,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渐渐显露端倪:没时间了!
自天冥化阴珠再遭重创,李珣完全是靠本身修为,延长傀儡驻形存世的时间。
提取九幽地气、维持其输送、转化的技巧要求,便如同走钢丝一般,最是费神不过,李珣真不知自己还能撑上多久。
天气并不热,然而李珣额头,已是汗珠频出,气色越来越差,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目光扫过秦婉如,他咬牙做出了决定。如果真不行,就唤出幽一,撕破脸吧!
这个念头刚生山来,他又是一震,冥络也出事儿了,幽二身上气感越来越强,而所要提取的九幽地气,却是越来越少。
可是,失去了九幽地气的供应,傀儡又怎能在此界驻形?
要命的是,因为九幽地气的需求越来越少,冥络也似开似闭、好像要效仿幽脉一般,即将断绝。
李珣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他需要立刻做出决定,而他也做出来了。
“与秦婉如翻脸,总比连幽二都要丢掉要强得多,拼了!
李珣再不迟疑,猛然立诀施法,要将幽二收回。
然而,令他肝胆俱裂的是,灵诀掐动之後,幽二竟然全无反应!
投过去的气机,亦如石沉大海,甚至连个回音也无!而冥络的感应,也是越来越淡了。
他睁大眼睛,向幽二那边看去。美丽的傀儡依然在那儿闲适地翻页品读,纤指轻捻,亦有一番风情。
这时,她正好翻阅完冰蚕丝页,目光转投向那三页手稿,或许是感觉到了李珣的日光,她向这边投来一瞥。
此时正是冥络将断非断的刹那,而李珣也看到了那双明眸中,已消失了一甲子之久的耀眼光彩!
这并不是修为臻至绝顶的神光,当然也不是九幽地气透瞳而生的气芒,而是源於生命之内核,为宇宙间最神秘莫测的幽幽灵光!
看著这对明眸,李珣像是被扔进了千里无人的荒原,彤云漠漠,一望无边。
眸光的每一次波动,都如同空中滚滚的阴霾煞气,此去彼来。涌动间冰封千里,足以将人的灵魂冻结。
已经很多年没有感觉到的恐惧——纯粹的恐惧,在这一刻猛然降临。
巨压之下,李珣脑子中的某根弦嗡然震鸣,带动著他全身的肌肉,进入了最紧张的状态中。
也许在下一刻,他的理智之弦,便要断成两截。
然而,他的理智终究没有丧失——数息之後,在一波潜隐的气机牵动中,他的大脑中蓦地回颇回来巨量的信息,在这一刻,幽脉重开;但也在这一刻,冥络断绝!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如果说幽脉的断裂表示著李珣主导力的丧失,那么冥络的断绝,几乎就等於是幽玄傀儡丢掉驻形临世的根本——除非它已经可以自主地摄取九幽地气以自足。
很快的,回馈回来的信息证明了这一点,而李珣也更糊涂了。
这算是驻形永存呢,还是惊天大反叛?
剧烈的变化让李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而这个时候,幽二恰好翻完所有的手稿,将这薄薄的册子在手上轻轻一拍,低叹了口气。
“可惜,晚来了如许年!
这话一入耳,李珣眼前便是一亮。
只因为,这语法上听起来极古怪的话,正是李珣早先与幽二规定的暗号,表示从这一刻起,幽二便要按著先前的计画行事了。
抱持著相当的希望,李珣又抬起头来,再一次看到了幽二那双已经升华的眼眸。
而这一次,两人日光一错而过,可李珣分明已经看到,幽二深邃难测的眸光下,依然刻印著的灰白色记。
他暗中吁出一口长气,虽然还有些迷糊,但现在看起来,事情变化的方向,却是朝著有利于他的这边展。
怎么,是老天爷终於开始眷顾他了?
瞬间的目光接触之後,幽二,现在也可以称为是阴散人,再不看李珣一眼,微一侧身,拂尘轻摆,眸光扫向秦婉如。
只这一个眼神,便让秦婉卯再一次泪眼蒙胧。
李珣最担心的一个破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遮掩过去了。
阴散人表现的就是一位与爱徒多年没有见面的师尊,但由於二人在这段时间联系密切,她又不能显得太过急切,其中火候的拿捏十分重要。
就李珣的观察,阴散人做得恰到好处。没有多余的话,仅是淡淡的一句:婉如,你随我来!
秦婉如应了一声,目光却又移向跌坐在地上的李珣。
见她目光移过来,李珣忙在脸上显出了恐惧、迷惑揉和在一起的复杂表情,最後,又归结为神思的茫然无措。
秦婉如用眼神请示,该如何处置这可怜的家伙。
阴散人唇角轻轻勾画一丝意味悠长的弧度,只用余光瞥了一下,低笑道:何必操心。聪明人,便应该知道要做什么事!
李珣的眼珠子动了动,这细微的变化,便足以给秦婉如透露出某种信息。
果然,秦婉如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怀疑,只是再送来一个胜利者的微笑,这才随著阴散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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