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告诉自己,世庭不可能知道。罗老三已经死了,谁会告诉世庭?罗家大房的Henry上次是派人送了照片来,可他没有证据,不可能挑动他们父子反目。
何世庭却不再多言,只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沉声说道:“何氏其余的生意我一概不要,父亲尽可以留给绍庭。儿子的心思父亲一直十分明白,这辈子只要宝姿一个,还望父亲成全。”
窗外的雷声隆隆,这雨夜竟让何炳璋有一种被逼宫的悲凉。这个儿子今天三十一岁了,羽翼渐丰,口口声声地说愿意放弃何氏其余的生意,明知当年靠他母亲嫁妆保下的那些才是何氏的命脉所在。他真是后悔,当年因为那一点愧疚,竟将生意真的放手交给了世庭,今日才知铸成大祸。
门边的帘子忽然被风吹了起来,仿佛有人打开了房门,他不由得沉声喝道:“谁?我不是吩咐了都不许上楼?”
房间里没有开灯,供桌前的烛火摇曳着微弱的光,他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个女子。她越走越近,一身暗纹的织锦旗袍,脚步极轻,简直不像是真人。暴雨胡乱地打在玻璃窗上,搅得人心神烦乱,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可那旗袍的样式莫名的熟悉,他忽然注意到她那熠熠闪光的耳坠与项链,与记忆中那套海蓝宝的首饰一模一样。他心头大骇,当下竟跌落在地:“你是谁?”
跪在地上的世庭却站了起来,几步走上前去握住那女子的手,何炳璋只听见他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转过身来,极为郑重地说道,“父亲,这是宝姿。”讀書就上んаITAňɡSんμщμ(海棠書屋),COΜ
何炳璋这才略略放下心来。方才情绪大起大落,后背已是涔涔的冷汗。今夜着实诡异,说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不及他细想,只听遥遥地传来“呯”的一声,接着便是玻璃破碎的声响。老宅久没有人居住,佣人总有懈怠,到底有年久失修的窗户被风吹了开来。狂风呼啸着卷了进来,一瞬间就将烛火吹熄了大半,屋内顿时又暗了几分。
世庭转身去关门,那许宝姿却上前几步,轻轻开口,声线温柔如同耳语:“何世伯,十七年以前,你为娶后妻毒杀原配,当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人在做,天在看,她咽气时就躺在这老宅的另一间卧室里,你说,她会不会放过你?”
她的语音刚落,一道闪电突然赤喇喇划过夜空,将屋内霎时照得雪亮。他看得分明,许宝姿的面容被清冷的电光闪过,一双美目杏眼圆瞪,像极了许多年前的那双不肯瞑目的眼。不过片刻,震天撼地的惊雷声滚滚炸开,数道闪电接连劈下,雷声几乎震破胸膛,仿佛是九天之上的雷公盛怒,一定要将那作恶之人寻出劈死。
十七年以前的那个深夜,她本该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可在最后一刻竟然睁开了眼睛来。何炳璋究竟上了年纪,对于因果轮回也渐渐生出了畏惧之心。瞠目结舌良久,才语无伦次地开口:“你从何处得知?”
许宝姿没有回答,她身后的世庭却转过身来。何炳璋看见他面色灰败,眸光寒冷彻骨,心里竟生出了三分畏惧。久久没有人说话,窗外的风暴反而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方才呼啸的狂风雷电都如同一场幻梦,只有大雨刷刷地下着。可是一切都完了。
宝姿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一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当何炳璋真的亲自承认时,她仍然觉得双腿发软。旧事如此不堪,她周身冰冷,如同在外面被冷雨淋过一遍。仅剩的几只烛火晃了又晃,她定了定心神,平静地继续说道:“当年那个药剂师隐姓埋名去了南美,被我父亲偶然找了出来。你怕我父亲将十七年前的旧事公之于众,所以才指使罗老三去杀他。”
何炳璋骤然放声大笑,形同癫狂,那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将几乎燃尽的星星烛火震得发颤。走廊上已经响起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何炳璋自知大限将至,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坦然,他望着她,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满足:“杀你父亲确实是我的主意。他想要我们何家父子反目,他没有儿子,便想要我的儿子做他的乘龙快婿,哈哈哈哈哈我死了也不会让他如愿。”
大批人骤然涌进房间里面,宝姿没有回头。林英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十分客气,可是分明不容抗拒:“何少爷,别逼我们动手,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平静。何炳璋还坐在那里,宝姿从手袋中拿出枪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任何情绪:“杀死我父亲的就是这把枪。转过身去——你到底是世庭的父亲,我给你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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