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正宣帝早早就起来。
他睁开眼,看了看正给他端水的小太监,苦笑了笑:“瞧瞧朕挺精神的,果然是临死前最后一刻。”
小太监眼圈一红:“皇上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呵呵。”正宣帝摇了摇头。“蔡结呢?”
“蔡公公……”
小太监正要说话,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却见蔡结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皇上。”
“你一早到哪去了?”正宣帝又咳嗽了几声。
蔡结一惊:“奴才罪该万死,没有侍候好皇上。”说着上前给正宣帝拍着,又对一旁的小太监道:“你先下去。”
那小太监行礼后退下。
蔡结才道:“皇上,奴才一早出去,是因为调查洪光寿的事情有所进展。”
“如何?”正宣帝道,“可查到洪光寿跟镇西侯有何关联没有?”
石小全家在凌州,一个来回得三天左右。虽然正宣帝很想相信褚云攀,但还是得以防万一。
现在,正宣帝觉得流匪那边是真的想保褚云攀,如果再拿到一些证据,那定罪是迟早的事情。
流匪和供词,再加上即将露面的其他证据……可即使如此,褚云攀也得有作案动机。
正如褚云攀在大殿上所说,他为什么要放洪光寿?
褚云攀现在前途一片光明,傻了才会放自己抓回来的人。
如此,那些证据就有些立不住了。
但现在,却条条罪证指向褚云攀,所以,二人之间难道有什么协议?或是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还未查到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蔡结道,“那洪光寿后来怎么打都不招供。”
正宣帝皱眉:“这是……真的在保镇西侯啊!便是合作,也没有这样保的。洪光寿大业已毁,为何还得回护镇西侯?”
“可不是,又不是他下的崽子。”蔡结道。
正宣帝一惊:“你说什么?”
蔡结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奴才想,若一个人非得这样回护一个人,也只有血亲才有的情宜。”
正宣帝心里翻了翻,惊涛骇浪,可……其实他自己也有这样的猜测。
如果,褚云攀真的是洪光寿的儿子,或是……不对,洪光寿这般大年纪了,是他孙子都说不定。
如果二人真的是那样的关系,那么……
“皇上,去调查洪光寿的人已经回来了,查到一点线索。”蔡结道,“洪光寿原本是个农户,但也念过几年书,生了两个女儿,但因为家贫,都卖了。拿着卖女的钱做点小生意,这才发了家。后来西北战事连绵,生意……无法做了,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郁辉,慢慢地召集流民造反。造反时才又娶了一名女子,生了两个儿子。但他后来生的两个儿子和孙子都死在一次吴一义交战时。”
“他儿孙都死了,那……”正宣帝皱了皱眉。
“如果洪光寿还有血亲的话,那一定是他卖掉的两个女儿的儿女。”蔡结道,“但那洪光寿发家后没找过卖掉的女儿,或是说,两个女儿卖到哪里他都不知道。”
正宣帝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但……如果……他的女儿,或是外孙找到了呢?听说镇西侯的姨娘本来就有些来历不明。”
“奴才也是这样想。”蔡结皱着眉头,“洪光寿已经没有血亲,若有,一定会极为珍惜,这是人之常情。”
正宣帝老脸微沉:“若镇西侯真的跟他有关联,假设……若镇西侯就是他卖掉的女儿的孩子……那就是他的外孙……又这般有本事。朕……很信任镇西侯,想把京卫营都交给他。”
想着,正宣帝不住地点头:“那就通了!若流匪跟镇西侯是祖孙,他抓人,说不定只为立功。他想用流匪之力造反,而且那是他的外祖,他自然得救出来。到时,拿到京卫营,又放了流匪,流匪再聚合,最后……一起谋反……咳咳……”
正宣帝越想,脸色越白。
“皇上,你歇一歇吧。”蔡结大惊,连忙扶着他躺下。
正宣帝躺了一会,脸色还是那么惨白,但过了好一会,才道:“许是……朕多心呢……”
“可不是。”蔡结点头,“还是等拿到证据再说吧!对了,一会还叫不叫镇西侯过来?”
正宣帝一怔,点头:“让他过来吧。”
“是。”
正宣帝深吸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平缓和放松。又让医正过来,诊脉和施针,脸色总算恢复了几分。
很快到了下朝时间,褚云攀依约前来。
褚云攀走进寝宫,就看到正宣帝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参见皇上。”
“来了。”正宣帝呵呵一笑。“坐吧。”
“是。”褚云攀答应一声,就拿出那本《孝经》来。
褚云攀给他念了一段《孝经》,见正宣帝神情恍惚的模样,褚云攀便停了下来:“皇上可是听闷了?”
正宣帝一怔,回过神:“不,不闷。不过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记得年轻时,我常见的是你父亲,现在你父亲成了这般模样,但现在想起,却甚为怀念。”
褚云攀道:“既然皇上想念,便叫家父过来给皇上问安。家父也担心皇上,好几次都过来问侯皇上的身体。但因着医正说皇上要静养,别说外人,便有一些宗室也不能过来。所以才送了帖子进宫里问侯。”
“啊,送过帖子问侯的?”正宣帝道。
“是。”褚云攀点了点头。
正宣帝要静养,不是谁都能来的。但大臣和贵族们都表达自己对正宣帝的关爱之情,所以便送帖子来问安。
帖子全都被蔡结收着。因着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侯帖,自然不会拿到正宣帝跟前。
“真是让人怀念呢……”正宣帝咳嗽两声,“蔡结……去把定国伯宣进宫来,朕要跟他聚聚。”
蔡结进来答应一声:“是。奴才这就叫墨林去,只是……镇西侯,御史台那边有些事儿要问,请你往那边一趟。”
“好。”褚云攀站起来,朝着正宣帝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褚云攀离开三刻钟之后,褚伯爷终于进宫来了。
褚伯爷因为当年打仗负伤,现在还有些拐,走到床前,扑通一声跪下来:“参见皇上,皇上万安!”说着,泪水都下来了。
对于正宣帝,褚伯爷真的很感激。
因为自己的儿子不论是中状元,还是出征,都是为了正宣帝这个主上。自己儿子有今天的荣耀,也多得正宣帝对褚云攀的爱重。能被正宣帝重用,那是无比光荣的事情。
“咳咳,不必多礼,起吧。”正宣帝咳嗽两声,“蔡结,赐坐。”
“是。”蔡结答应一声,就搬了一把椅子放到正宣帝床边,“伯爷,请坐吧。”
“谢皇上恩典。”褚伯爷受宠若惊的坐了下来。
“好多年没有这样跟你说话了。”正宣帝说着微微一叹,然后说起往事来。
褚伯爷听得泪光晶莹的。
当年他也是极受帝皇重用之人,当年也是无比辉煌。现在正宣帝跟他聊往事,褚伯爷自然感慨万分。
“现在,有云攀继承你的衣钵,继承褚家赫赫威名,褚征啊,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正宣帝回忆了一波之后,才说。
“是是。那个孩子……比我能耐,青出于蓝啊!”褚伯爷道。
“对了……说起来,咳咳咳……能生出云攀那样的人,该是怎样的女子?”正宣帝道。
褚伯爷一怔,想起云姨娘,他都有些模糊了,只道:“啊……说起来……恐皇上不喜。这个……”云姨娘是青楼出身。
这样的出身在贵族之中也是低人一等,是贱籍。
“你说吧。”正宣帝道,“朕好奇。”
褚伯爷摸了摸鼻子才道:“这个……二十年前,微臣从应城回京,途经沙州,因着……咳……到那边的绿蕉楼跟兄弟喝了几杯,就认识了落云。当时……她是楼里的有名的美人,而且才情绝佳,微臣便与她相知相识,后来实在难分难舍,就带着她一起回京,纳了进门。”
“她有没有说过,她卖身之前是什么人吗?”正宣帝道。
“原本是那边沙州什么村子的人,唉,我都忘记了。后来她入门后,生了云攀,因着生产时落下严重的病根,才半年就去世了。当时我正在应城,说起来,跟她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也就两个月余。”说着,褚伯爷微微一叹。
正宣帝轻轻皱了皱眉,见实在问不出更多的,而且褚伯爷当年是真的忙,回京后过年就要回应城,而且家里还有别的妻妾,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
正宣帝又跟他聊了一会,褚伯爷这才回去了。
看着褚伯爷离开的方向,蔡结回头道:“皇上,如何?”
“还能如何?”正宣帝微微一叹。“褚征啊……呵呵,也怪不得他一败涂地,实在是个糊涂东西。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个云姨娘,现在越听越可疑。”
若能从褚伯爷口中问出一星半点,正宣帝还不至于如此。
现在褚伯爷越发含糊不清,越是觉得褚云攀就是那个流匪的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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