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应该有这么个规矩。干部队伍建设,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干部是群众的主心骨,干部队伍要是乱了,人心不安,整个工作都会受影响。这个前提不能丢。”
尤利民说道。
“好的制度,是为了更好的推进工作,所以要尽量想得全面细致一点。”
身为政治局委员兼省委书记,受任封疆,安定一方是首要大事。
“是。”
范鸿宇说道。
“那干部公示的效果怎么样呢?”
“效果还算不错。目前一共公示了三批县处级干部,真正有问题被群众举报遭到查处的,只有两名干部。不过现在整个干部队伍风气比以前要好,三公消费明显减少。”范鸿宇笑着说道,又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怕查到自己头上。”
尤利民轻轻一笑。
杀鸡儆猴,自古如此。官场上琢磨人,都是这么回事。
“那个离任审计,就是监督措施了?”
“对。领导干部上任要审计,离任也要审计。也许不能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上,但能堵多少就堵多少。目前我们的干部监督措施,确实不多。而且这不多的措施,还有不少是摆设,根就落不到实处。”
随着改革开放持续深入,全国经济大踏步发展,人民群众的生活日益富裕起来,国家也日益繁荣兴盛。但与此同时,贪污的情况也在持续增多,特权阶层正在逐渐形成。这些年。一些落马的领导干部在接受审判的时候,几乎都不约而同谈到一个问题,就是职务高了,监督少了。容易犯错误。
越是手握实权的干部,越是无人监督,为所欲为。
单单靠领导干部的自觉,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尤利民淡然说道:“那你怎么能保证。你这个上任审计,离任审计,就一定能落到实处?”
范鸿宇说道:“我不敢保证,但效率不一样。不搞这个离任审计,就是我一个人在督促全市的领导干部,最多再加上班子里的几位同志一起督促。比例太悬殊了。不要说科级干部,就是实权正处级干部,全市加起来也是好几百人。真要靠我们几个班子里的同志去监督这么多人,累死也白搭。搞审计。我只要管好审计局就行了。加上纪检监察和政法部门。相对来说。效率还是要高得多……”
说到这里,范鸿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着措辞。
尤利民便瞥了他一眼。
这小子。在自己面前说话还有顾忌啊?
“书记,以人治吏。终究不是正途;以法治吏,才能做到正清源,江山永固。”
略略犹豫,范鸿宇便即说道,神情变得很严肃。
尤利民望着他,目光烁烁。
范鸿宇挺直腰杆,双目平视尤利民,眼神十分坦然。
稍顷,尤利民将炯炯的目光收了回来,拿起了桌面上的香烟,范鸿宇连忙给他点上了火。尤利民抽了两口,缓缓说道:“你回去准备一下,九月份,中央党校要开一个厅局级干部进修班,一年时间。我已经和邱明山同志沟通过,他也赞成你去进修。你长时间在块块里工作,有必要及时充充电,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思路。毕业之后,你来黄海。”
范鸿宇吃了一惊。
尤利民这是要将他调出青山省。
先去中央党校进修,再去黄海,尤利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白。
在国内官场,有个不成的规定,在职主要领导干部去中央党校进修,一般就是提拔的先兆。就算毕业之后不是马上提拔,起码在高层领导那里挂了号,提拔重用是迟早的事,而且还不会迟得太久。
“你是三年前当的市长吧?”
尤利民又问了一句。
三年前,范鸿宇出任齐河市长,时年二十九岁。开了国内高级干部任用的先河。当时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这个任命,说尤利民刚刚出任省委书记,便大肆提拔任用他的亲信干部。范鸿宇曾经给他当过大秘书,这才得以在而立之前,担任地级市市长。
现在尤利民忽然问到这个,局势更加明了。
范鸿宇恭谨地答道:“对,是三年前。”
尤利民点了点头。说道:“你是青山人,在青山工作的时间太长,不是那么合适。明山同志也是这么个意见。”
范鸿宇轻轻点头。
尤利民和邱明山对他的器重与关照,实在令人感动。为了他的工作安排,两位省委书记主动沟通,一般的干部,想都不敢想有这样的待遇。
这个时候,许夫杰又敲门进来,低声说道:“书记,时间到了,车子已经安排好。”
范鸿宇连忙起身。
到了尤利民如今的身份地位,每天的日程肯定是安排得相当紧凑。
尤利民轻轻敲了敲脑门,站起身来,说道:“走,一起去社科院渐渐岑老夫子。老夫子可是国内党史研究界的泰山北斗,你去中央党校进修的同时,可以拜在他的门下,跟他好好研究一下马克思哲学和我党的发展史。他是中央党校的教授。”
“我也去?”
范鸿宇顿时瞪大了眼睛。
尤利民淡然说道:“你才是今天的主角。岑老夫子的性格,你可能不了解吧?说起来,他还是我的老师。老夫子已经多年不带研究生了。我亲自向他推荐你,他非得亲眼见见你人。要是不合他胃口,你想拜师人家也不收。”
范鸿宇不由搔了搔脑袋。
这样的动作,也只有在尤利民邱明山李石远等长辈面前,范书记才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来。
合着今儿尤利民的所有安排,都是为他做的。
许夫杰微笑摇头。
虽然说范鸿宇的待遇让他有点“羡慕嫉妒恨”,却也等于给他树立了一个榜样。只要你有真事,尤书记绝对不吝提拔重用。
尤利民双手往身后一背,率先出门,范鸿宇和许夫杰紧紧相随,许夫杰略略落后半个身子,表示都范鸿宇这位“前辈”的尊重,同时也释放出某种友善之意。对许夫杰的友善,范鸿宇自然不会拒绝。尤利民刚才说得明白,中央党校进修一年之后,让他去黄海工作。到时候有很多事情,需要许夫杰帮忙。
与领导身边工作人员搞好关系,历来是官场上“不倒翁”的绝招之一。
尤利民的座驾,是一台红旗轿车。
许夫杰坐在副驾驶,范鸿宇陪尤利民坐在后座。红旗轿车缓缓驶出驻京办,一台越野车紧紧跟了上来,挂着首都的小牌号。很明显,这台越野车不是驻京办的小车,应该是中央警卫部门统一提供的牌号。
范鸿宇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忍不住问道:“书记,我这位师祖,脾气不算太糟糕吧?”
尤利民不由失笑。
范鸿宇这是自认是他尤利民的弟子,尊称岑老夫子为“师祖”。
不过眼见这个飞扬跋扈的家伙忽然露出紧张神情,尤利民也觉得有趣。以前范鸿宇还是个小小镇干部的时候,面对他这位一省之长,也是侃侃而谈,毫无紧张之意。
“怎么,知道自己底子薄了?”
尤利民反问一句。
范鸿宇嘿嘿一笑,说道:“我就公安学校那点底子,后来在省委党校混了大半年,马马虎虎。岑老夫子这样的当世大儒,我肯定害怕啊。”
岑老夫子确确实实当得起“当世大儒”的称号,别的不说,单单尤利民的老师这一点,就不得了。更不用说他在国内党史研究界和马克思理论研究界的鼎鼎大名了。范书记撑死就是一个半吊子的党校科凭,骤然面对这种顶级大师,说不紧张还真的有点假。
尤利民其实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专程给他做出这样的安排。
老一辈干部,凭不高可以理解,范鸿宇他们这一代年轻的政治新秀,凭太低,就不好见人了。尽管尤利民不是唯凭论者,但国内大环境如此,也不得不随一回大流。尤利民可不想到关键时刻,范鸿宇因为所谓的学历问题而走麦城。
拜在岑老夫子门下,任何人都不能再挑剔范鸿宇的学历和凭。
“也不用太担心,老夫子脾气是比较执拗,不过也是性情中人。在他面前,你只要保持色就行。拿出你在齐河大堤上给总理立军令状的豪气来。”见范鸿宇是真的紧张,尤利民便不再调侃他,微笑说道,随即又感叹了一句:“我也有差不多一年没见过老夫子了。”
听这意思,尤利民和老师之间的感情,着实深厚。
身为政治局委员、黄海省委书记,工作可有多忙,一年没去拜见先生,尤利民就透出意一丝惭愧之意,当得是尊师重道的典范了。
大红旗穿梭在首都的街道之上,车速不是很快。现阶段的首都,虽然还没有达到后世那样令人恐怖的拥堵程度,却也已经初现端倪。
差不多四十分钟之后,红旗车停在一条幽静的胡同口。胡同比较窄,车子不方便进去。大家簇拥着尤利民,步行走进胡同。
范书记深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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