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爷心中暗暗把自己这个同僚好好给鄙视了一番,这不是明摆的也要捞些好处嘛,不过很显然,不漏点油水给这位同僚,估计后面麻烦事会不少,不过好在自己这举荐之功已经坐实了,至于这沈唱和要分的,也是秦铠的功劳。
“沈兄,这事自然离不开你的协调,”他转头拉过来秦铠,“秦铠,沈大人已经答应全力帮助你协调这些事情,你可要记得大人的帮忙哦!”
秦铠一愣,这事还没个谱呢,就开始瓜分功劳了,不过他也不是雏,官场里的事情明白的很,立刻拱手轻声说道,“沈大人,这事定然是离不开您的协调,丁大人问起,我定然要禀告的。”
沈唱和看秦铠倒是十分的世故,完全不像那些工匠那样呆板,自然也十分愉快,拍拍他肩膀,三人相视一笑,就此,把事情敲定下来。
随后,沈唱和把巡抚丁大人的文书宣读了一遍,然后把各厂的主管介绍给秦铠,这些主管都没有官阶的,属于无品的吏员,现在暂时接受秦铠的节制。
布置好这事,沈唱和又逐一介绍屋内的官员和洋教师,这里的官吏多数是些个虚职,也就是做做学员管理的事务,真正主事的,到确实只有沈唱和,还有就是那些洋教师,其中两个洋人引起了秦铠的注意。
其一,就是孙师爷前面提到的法国军官出身的日意格,这是个四十来岁身材偏瘦的法国男子,留着卷卷的胡子,秦铠注意到,他并没有穿任何标志为军官的服饰,而是一套整齐的西洋服,对于这个人,他了解到的历史评价是比较正面的。
此人崛起于太平天国的内战,与左宗棠结下了深厚的人脉,马尾船政学堂的建立,这人功劳极大,海外这些教师、工匠都是由他招募而来,而且大多数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不过颇为可悲的是,马尾船政最后竟然毁灭于法国海军。
另外一位是英国语言教师嘉乐尔,沈唱和介绍此人精通汉学,那天和金胖子在一起的四个西洋人也在场,对于秦铠的出现自然非常意外,很快,秦铠精通两国外语的信息在洋教师中传开了。
秦铠离开后,一直窝在角落里的胖子金伍看到众人都离去后,直接走进了里屋,沈唱和看到金胖子倒是一点没有上官的架子,金胖子也不客气,自个儿倒好茶水,然后坐着吧嗒吧嗒的品起了茶。
“金兄,这姓秦的,你可看走眼了吧!”沈唱和笑嘻嘻的说道。
金胖子打了个哈哈,“呃……这可怪不得我,谁知道这小子竟然有能耐说得动丁巡抚!不过,好像沈大人你倒是更要当心罗!”
沈唱和不阴不阳的干笑几声,“我有何可担心的,这小子就算有些能耐,还能翻得了天,学堂还是我说了算!”
当晚,在例行的应酬酒会之后,秦铠筋疲力尽的回到了给他安排的教官宿舍,这显然是沈唱和对于他允诺的回报,他稍作洗漱后,倒下便一觉睡到天亮。
他问了下门口当值的兵丁,然后匆匆赶到食堂,在这里,他第一次看到了汇聚这时代精英的马尾船政学堂的学员。现在,还是盛行科举的时代,进入学堂就意味着彻底摈弃了科举的仕途,这里的学生主要是来自开明官僚家族、穷苦人家子弟或者是一些有新意识的青年。
看到这些的那些少年忙忙碌碌,很多人在吃饭之余还在捧书苦读,他甚至有些冲动,想上去问下对方的姓名,说不准就是某位日后的大人物,想到这里,秦铠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感触。
还在吃饭的功夫,看到黄当又出现,看来今天倒不是来找自己扯皮的,他带着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秦铠忙起身招呼他。
“黄大哥,找我?”
黄当哈哈一笑,拍拍旁边的两个小男孩,说道:“秦兄弟,左边这个是我娃子,右边这个是我二侄子,他爹早些年跟大帅出征战死了,现在就靠老兄弟们帮衬着照料一下!”
秦铠起身摸摸两个小孩的脑袋,想了想,说道:“黄大哥,行啊,我今天就要去船厂里,顺便带他们一起去见识见识吧!”
黄当听到秦铠满口应下,自然是十分开心,本来他只说好让自家小子来的,回到家里跟婆娘一说,有想起来这个没爹的二侄子,也就一起带来,本来还想多说些好话,没想到秦铠倒是很爽快的直接就应了,想到自家老兄弟的小子终于有个好归属,他也满脸笑容。
黄当的小子叫黄兴,他二侄子本家姓孙,名字叫孙翔,两人都是14岁,不过黄兴显然营养要好的多,身材个头都大上一截,平日里黄兴那是个标准的顽皮蛋,孙翔因为和母亲相依为命,所以本分的多。
两人都恭敬的看着秦铠,他们都听黄当说了,自己这个老师是个大能耐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拜师礼后,就算跟着秦铠了。
沈唱和看起来对这件事倒也十分上心,他今天也派了个叫麻三的小吏来给秦铠帮忙,自然他也吩咐麻三,秦铠这边的动静要及时汇报给他,自然不能漏了好处。
麻三虽然不精通于技术,不过对于船厂和学堂的资讯倒是丰富的很,秦铠一路跟着,一路听他介绍这船厂的各处厂房,倒也了解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整个船厂和学堂面积有600多亩地,紧靠马尾港,沿着港口分布着炼钢厂、船坞、轧钢厂、蒸汽机车间、铁协厂,同时秦铠也了解到,这里在八年前就已经成功仿制了西洋蒸汽机,成功制造了国产小型铁甲战船。
这些消息显然让秦铠颇为兴奋,能够自行建造大型战船和仿制蒸汽机,就意味着这工厂有这大批技术工人,在这个时代,这可是最难能可贵的财富。
他很快就惊讶的发现了这里的一处新式学院,麻三告诉他,这里就是以培养技术工人为目的的“学圃”,这里的学员半天学习理论知识,半天参加工厂劳动,为船厂提供各类学徒工人。
这集成教、学、实践为一体的教学体系,放眼百年之后,那也是非常精华的体制,这让秦铠再次感叹这时代的悲哀,满清统治者的无知,只知道在技术上向西方列强学习,却忽视自身这一黑暗统治的腐朽,他默默的听着麻三的介绍,心潮澎湃。
跟在身后的黄兴和孙翔显然要兴奋得多,毕竟这工厂里各种大型的设备让他们十分好奇,两人男孩子倒是一下子迷上了这里的机械,不过因为秦铠已在告诫他们,没经过他允许,是不能够去触摸这些机械的,倒也十分老实的只看不动手。
转了一圈后,秦铠选择先到机床车间,毕竟制造这新式磨床,主要还是零部件的加工,很快负责机床车间的小吏徐国方来了,他也听说今天有巡抚衙门来的官员要来制作一个大型机械,这消息让他都以为听错了,再三确认后,才相信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装有十二台机床的车间里,正在生产的轴承、齿轮等零部件,充斥着惊人的噪音,面对面的说话都无法听清楚,不得已,秦铠把徐国方叫道外面,找了个石桌子坐下,他看了看这徐国方,看上去有也就30岁的年纪,不过一双粗糙的手上遍布老茧,这倒让他多了几分信任感。
“老徐,你们这里能生产那些零件?”
“大人,轴承、齿轮、圆杆、轴套、轴瓦、螺母这些都能生产!”徐国方想了想很快报出了一串名词。
秦铠点了点头,很满意他的回答,“手工磨床抛光三米圆杆能达到什么精度?”
看到秦铠一下子就问到这么技术性的问题,徐国方立刻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大使不简单,应该不是那种来走走看看的官员,他定了定神,想了想,说道:“大人,这手工抛光很难控制,若是精度达到1%误差的话,估计要做上10根左右,我这里能做磨床抛光的工匠不多,要能达到大人要求精度,目前只有我自己和老刘两个人能行!”
秦铠自然明白这手工活的难度,要控制高速运转的砂轮来对铁棒进行抛光,这可是绝对讲究高难度的活,他拍拍徐国方的肩膀,“行!老徐,这事可就拜托你了,半个月时间,做出一根符合精度要求的铁轴没问题吧!”
徐国方想了想,点点头应下。
“你抽调十个手艺最好的工人,加工我提供的图纸上的零件,”秦铠已经看过那几台机床了,说实话,他对于这些手动机床作用他并不很清楚,不过,这些倒都是英国、法国进口的机床,虽然不是最先进的类型,倒也算是不错,看过加工出来的零件,应该可以达到图纸所要求的精度,而且用的也是标准的“米”计量单位。
“大人,没问题”,徐国方拍胸脯应了下来。
秦铠又转到蒸汽机车间,把主管这里的小吏叫来后,他查看了这里的蒸汽机,这绝对是个庞然大物,小吏也坦言,现在能仿制的蒸汽机已经是十几年前西方的老式样,所以功率始终没法进一步提高。
这消息对于秦铠来说,却未必是坏事,毕竟有仿制成功的经验,只要有合适的图纸,就能完成技术的更新换代,他让小吏也调派几个得力人手,准备装配蒸汽机。
炼钢厂里的情形让秦铠颇为失望,数日前他来马尾船政学堂是看到的那座高高矗立的高炉,那是丁日昌花费巨资从德国西门子购置的平炉炼钢设备,不过在工作半年后,就经常性罢工,他找来管事的小吏和技工,都说不准原因,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于是他预定了数根钢棒后,离开去参观船坞了。
作为中国这时代最先进的造船厂,马尾造船厂具有这时代最先进的技工队伍,船坞里,一条2500吨的铁甲炮舰正在紧张的施工中,工人们正在紧张的进行施工,不过很显然,这艘称之为“铁甲舰”的战船距离真正铁甲舰的要求还很远,只是在木制船体的要害部位,部分覆盖了铁制甲板,以增加防护能力,后世称之为“铁胁船”。
就在这一年,李凤苞、徐建寅开始了中国人的欧洲技术考察,数年后才迎来了当时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德国“萨克森”级铁甲战舰“定远号”、“镇远号”,而马尾造船厂的路还很长。秦铠怀着崇敬之意看着这些忙碌着的工业革命先驱,或许他们只是抱着单纯的目的从事着这开天辟地的事业,但对于后世来说,他们绝对是开拓性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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