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自从太后从清漪园回宫后,已经完完全全的与外界隔离了起来,守卫宫门的侍卫也由普通的郎卫,变为了蓝翎侍卫,这些都是九门提督英廉受命所为。
清朝的禁卫兵大类有二,一曰郎卫,一曰兵卫,所为兵卫自然是守卫外围的禁军,而这郎卫之制,则是守卫宫廷等重要地方的皇室禁军,郎卫首领是侍卫内大臣六人,规定必须由旗人来担任,其中镶黄、正黄、正白旗这上三旗各二人。
而侍卫中资格最老、和内廷最亲近的才有资格晋升为蓝翎侍卫,而内体侍卫四等,凡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由上三旗的旗人任职,汉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这内廷。
英廉一早接到内廷太监的召见,这让他十足的惊慌了一会儿,待小心翼翼的问清楚是慈宁宫召见,他这才放下心来,等到了慈宁宫,却发现太后召见的可并非他一人,礼亲王世铎、大学士孙家鼎、侍郎徐应葵、御史文狄都在宫外候着呢。
他这人若是轮领兵打仗,那倒是从未有过机会,但是这揣摩上意、察言观色那可是十足的高手,一看今天这局面,来的可都是太后平日里最信得过的亲贵和官员,这掌权的首席军机大臣、掌兵的自己、掌控朝廷喉舌的御史、掌控朝堂导向的大学好呢么士,那可是一个没缺。
只是,今天这慈宁宫召见的人当中,很显然少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醇亲王奕譞,这位大清权柄滔天、却历来低调的铁帽子亲王,以往,太后有事,免不得要叫上这位妹夫兼皇帝的亲爹,今天,在这种局面下竟然召见!
一会儿工夫,慈宁宫内有总管太监徐安出来,行色匆匆的模样带着七八个小太监就往外面走。现在消息可是闭塞的很,礼亲王世铎一眼看到,立刻叫住,这徐安在宫里的位置。那也就稍逊于李莲英而已,那日李莲英受了重伤,也不知死活,就算是活下来,那一时间也半步的事情。所以,这位徐大总管的位置自然水涨船高了。
看到礼亲王叫,徐安自然不敢不理会,忙让小太监在外面去候着,拱手施礼后问道:“王爷,叫奴才可是事情?”
这徐安自称奴才,但是礼亲王世铎可没打算把这太后面前的红人当奴才使唤,日后还大有用得着的机会,胖脸嘿嘿一笑,笼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在徐安的手上拍了拍。一个小盒子已经塞进了徐安的袖子。
“徐安,太后受惊了,老臣我也是寝食难安,不知道现在可安好?”醇亲王笑眯眯的低声问道。
“太后贵人多福,自然无事,只是心情难免有些不好,”徐安摸了摸袖子里的小盒子,虽然知道应该是好玩意,只是不知道这价钱,自己回话也不知道是否让这位满意。抬头看了看世铎,见这位首席军机大臣还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他想了想,忙追了一句,“王爷。听说太后昨夜一宿没睡好,慈安宫的宫女秀薇因为惊扰太后休息,昨晚被下旨杖毙了。”
这秀薇是谁,别人不清楚,世铎这等一直内廷行走的自然是一清二楚,原本是乾清宫的宫女。因为光绪皇帝觉得这宫娥细心、办事牢靠,所以三年前派到太后身边服侍太后的……原本只是处罚个小小宫娥而已,现在这情形下却变得十分的微妙。
听到这里,世铎这才轻声噢了一句,拍拍徐安的手,让他自去,自己送出去的这可大东珠总算是物有所值……既然太后无事,那这朝堂上就翻不了天,不过,从杖毙宫女的事情来看,太后这次可是动真格的了,若是一旦有事,恐怕就是大事!
过了一盏茶功夫,慈宁宫内有太监进来请世铎进去,在外面这几位,也就世铎的位置最尊贵了,所以第一个让他进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世铎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等进去后,太监没有引他到大殿,而是直入旁边的偏殿,等到了殿前,远远就闻到浓浓的草药味,这让他也是一讶,徐安不是说太后身体不错嘛……细想之下,倒也觉出点味道来了……莫非是太后这是故意为之?
想到这里,他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悲戚的表情,进到殿内,隔着帘子他就捧着一物一副哭腔说道,“听闻太后受惊,老臣寝食难安,府上恰有乾隆爷年间传下来的长白五百年老参,请太后务必小心调理!”
帘子后面沉默了片刻,这才传来慈禧那高高在上的声音,“王爷,你这手里的就是亲王府里乾隆爷赏下的老参啊……难得你一片心意,这两日醇亲王在干些什么呢?”
世铎心中一惊,不过对这他却是早已想到了,前番在外面没看到醇亲王奕譞,他就估摸着因为那日之事,太后已起了猜忌之心……问题是,自己夹在中间,却两面都不知道底细,现在可是处境有些艰难啊。
不过,他今天来之前,已经想明白了,现在这局面,他这个首席军机大臣想要置身事外,那是绝无可能之事,而站那个队伍,他在外面看到英廉的时候就下了决心,这京师禁军外加八旗各营近十万兵马,可都在太后手里掌握着呢。
当然,他也猜想得出,醇亲王手里应该也有些势力,但是,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八旗禁军的天下,而醇亲王最有可能得到助力,他也猜测的到,不过却没有任何可信的依据,唯一的理由,可能就是即将要上位的未来小皇帝。
不过,太后的手段,他可是清楚的很,当初那八大顾命大臣还不是给太后杀的杀,最好的也是流放新疆,死了几个铁帽子王,想到这些,他不免心中十分忐忑,所以,现在听到太后问醇亲王之事,他总算下定了决心。
“太后,醇亲王在府中并未外出,不过。老臣听说左军参领那速图去府上请安了!”
“那速图?”帘子后面的声音倒是不急不躁,沉默了片刻这才接上,“这那速图是不是早年因事遭了官司、被奕譞看上的那个吧……这倒是个问题!”
两广总督府,秦大总督昨天开始就亲自坐镇了。这次的北方计划,从制定具体计划到实施前后不过两个多月,但是,这个计划的策划,其实他早就在暗中酝酿。以小皇帝亲政作为整件事情的诱饵。
他深知这次权力更迭中存在的巨大不确定因素,对于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慈禧这老太婆自然是毫无放手的意思,同样,已然懂得“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光绪也是迫切想得到自己要的巨大皇权,同样,醇亲王奕譞,这个皇帝的生父,太上皇这样的无上荣耀依然有着无可抗拒的诱惑力。
原本的历史上,在慈禧完全掌控的朝堂之上。醇亲王也是在权衡再三后,为了确保自己的位置和小皇帝未来的实权,这才被迫向慈禧作出了日后不追求太上皇的称号,当然,这其中,其实醇亲王奕譞也是有着自己的算盘。
光绪不是刚到亲政之年,自己也比慈禧要小的多,只要保住皇位,假以时日,只需十年、甚至无需十年。若是太后驾崩,那这天下呼风唤雨的,还不是自己!只是,人算总不如天数。他可没想到,自己正当盛年,也会因为一场小小的伤寒就没了性命,而那个深宫老妖婆却还能再火上近20载……
自己给了醇亲王奕譞他所需要的支持,联合各省督抚的势力,绝对不是不顾可以轻视的力量。何况醇亲王这位海军衙门挂名的总办,与那李中堂关系更为密切,可以这么说,以醇亲王现在明面上所获得支持,除了在京师里没有足够的对抗力量,在这外围督抚中,绝对是根基深厚!当然,这样的支持,也同样让帝党们欣喜若狂!
而就是这种情况下,醇亲王奕譞还是没能表现出足够的魄力,这位有心要权,却对慈禧已然心存幻想,总琢磨着自己若是尽快修好园子,这位慈禧太后能够非常客气的完成权力移交,那光绪的皇位和自己的太上皇的称号也就可以顺理成章。
他能心存幻想,秦铠可不能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历史恰恰证明了一点,慈禧这个老巫婆对于权力之看重,绝对不可能在任何可能下放弃这至高无上的皇权,即便是迫于形势,她也只是形式上做做样子而已……这样的僵局,必须下猛药才能促使它发生最终的崩溃!
所以,对于这一次的计划,即便秦铠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他却深信,一定能让自己从中乱中取势,为自己工业中华的梦想找到一些更有利的机会,这个烂到根子朝廷,自己不放在放把火而已!
现在,这一把大火自己是烧了起来了,旁边还准备着浇油的伙计,能烧出什么名堂,其实他也是十分的期待!
他这里的消息可比北京城里那些风声鹤唳的朝廷大员要通达的多,原因无他,潘大公子早就预料到一旦出事后,北京城可能会出现的局面,不过,北京城的外国人已然会有很多便利,所以,他早就以大阪的斯密斯贸易公司的名义,在北京城设立了商铺,并且雇佣了几个落魄的英国人。
而欧阳庆当日亲自坐镇在清漪园外围,负责接应岑鹏、刘盛的小分队,整件事情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按照秦总督最终制定的计划,原本制定的刺杀计划,在最终被改为击伤即可,而岑鹏、刘盛的表现可谓是完美至极,从潜伏到伏击,完全打的所谓的八旗御林军找不到北,到撤离昆明湖进入事先的隐蔽据点,整个流程除了在最后碰到过一队巡逻的八旗兵外,根本是无惊无险。
岑鹏、刘盛回来后,立刻被安排跟着斯密斯公司的商队离开了北京城,而两人报告的整个袭击过程的也被第一时间以密电的方式传到了秦铠的桌案上,而实现故意留下的一系列线索,在当天下午也成功的将办案的内廷侍卫引到了三全桥附近的旗人宅地。
搞笑的是,远处观测的暗哨发现,面对着刺客出神入化的枪击,这些八旗侍卫一个个都胆小如鼠,根本没人打头阵,团团围住宅子后。最后调来了火器营的新式英国野炮,才攻入宅子,当然,他们获得了战利品。两个晕头转向的士兵冲出来,结果被当场打死。
检查两人的腰牌,赫然发现这两人竟然是当日参加操练的淮军水师的人,问题是,当日参加操演后。淮军水师和两个陆师营都被九门提督英廉单独闭营看守,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外面,这一重大疑点,立刻让侍卫统领如获至宝,很显然,这些不寻常的情况,都表明了一点,这两个死掉的淮军,与太后遇刺案有着极大的关联。
而在屋内隐蔽处,侍卫起获了两支步枪。正是淮军制式的毛瑟79式后装步枪……唯一遗憾的是,当时候侍卫太过紧张,两个淮军跑出来时,几乎都被打成了筛子,末了,为了显示功勋,几个军官还上去给了两刀,最后问话的时候,一个早已梗屁了,一个也是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负责缉捕的御前侍卫眼看着这一桩大功就要溜走了,那哪里肯放过,立刻让人捏造了一份口供,在那淮军将死之时按上手印。一众人欢天喜地的跑去报功了,至于这两贼子如何做到前面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根本不是重点。
先拿到这份折子的是侍卫内大臣额弥渡,他是正黄旗的统领出身,而此番去缉捕的侍卫正是他的手下,他立刻把办案子的几个御前侍卫叫来,这些八旗老爷一口咬定。那两个淮军贼子死前招供了,就是他们刺杀太后的。
额弥渡自然不是糊涂人,他很清楚这折子内容有多大的杀伤力,简直就是个超级炸弹,若是这件事情坐实了,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掉脑袋,而他手下这些侍卫的能耐,他也是一清二楚,若是说去抓人抓不到,那倒是常例。
若是像今天这般办案神速,他多少要怀疑一二,不过任由他仔细盘问,几个侍卫那是铁嘴钢牙,反正人都挺尸了,现在咱哥几个说啥就是啥,而且这案子那可是板上钉钉的活,还搜出来枪支,不是这两小子,还能是谁!
额弥渡看了看折子的内容,这事情可耽搁不起,否则自己惹了飞来横祸那可就倒了大霉了,让手下回去看护好现场,把两个死人也先弄回来,这可是铁证啊,就算是死人,那也是要让淮军好好说说清楚这事情才行。
刚想把折子往宫里面转,额弥渡一拍脑袋,醇亲王一早还派人来打听这事情来的,这件事情怎么能不通知王爷,日后那可就是太上皇啊!
醇亲王奕譞得到消息的时候时,也是大吃了一惊,这件事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会合淮军搭上关系,这道理实在是简单的很,李中堂要干这事情,根本不可能让自己手下的兵来的,除非是白痴到透顶的人才会这么干,而且还选了这么个时机……他想来想去,也是觉得完全不可能。
不过,现在内廷侍卫那边可是铁板钉钉的咬住了这淮军两个兵的事情,这两个兵说起来确实蹊跷,要知道这军中短缺人手,那是必须严查的,似乎淮军水师那边毫无动静……正在琢磨到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侍郎汪鸣銮来求见。
醇亲王奕譞正在头昏脑胀之时,哪有心思见客,让人去回绝,不了下人去了,片刻后却带进来汪鸣銮的一封信,这让奕譞有些个摸不着头脑,打开一看,却是三个小字——昆明湖!
这让他一愣,捉摸了一下,也揣摩出一些道道,这汪鸣銮那是帝师翁同龢的人,既然提到这昆明湖,肯定是为额弥渡那边的事情而来,想了想,这件事却是很麻烦,自己虽然啥事都没干,但是,太后这个人疑心病可一点不轻。
若是真的让这位老太惦记上,那自己的可就日子难过了,而且今天这事情也是太过蹊跷……想到这里,他立刻让人把汪鸣銮请进来,这汪鸣銮自然不是白给王爷请安的,他是代表着清流这批手中无权的大佬也找醇亲王的。
额弥渡自然也把折子呈送到宫内了,他是内廷侍卫大臣,不过,按照规矩,这宫外案子的事情,那是应该先呈送军机处的,不过这件事情上,他可一点不白痴,除了送军机处的折子外,还有亲自到乾清宫和慈宁宫接着请安的由头走了一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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