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正当中英谈判似乎步入蜜月期、而中俄谈判则彻底的冰冻之时,几乎国内所有的报纸都刊发了一条重磅消息,这一次,列强不再是消息的主角,国内洋务先锋广东再一次让国人感受到它那无以伦比的吸引力,消息自然是与银子和利益有着直接关系的。
广州,作为南洋体系的核心所在,更是南洋工业的中心所在,不过,对于南洋体系高层而言,却都知道,整个南洋工业体系,在广州的仅有很小的一部分,为广东创造着巨额商业税的广州工业区和周边府县蓬勃发展的新生产业,现在都并非属于南洋直属的产业,最多也就是由南洋体系控股而已。
不过,作为两广、乃至于这时代中国唯一的大型银行――南洋银行,现在越来越凸显出存在的重要性了,随着产业规模的扩大,两广工业区内不少产业的贸易额已经动辄数十万两白银,若是以金银交易,虽然未必不能操作,却是实实在在的麻烦。
当然,这一切在广州已经毫无问题,由南洋银行开出的汇票已经完全取代之前外国银行的才能操办的汇兑、贴现、兑换等信用业务,所以,在两广商户之间的大宗交易,都习惯于到南洋银行开办的交易所进行,只需要支付极小的服务费,就能轻松的办结大笔资金的结转。
更直接促使南洋银行一统江湖的,这其中自然是秦铠的策划,随着广州证券交易所上市企业的日益增多,加上有广东铁路等一系列利润丰厚的铁路公司投身其中,这广东股票市场的巨大利益已经完全吸引了国内资本的眼球。
而两广总督府在秦铠的授意下,作出上市工厂保证金、股民股金、股票分红及纳税都必须由南洋银行来进行办理,对于原本真金白银交易的股票市场,由于这一条政令的作用,在短短一年半时间内就过渡到银行券和银行兑付的新时代,而这直接为南洋银行创造了每年超过500万两以上的收益。这还不包括代扣税的两广财政收入。
南洋银行的大佬陆义锦在离开阜康银行号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彻底颠覆了他原来理解的钱庄产业,一切的收益都来的堂堂正正,但这却已经完全超越了当初阜康银行能想象的规模。他现在完全不担心如何拓展业务。
而现在陆大掌柜唯一想要做好的,就是把南洋银行目前已经膨胀到巨无霸级的现金彻底的管好,现在账面上都有近一亿两千万两的现银,而南洋银行的资产也已经在过去两年秦大总督不断从海外注资后,膨胀到了八千四百万两的规模。加上钱息、汇兑、放贷等等收益,每年都达到50%以上的增长率。
一年多以前,当南洋银行的资产扩张到5000万两的时候,陆义锦就已经感觉全面管理上的困难了,在向秦铠提出后,秦铠也没有配置特别的人员,而是同意在两广总督府下设情报司特别调查局,协助打击已经显露苗头的金融犯罪。
而这一及时设置的强力机构,在成立一年后,终于展露出存在的价值。之前都是小打小闹,打击了一大批不开眼的土豪和那些见利忘义的买办,而在一周前,就是举国为俄国人制造的上海枪击案义愤填膺之时,两份侦缉完毕的广州上市工厂案被送进了两广总督府。
这两家在广州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工厂老板,在经过详细调查后,特别调查局获得了充分的证据,证实两个黑心老板故意隐瞒工厂利润、转移股份公司资产到新成立的家族产业、勾结证券市场买办抬高股价等一系列罪名。
特别调查局依照这两个黑心老板的罪行,给出的是罚没全部财产、首犯流放南美伊基克做苦力的决定,不过。案子转到两广总督府时,赵烈文显然是充分考虑这种案子后面牵扯的势力关系复杂,在和陆义锦、何兴等财政大佬商议后,他毫不犹豫的兑现了乱世重典这句话。
六月二十一日。在调查案结束后一周,两广总督赵烈文宣布两起经济重案最终判决,两名首犯被剥夺所有财产,并且剥夺国民权力,流放伊基克罚终生苦役铜矿区,永远不得回国。相关家族产业也被大部分罚没,仅按人头每人发放生活费20元,更严厉的是,两名首犯的家族直系,都被判流放南洋矿区。
这起案件的判罚,立刻引起了刚刚觉醒、拥有国民身份的大众注意力,这一次,以往一致声音的南洋体系报刊上也都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叫好之声自然是大有其人,这无奸不商自古就是国人的认识,报纸上引用广州公布的信息,这两名首犯非法收益多达数十万良白银,事实上造成了对股东的侵害,更是将这种不合法和赤果果的掠夺行为比为拦路抢劫和盗匪行径,拦路打劫数十万两白银,和这种利用卑劣手段抢劫百姓的手段实属一致,提议者甚至直言,流放的处罚过轻,应当处以极刑。
而反对之声也是大涨,尤其是以李提摩太主持的天津时报,在这些洋人眼里,这株连之法完全不符合西方法律的精神,虽然,这时代大英帝国的律法中,对于重罪囚徒最常见的处罚也是流放到毫无人烟的澳洲。
而国内清流、文人也是态度各异,有人撰文抨击两广断案依循旧律,顺便把新政府也抨击一番,成立半年多的新政府,至今宪章未定,律法无据,更别提君主立宪下原本应该有的参议院、众议院。
也有中立人士,对两种观点各打五十大板,同时提出至今宪政需要的高等法院毫无消息,这断案还是各地大佬和地方行政官员为之,缺乏监督机制,当然,对于违法是不是应该重责,这些人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赞同乱世重典之说。
一时间,这起突发事件吸引了国民的大部分注意力,这件原本算起来并不算特别的奸商案件,之所以立刻成为国民关注的中心,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因为这起判决相关联的广州成立的证券交易中心。
随着这个官办的证券交易中心三年间的潜心发展,整个中国的金融中心,已然悄悄形成了中部上海和南方广州的两极局面,但是,上海滩的金融根本正因为它是西方银行的聚集地,这紧邻黄浦江、后世称之谓外滩的地方,英法美俄德等诸多西方银行林立,靠着向中国输出资本,充分享受着东方大国的经济红利。
而广州的情形却恰恰相反,目前广东已然是国内工商业的领军人物,广州城外的工业区,云集着国内沿海省份绝大多数大家族和大商户的身影,而领略到广东开放的贸易环境后,几乎所有想要进一步发展的商户都选择了继续在广东发展,因为这里拥有国内其他地方绝无仅有的金融环境和融资空间,更有让人咂舌销售和海上货运吞吐能力,更重要的是,在两广、江浙、直隶,南洋银行已经是巨无霸般的存在,金融通兑无疑是支撑工商业的催化剂。
报纸媒体吵吵嚷嚷的争论,却出人意料丝毫未影响两广总督府的判决,很快,报纸上就公布了两广总督府刊发的案情始末,深度揭露了奸商是如何利用广州证券交所获取股金,然后将百姓入股通过左手换右手的方式放入自家的银库,轻轻松松都掠夺多达五十八万两白银的事实。
而公布案情的当天,两名首犯就被押解登上驶向遥远南半球的货轮,而根据判决收到株连的案犯家人也倒霉的送往南洋婆罗洲,这虽然还算不上家破人亡般的处罚,但惩罚之重,却足够让所有有同等行为的奸商也不能入寐。
就在文人清客们还在为如此判罚是否妥当之时,两广总督衙门接二连三的有投案的商人来寻求从轻发落,对于这些商人,赵烈文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一律都依照他们所作所为科以数倍重罚,不过这流放、株连的罪罚倒是省了,算是给予一次自新的机会。
消息见诸报端后,这下子,就练洋人的报纸也是集体失语,这时代,在伦敦、美国等欧洲股市,操纵股票、恶意炒作、伪造消息、故意商业犯罪横行,而号称文明国度的列强国家,碍于法律条框和证券法律的不健全,根本无计可施,可以做的,唯有小心应对,而这一切,竟然在远东,这个被列强称之为野蛮国度的地方,以这种凌厉的手段取得了惊人的成果。
一名英国记者在香港《东方报》上刊发在广州的调查新闻,他惊奇的发现,两广实行的虽然是官方主导的经济,但是在市场行为上,官方并没有任何形式的进行控制,反倒是极力提倡市场管理归属商人的理念,这里,已经成立了纺织、农业加工、零件加工、钢铁产业的行业协会,通过行业协会的管理和严苛的法律来杜绝违法的市场行为。
他在深入调查后,更是隐隐发现,广州工商业蓬勃发展的背后,似乎都与当地南洋银行的存在密不可分,而更深入的调查,则让英国根本看不明白其中的关联,南洋银行与德意志帝国银行、大批英资银行都有密切的交易往来,而这家中国银行的规模,仅仅通过侧面了解,英国人已经发出了惊呼――“一个东方金融帝国已经成立!”(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