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乌江边(一)
经过一夜行军,天亮时,中央警卫师抵达余庆县境,警卫一团派出一营前往渡口联系三军团、五军团防守渡口部队,其他营和刘建立率领的第二梯队进驻余庆县城宿营,准备在天黑后渡江。
考虑到敌机侦查和轰炸因素,警卫师后续部队不再赶路,在余庆境内通往县城大路两边的村庄陆续宿营。
看看部队已经全部进入余庆,身后又没有追敌,刘一民交待担任后卫任务的三团长陈大勇提高警惕、加强警戒后,就带着李成毅的警卫一连,去和蔡中汇合,一起赶往余庆县城。
二人到县城后,得知高原已经派一营控制渡口、联系乌江北岸部队,这才算松了口气。
稍微休息一会儿,刘一民就要赶到渡口去,亲自查看浮桥情况。
高原说:“师长,赶了一夜路,你休息一下,一营和三军团、五军团联系上后,会派人回来报告的。”
刘一民问:“谁带一营去的?”
高原回答说团政委赵捷带队。
刘一民说:“你们留下宿营,我和政委要到渡口查看浮桥情况。”说完拉着蔡中就走。
出门后,蔡中说:“师长,骑马吧,可以快一点。”
刘一民想想也是,放着代步工具不用,有点怪可惜的,就喊李成毅把战马牵来。
李成毅牵来一匹白马,刘一民翻身就要上马,蔡中“咦”了一声,刘一民忙停了下来,问蔡中什么事。
蔡中说:“师长什么时候换马了,我怎么不知道?”
刘一民这才想起自己的战马是枣红色,这匹马是白色的。就问李成毅怎么回事。
李成毅半天才说:“师长的枣红马让后勤处干部唐星樱骑走了,这匹马是后勤处又给配的。”
蔡中说:“乱弹琴,师长的战马是谁都可以骑的么?去给我要回来。”
刘一民眼前出现了唐星樱那羞羞怯怯的样子,就说“算了,那丫头喜欢骑就让她骑吧。政委,我们走。”
二人翻身上马,向渡口驰去。
山路骑马,速度也不快,只不过是省点劲。两匹马并排走的时候,蔡中就说:“师长,昨天我们出发前给中革军委发的电报一直没有回电啊!”
虽然已经估计到了这种情况,刘一民一听还是吃了一惊,这说明中革军委对自己的做法还拿不准,看来,到遵义的时候还要认真解释、报告。就说到:“不要急,会有回电的。我们快到遵义了,只要到了遵义,见了中央领导,一切情况都可以解释清楚的。我相信领导们比我们站得高、看得远,会同意我们的处理办法的。”
蔡中又说:“你参加红军晚,不知道苏区肃反的时候有多可怕。多少枪林弹雨中杀出来的同志,莫名其妙地就被抓了。上次在通道你和李德他们说的话,我知道后,都快吓死了。要是放在苏区的时候,估计你那天就直接被关起来了。”
刘一民说:“我不是没有被关起来么?这说明一个问题,他们那一套行不通,人心思变。你看现在,毛主席事实上已掌握了红军的指挥权,以后,我们会少走许多弯路的。”
蔡中说:“我估计你在通道说的话,将来历史上一定会大写特写的。我就想不明白,我参加红军这么久了,怎么你一个新兵蛋子敢说的话、敢做的事,我就不敢说、不敢做呢?”
刘一民认真的想了想,说:“其实我说的话没有什么新鲜的,许多红军干部战士都想到了,只是没有机会说或者不敢说。这说明我们党内的民主气氛还不浓,大家思想有顾虑,同时也说明肃反扩大化的后遗症很大。”
蔡中又说:“这次你去参加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要是有机会的话,把你的想法好好整理整理,争取说出来,对中央的决策起点作用。你不知道,从苏区到贵州,我们牺牲了多少人,想起来就心疼啊。”
刘一民说:“我参加红军时间太短,资历太浅,在那种场合估计就是列席一下,听听而已。不过可以多和领导们交流,把想法告诉他们,他们可都是聪明人,我说个一,估计他们就不只是反个三的问题,而是最少联想九个、十个的。”
蔡中也笑了:“你这家伙,看问题总是那么透彻,而且还要说出来。哈哈。”
到了渡口,刘一民一看,浮桥还在,正想走上浮桥看一下乌江,就听见李成毅喊了声敌机来了。刘一民一抬头,就见一架敌机在空中徘徊,心想坏了,这一定是敌人的侦察机,马上就会引来轰炸机的,浮桥有危险了。果然,敌侦察机很快就飞走了。刘一民马上命令一营分散隐蔽,组织机枪准备对空射击,自己也从李成毅手里要过一支步枪,推弹上膛,准备迎接敌轰炸机。
半个小时后,四架敌机由东向西飞来。开始向浮桥射击投弹,一营阵地上马上就响起了机枪声,子弹追逐着敌机的身影,打得敌机在空中左躲右闪。
看看地面火力比较集中,敌机拉升后,直接向一营阵地扑来,炸弹爆炸的烟雾笼罩了一营阵地。
刘一民持枪静立如山。
几个警卫连的战士上来拉他,都被他呵斥回去了。
听着一营阵地的爆炸声,刘一民心急如焚,那可是他最精锐的部队,现在正在敌机轰炸下顽强抵抗,不知道损失大不大。
机会来了。两架敌机投完弹后拉起来了,然后飞行员就看见了站在江边的刘一民,机头一按,直接对他俯冲下来。
蔡中和李成毅见状,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想要把刘一民拉回来。
敌机的子弹打在乌江边黑黝黝的岩石上,迸出一串串火花,警卫一连的战士们都在焦急地呼喊:“师长、爬下!”
看刘一民不动,战士们跟在蔡中和李成毅后面冲了出来,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护师长。
那个时代的飞机,时速也就五、六百公里,向下俯冲的时候,速度会快一点。敌飞行员看着江上站着的那个傻大个一动不动,岸边又跑出来一群红匪,狞笑一声,就按下机枪开关。
这个时候,刘一民手中的步枪开火了,子弹直接打在了飞行员的脑袋上,用肉眼都可以清晰地看见血花在飞行员头上绽放。失去控制的飞机歪歪斜斜地一头扎进了乌江。
刘一民快速退掉弹壳,推弹上膛,瞄向了另一架敌机。
另一架敌机看见自己的长机冲进了乌江,吓得一拉机头就想拉升逃跑。它快,刘一民更快,枪声响处,正中敌机油箱,空中马上爆出一团火球,敌机来了个凌空大爆炸。
另两架正在轰炸扫射一营阵地的敌机,发现两架飞机被击落,马上停止轰炸,准备拉升逃跑,被一营的机枪揍下一架,只剩一架摇摇晃晃地逃跑了。
岸边响起一片欢呼声!
蔡中在刘一民击落第二架敌机时已扑到了跟前,拉着刘一民就往自己身子底下按。
刘一民忙说:“政委,快放手,敌机已经被击落了。”
蔡中抬头一看,天上真的是没有敌机了,回头就对刘一民厉声喝道:“你他妈的称什么英雄?你不知道你是师长么?你不知道要对全师一万多人负责么?我看你就是个新兵蛋子,根本就不配当师长!”
骂完了,吆喝够了,一看刘一民,这家伙竟然脸上笑眯眯地,没有一点认识错误的意思。蔡中就又恼了,转身就骂李成毅:“我看你是当兵当傻了,不知道自己的任务,要是今天师长出了事,枪毙你十次都挽回不了损失。你不要当连长了,降为战士,去辎重营当马夫去吧!中央警卫师不要你这种不知道自己职责的士兵!”
骂得李成毅耷拉着头,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刘一民笑眯眯地说:“政委,消消气,不要骂了。我是想体验一下敌人飞机的作战特点和速度。放心,我说过的,这个世界上能杀我的子弹、炮弹还没有造出来呢。走,我们去看看一营的情况。”转身又对李成毅说:“不管你什么事,政委在气头上,火发完了就好了。你去组织部队隐蔽,敌机一会儿还要来,而且可能来的更多,让战士们全部藏起来,机枪手留下。”说完就拉着蔡中去一营的阵地了。
到一营阵地一看,刘一民马上就火了,一会儿功夫,一营就牺牲了14个战士,受伤32个。刘一民叫过一团政委赵捷和一营长王大湖,直接就训上了:“你们两个是怎么搞的?在通道教的怎么对空射击你们是怎么练的?部队伤亡这么大,比整个小水战斗歼敌一个师的损失都大。王大湖,你告诉我,是什么问题?”
王大湖马上立正:“报告师长,这十几个牺牲的战士都是在菁芜州和清溪镇参军的新战士,还没有来得及训练战术动作。”
刘一民说:“我不听你的解释,你也不要找任何借口。不管什么时候参军的,分到一营首先就要训练基本战术动作。一营是全师的尖刀,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能够完成别的部队完不成的战斗任务。你把一营给我带好了,如果你不行,趁早说,我在全师挑选一营长。”
王大湖憋着两眼泪,立正敬礼:“报告师长,我保证把一营带好,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能冲上去,取得胜利!”
刘一民这才点点头:“好!告诉战士们,就说我说了,一营要做全师尖刀,就要加强训练。吃得苦中苦,才能磨成利剑。如果一营战斗训练上不去,再发生今天这样伤亡惨重的情况,我就把一营的番号给别的训练好的营,让一营做全师的新兵训练营。”
这话说的,把王大湖的肺都快气炸了,两眼瞪的溜圆,大声吼道:“报告师长,一营永远是尖刀营,不可能做新兵训练营。你听好吧!”说完,转身就走。
刘一民在背后喊道:“把轻机枪射手和副射手给我留下,你带战士们隐蔽。”
蔡中在一旁看得直点头,刘一民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天生的鼓动家,几句话都能把干部战士煽的嗷嗷叫。在小水的时候,他一番话,不管是哄也好,还是骗也好,竟然就把那么多的湘军俘虏煽的集体参加红军。听说在从黎平到镇远的路上,把三营的战士煽得无比光荣、无比自豪。今天又拿反话刺激一营,估计一营下来就要拼命练兵了。这一拼命,那战斗力还不是蹭蹭地往上升?
蔡中越想越觉得刘一民这家伙厉害,就说:“你要是当政委,估计我们这些老政工都要拜你为师了。”
刘一民叹了口气:“部队扩编了,一团的战斗力反而下来了,主要是抽走了两个营,新补充的俘虏兵太多了。到遵义的时候,我要向毛主席和周副主席、朱老总提提,看能不能我们出两个团,和一军团、三军团、五军团调换两个老红军团,增加一下部队的老红军比例。”
蔡中说:“你的想法太好了,我也感觉部队扩编太快,战士们的思想工作需要加强。干脆,向中央提一下,要一批营、连教导员、指导员,还要给各团配齐、副团长、副政委、政治处主任和参谋长。”
刘一民点点头,又说:“到了遵义后,部队有个休整时间,你到一团、二团、三团去,无论如何要保证三个主力团的战斗力不能打折扣,这可是我们打胜仗的本钱,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蔡中问:“那四团、五团、六团、七团呢?”
刘一民回答:“你和刘建立、李清商量一下,让他们每人包两个团,一是强化思想教育,二是练战术动作和射击、投弹、拼刺。定个标准,整训不合格的,下次战斗不准参战。我开会回来后,一个连一个连的验收,那个团有两个以上的连队整训不合格,就把这个团和主力军团交换。”
蔡中问:“那要是都合格呢?”
刘一民笑了:“要是都合格,我们就用不着向毛主席要老红军团了。你知道的,那几个军团长都不好说话的。”
蔡中说:“无论如何,干部是一定要要的,而且是越多越好。”
刘一民说了句英雄所见略同,就让蔡中去隐蔽,自己到已经集中起来的轻机枪手队伍那里去了。
接到空军损失三架战机的报告,蒋介石怒不可遏,马上就判明红匪主力试图通过乌江撤回黔北。娘希匹,在清溪镇和羊坪镇占了便宜就想溜,算盘打的也太精明了吧。既然薛岳的部队损失大、距离远、追不上,那就让空军消灭你们吧。娘希匹,我就不相信凭红匪那些轻火力能对抗天上的飞机?想定了,蒋介石就直接命令空军全力出击,把红匪炸到湘江里去喂鱼。
空军接到委座严令后,马上出动八架飞机,杀气腾腾地向回龙场渡口飞来。
由于刚刚被击毁3架飞机,所以,这次国军空军异常警惕,飞机保持高度,严防地面火力。
这样一来,轰炸的精度就没有了,炸了半天,不说浮桥没有炸断,连红匪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倒是炸弹把乌江的浪花给炸起来了,卷的老高老高的,看上去非常壮观。
看看炸弹都扔光了,带队的大队长准备命令返航了,这时一个中队长提出要俯冲下去,用机载机枪将浮桥打断。大队长想了想,就命令这个中队长带自己的僚机一起炸桥,其他战机掩护。
那个中队长驾机在前,僚机在后,一按机头就向浮桥冲来。眼看浮桥就要进入机枪射程了,那个中队长突然发现,自己和僚机的下方喷射出几十道火焰,把自己和僚机织进了火网。一个念头瞬间跳出脑海:“他妈的,中计了!”
看着自己的两架飞机被打成火球,带队的大队长一声令下:“冲下去,用机枪射死他们!”
六架敌机呼啸着向警卫师的机枪阵地冲来,机载机枪也提前开火,打得地面上泥土飞溅。
看看要到自己的轻机枪射击圈了,刘一民一声令下,机枪在敌机前方集中射击。这一下提前量算的极准、极好,警卫师的几十挺机枪射手们看都不看敌机位置,只是听从命令编好队形对空射击,组成一道密密的火网。敌机则是如飞蛾扑火一般往上撞,撞上火网的两架敌机被打的凌空爆炸。后面的一看不对,急忙拉升,这一下编队队形彻底乱了,竟然有两架飞机为了躲避地面火力相撞,掉入滚滚乌江。
带队的大队长一看,再也顾不上扫射了,迅速拉升,命令返航。
回到机场后,大队长直接向上峰报告:“乌江两岸未见大队红匪,但地面火力极强,损失四架战机。建议停止执行飞行任务。”
接到空军报告的蒋介石气的真是哭笑不得,陆军交战失利,空军上去仍然失利,狼狈逃窜的红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大了啊?马上就把蓝衣社的戴笠找来,骂了一通饭桶后,就命令迅速查明红匪主力到底在什么地方,和薛岳交战的到底是红匪什么部队,击落国军战机用的是什么武器。
委员长发完火后,戴笠趋前一步:“报告校长,学生已经全部查清了。和薛岳将军交战的不是红匪主力,而是红匪新成立的中央警卫师。这支部队是湘江之战的漏网之鱼,据说是由快被桂军在古岭头消灭的红匪三军团十八团残部和湘江边残匪汇编而成。匪首名叫刘一民,是在新圩战场参加红军的。据说他带人袭击了桂军第七军的炮兵营,然后又引导红匪三十四师从桂军包围圈中逃逸,在古岭头以100来人一个连,伪装桂军奇袭桂军二十四师,全歼该部。过了湘江后,这股红匪重组为十八团,首先占领通道。红匪主力转向贵州后,这股红匪又在小水、溪口设伏,全歼了何健的三个师。临走还敲诈了何健一把,得了不少钱和武器。然后他们就昼伏夜行,长途奔袭,到清溪镇伏击我中央大军,致使我五十九师、九十三师全军覆没。然后又在洋坪镇击溃我增援部队,导致薛岳将军损失巨大。据说,薛岳和吴奇伟当时都要自杀谢罪,怕红匪继续追击造成更大损失,才收兵固守的。”
蒋介石问道:“那韩汉英和唐云山是怎么回来的?”
戴笠答道:“据报告,是薛岳与众将领商议,用钱赎回来的。据说当时吴奇伟一力承担,说是为了顾全国军脸面,只好这样做。如果委座追究,他愿意被委座枪毙谢罪。”
蒋介石听着听着气也消了,问道:“雨农,你这些情报可靠不可靠?”
戴笠回答:“报告校长,绝对可靠。红匪把这个刘一民看做传奇英雄,并不避讳这些情况。据逃出来的黎平县长报告,匪刘一民取得小水、溪口大捷后,红匪主力官兵在黎平欢欣鼓舞,沿街呼喊捷报内容,匪众把黎平的鞭炮全部买空,彻夜燃放,声震数十里。”
蒋介石思考了一下,说:“看来红匪是在打败何健部队后,武器弹药、兵员和物资得到了极大补充,战力上升,我们都搞错了啊!这个刘一民不简单,出手就是打桂军、打湘军,最后竟然搞到我们头上来了。我说争强好胜的白崇禧怎么躲在一边屁都不放一下,原来也是吃了大亏啊。雨农啊,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拿下这个刘一民呢?”
戴笠说:“目前很困难。这股红匪连续大胜,士气极高,又飘忽不定,我们的人没有机会接近。”
蒋介石说:“不急,慢慢来,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么!关键是要找到他的弱点,女人、钱、地位,我都可以给他,你放心去做。你去吧,我累了。”
戴笠敬礼后出去了。大办公室里只剩下孤零零地委员长,越发显得头光、鼻短、脸色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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