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0章呼呼啦啦掉铁鸟(一)
小鬼子飞行员不知道八路军和老百姓在空中放飞了许多风筝、气球,但他们知道飞机高速飞行的时候,撞上一只飞鸟就可能让他们机毁人亡,这个道理航校的课程上讲的明明白白。
率领鬼子机群作战的是华北方面军航空集团第一飞行团团长中元盛孝少将。就在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他的第90飞行战队被八路军连窝端了。中元盛孝少将率领他的独立飞行第10大队、独立飞行第83大队分别转场济南和青岛机场后,就奉命前往潍县到平度之间支援第三十三师团作战。两个大队在潍县和平度上空汇合后,中元盛孝少将自然就成了机群最高指挥官。
中元盛孝少将下令机群进行低空搜索攻击的时候,鬼子飞行员们面前是一团团烟雾,能见度极低,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楚烟雾中有什么东西。只有当飞机撞上风筝、气球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遇上了麻烦。
这个时代的飞机都是螺旋桨飞机,当气球、风筝被吸进螺旋桨后,马上就会导致发动机停止工作,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头栽到地上去。
正常情况下,当机群发现前面有飞鸟、风筝、气球、孔明灯这些杀手时,马上就会拉升躲避。
问题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刘一民敢于在白天发动对第三十三师团的追击,心里早有成算。让周毅在二十里堡机场搞了鸟群、气球对抗日军俯冲机群的试验后,更是信心十足,决心用烟雾加风筝、气球、鸟群来对付鬼子机群的报复性攻击。
周毅的特种防空队原来就收集、制作了许多风筝、气球,这潍县又是连续三次举办风筝大会的地方,城里有许多店铺专业经营风筝制作和销售,存货很多。而且,潍县城里绝大多数人家都会制作风筝,放飞水平也很高。这一听说八路军要用风筝对付小鬼子的飞机,刚刚获得解放的乡亲们一下子就发动起来了。不用八路军干部战士过多动员,阖城男女老少都开始忙乎了。有风筝存货的全部拿出来放飞到天上去,没有存货的马上开始制作。一时间,整个潍城听到最多的话是两个字:“风筝”。老乡们全力以赴干的活计是一件事、三个字:“糊风筝”!
老乡们的想法很简单,八路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潍城的小鬼子全部消灭光,那一定是有大神通,他们说风筝能打飞机那就一定能。再说了,糊个风筝能费多大事啊,不要说用十只、八只搞掉一架日机了,就是把全城所有的风筝都放飞到天上去,只要能搞掉一架日机就行。那家伙,太可恶了!
潍城人是这想法,坊子人是这想法,从胶县到临淄,整个胶济路沿线一夜之间获得解放的乡亲们都是这想法。小鬼子怎么能想到,这些平时受侵略、受奴役的人,也会反抗,而且是最原始的反抗。他们不但烧掉自己田里的高粱秸秆沤制浓烟,掩护八路军追杀小鬼子的战场,还要用自己长满老茧的灵巧的手,用他们原来只是用来观赏、娱乐、比赛的风筝,去埋葬日军的侵略利器、先进的战机!
中元盛孝少将也是没办法。他知道这些烟雾是八路军用来遮挡飞行员视线、掩蔽重要目标的,早在日军战机大规模轰炸冀南的时候就出现过这种情况。不过,那个时候,只是部分县城、集镇有浓烟环绕掩护,还有一部分县城、集镇、村庄没有那样搞,都清晰地暴露在皇军的战机下面。现在不一样了,整个胶济路沿线似乎都在烧作物秸秆,烟雾滚滚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本来这种情况下应该撤回机场的,待烟雾消散再行出动,可关键是第三十三师团急需增援,八路军能想到用烟雾掩护战场,那就是要借助烟雾掩护对三十三师团发起攻击,真要等到烟雾消散的时候,恐怕也就是三十三师团玉碎的时候了。因此,他别无选择,只能下令进行低空搜索攻击了。
当然,也有的地方烟雾不是很浓,能够看清地面的目标。但那里没有日军有攻击的八路军,他们的重点目标是潍城到平度的公路。第三十三师团的电报说的清楚,他们是沿这条公路撤退的,八路军也是沿这条公路追击的。另一个重点目标就是潍城和坊子,第十二军司令官尾高龟藏中将就是在坊子的二十里堡机场被偷袭的,而且八路军很可能已经占领了潍城,彻底解决了第一0八师团。也就是说,把炸弹扔到潍城、坊子的街道上,炸死的不是八路军就是和八路军串通一气的老百姓。可惜这些重点目标都被烟雾笼罩着。
中元盛孝少将知道八路军航空大队就在这山东境内,而且非常清楚徐州的骆驼山机场、马头山机场刚刚被八路军偷袭,两个机场的战斗机、轰炸机、侦察机全部落到了八路军航空大队手中。这战斗机一到了八路军手中,那危险随时就会发生。因此,中元盛孝少将虽然命令机群进行低空搜索攻击,但那只是命令轰炸机执行的。侦察机被他派去四处侦查,战斗机被命令隐蔽在高空担任战斗警戒任务。
中元盛孝的战斗经验没问题,他不是盲目下令低空搜索攻击的,而是根据几条河流判定重要目标区域,然后才下令开始低空搜索攻击的。
本来,日军航空兵每次参加战斗,都可以实现空地配合作战,除了飞机侦察确定攻击目标外,还可以由地面部队指示目标,引导航空兵实施空对地攻击。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偏偏第三十三师团正在快速撤退,无法联系,只能依靠机群编队自己侦查了。
现在,日军就是根据圩河、白浪河和潍河的走向,参照潍城与坊子的坐标,确定搜索攻击方向。在中元盛孝少将想来,只要找到潍城的准确位置,找到八路军,展开一轮轰炸,就可以打乱八路军的军心,缓解他们对第三十三师团的攻势。然后再根据河流位置,判明第三十三师团的准确方位,进行第二轮攻击,直接把进攻第三十三师团的八路军给送进炸弹和机载机枪、机关炮编织的火网中,把这群胆大妄为、一再实施卑鄙偷袭的家伙送进地狱。
小鬼子轰炸机开始快速下降了。
眼看着一架架轰炸机下降到烟雾层上面,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入烟雾之中,鬼子机群指挥官中元盛孝少将脸色冷峻,那架势象极了后世电影《珍珠港》和《偷袭珍珠港》里鬼子指挥官的样子。
鬼子轰炸机编队钻进云雾层后,飞行员们这才发现所谓的低空搜索攻击难度太大,因为能见度太低了,不但看不清地面目标,连地面障碍物都看不清。飞机速度这么快,万一碰上了那就是机毁人亡。
突然,中元盛孝少将的喉部送话器里传来了一声惊呼:“我的发动机发生故障”!
中元盛孝心里纳闷,起飞前刚进行过维护,每架战机都没有问题,怎么会关键时候发生故障呢?
正在想呢,喉部送话器里就接二连三地传来发动机发生故障的喊话声,中元盛孝不笨,知道这里面有古怪,马上命令放弃低空搜索攻击,所有轰炸机迅速拉升,脱离烟雾层。
刚下达完命令,喉部送话器里就传来了那几架发生故障的轰炸机机长请求跳伞的喊声,中元盛孝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即回答批准跳伞。
可惜中元盛孝自己的座机在高空盘旋,听不到发生故障的轰炸机坠毁的响声,也看不见飞行员们跳伞后的情景。否则的话,他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令所有轰炸机实施高空投弹的。
就在日军轰炸机群紧急拉升的时候,一架日军轻型轰炸机比较幸运,这家伙下降速度快,总算是出了烟雾层,看到了地面。因此,他马上激动地报告:“我看到了潍城,它就在我的眼前”。可惜,他的幸运时间太短,由于离地面太近了,飞机掠过一片杨树林时,机腹被树枝刮破,摇摇晃晃地去和大地亲吻了。
等到轰炸机拉升起来,中元盛孝才发现,就这一次不成功的低空搜索攻击,竟然损失了四架轰炸机,而且除了那架报告发现潍城的轰炸机可以预测是撞上了城墙或其它地面障碍物外,剩下的三架轰炸机都是莫名其妙地发动机出现故障导致人员跳伞、飞机坠毁的。
中元盛孝心里萌生了退意,他不能拿宝贵的战机开玩笑,敌情不明,看不清地面目标,这仗根本就没法打么!
于是,中元盛孝少将亲自向华北方面军航空集团司令官木下敏中将发报,报告情况,请求批准机群撤退。
这个时候,木下敏中将也已经知道了第三十三师团师团长甘粕重太郎发诀别电的事情了,明白第三十三师团已经不需要增援了,就同意了中元盛孝少将的请求,批准结束增援作战,机群返回济南、青岛机场。
事情要是到这个时候结束,那由第一飞行团独立飞行第10大队、独立飞行第83大队组成的日军机群就真的平安撤退了,他们有战斗机护航,八路军还真拿他们没办法。但什么事情都有意外,这个时候就发生了意外。
11月8日这天上午,气温虽然有点低,但天上挂着太阳,地上没有风,不影响机群作战,八路军的烟雾阵布设的也很顺利。但这个时候天气变了,起风了。
一起风,就慢慢吹散了烟雾,原来包裹在烟雾中的地面目标就开始若隐若现的显现了。一见这种情况,刚刚接到撤退命令的中元盛孝少将就改变了主意,他的机群可都是满载弹药的,既然能基本确定地面目标,那还犹豫什么?
中元盛孝整个象变了个人一样,下达命令的声音都杀气腾腾的:“我是第一飞行团团长中元盛孝,全体都有,立即实施低空搜索攻击,摧毁发现的一切目标。重复一遍,我是第一飞行团团长中元盛孝,全体都有,立即实施低空搜索攻击,摧毁发现的一切目标。”
下达完命令,中元盛孝少将连高空警戒都免了,带着战斗机、轰炸机在空中变换角度,顺着风势向下俯冲而来。
中元盛孝少将也不想想,这刘一民一战消灭日军两个师团,岂会不想到小鬼子疯狂报复?他能傻到把部队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让鬼子去炸?他会不布置防空火力迎击日机?
中元盛孝率领着他的机群几十架飞机恶狠狠地扑下来的时候,风势逐渐大了,潍城慢慢地从烟雾中显现了出来。
教导师防空司令部司令、防空旅旅长韩前进、政委周桓在起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马上就下达了准备战斗命令。
随着韩前进的命令,防空警戒哨的枪声相继打响,防空一团、防空二团的阵地上一片寂静,所有的高射炮、高射机枪全部指向了东南方向。战士们知道,现在刮的是东南风,小鬼子飞机一定是趁着东南风向向下扑击。
防空枪声一响,站站相传,刚刚转入隐蔽待机的教导师各部队马上就进入了紧急防空状态。轻重机枪全部架了起来,步枪射手们或持枪仰卧、或依据掩蔽物举枪向上,做好战斗准备。
防空枪声想起来的时候,刘一民正在起草给中央的报捷电报。
在电报中,刘一民不但详细报告了战斗经过,还分析了此战之所以成功的原因。
在刘一民看来,胶济路战役第二阶段之所以如此成功,主要是原因有几点:
一是战机抓的准,打在日军主力即将看见武汉城墙和广州城墙的时候,不惧日军主力增援。
二是保证战役发起的突然性。战前教导师长期隐蔽待机,以开展冷枪冷炮运动掩蔽主力返回山东真相,示敌以弱,让日军自上而下产生教导师主力不在山东的错觉。因此,当主力多路发起攻击的时候,鬼子容易惊慌失措,指挥适当。
三是战术运用得当。第一步先使用特种战术,奔袭安丘,打开通往坊子、潍城大门。进而直取潍城,端掉日军第一0八师团司令部,代替日军指挥调动部队,打乱了日军的指挥系统,从而使其一错再错。第二步活捉第十二军司令官尾高龟藏中将,实施钓鱼战术,调动日军不顾一切增援。第三步实施分段割裂、分批歼敌战术,利用日军喜欢铁路运输的特点,抓住日军增援部队前后距离空袭,将日军一0八师团二十五旅团分割成一个一个大队,集中优势兵力打日军大队规模部队,并辅之以爆破手段,将日军变成一段一段死蛇,分而歼之。第四步实施空地一体作战战术。抓住第三十三师团闻惊狂撤的机会,出动八路军航空第一大队所有轰炸机,分成若干编队,对正沿公路撤退的日军密集轰炸,一战见功,彻底摧毁日军抵抗意志。接着就出动教一旅、骑兵旅,实施骑兵迂回包抄、装甲部队快速追击,全歼该敌。
四是集中火力、集中装甲力量。日军第一0八师团第一9四旅团增援至二十里堡机场后,抓住鬼子集结部队的时机,动用炮兵旅、教一旅、骑兵旅六个炮团,一轮饱和打击,就将日军第一0四旅团打的灰飞烟灭。而后在追击第三十三师团时,动用在潍城缴获的第一0八师团一个坦克中队、一个装甲车中队和150辆汽车装备教一团,出动教一团、教二团两个机械化团沿公路发起追击,保证了追击速度,迫使鬼子无法集结部队,没有时间构筑坚固阵地,在我机械化部队强力打击下,所有顽抗均土崩瓦解。实践证明,强大的装甲突击力量,是我军以后发展的根本方向。
至于下一阶段的战斗部署,刘一民凝神考虑半天,感觉今天上午敌情变化有点蹊跷。第三十三师团到潍城附近突然掉头而逃,说明日军已经判明潍城已经落入我军手中,第一0八师团司令部出了问题。雷鸣报告留守周村、张店的日军大队突然弃城西逃,说明该股日军得到了撤回济南的命令,而那个时候,从周村出发的日军第二十五旅团主力刚刚被歼灭。按说,周村的这个日军大队只能出城增援而绝不会马上弃城逃跑。更蹊跷的是,洪超远报告,徐州日伪军、兖州一线日伪军都蠢蠢欲动,开始向我军控制地区出击,而且规模很大。这说明什么问题?难道日军看透了我军作战部署,想以在鲁南发动攻势牵制我军,实施围魏救赵之策么?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岗部直三郎和第十二军参谋长小林浅三郎有这么大的本事么?有这么大的权利么?要知道,调动日军师团、旅团级规模部队发起战役,那可不是这两个小参谋长能够办到的。他们可都不是军事主官。当然,出动部队救援尾高龟藏是可以的,那是特殊情况,急事急办,谁也没法的。
日军这样的动作,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寺内寿一回来了!
也只有一直在教导师手里吃败仗的寺内寿一,才会有如此高的警觉性,才能从尾高龟藏在二十里堡机场被俘虏中嗅出潍城被袭占的蛛丝马迹。也只有他敢于立即下令第三十三师团不顾一切东逃。换做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岗部直三郎,顶多只会命令第一0八师团和第三十三师团靠拢。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
再联想到日伪军在鲁南的攻势,刘一民越发的坚信,问题就出在寺内寿一身上。他才是华北日军真正的领导,也只有他的命令,日军各师团才会毫无保留地坚决执行。象岗部直三郎、小林浅三郎这些人,都不具备这样的威望。看看从抓住尾高龟藏到消灭第三十三师团,小林浅三郎给一0八师团发了多少封电报就知道,这家伙自己心里都清楚,他的命令各师团执行时要打折扣,所以他才会一遍一遍地发报催促。要搁是寺内寿一在,那只是一封电报的问题。
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寺内寿一回到北平的情报,难道是寺内寿一在东京接到报告后遥控指挥不成?
万事反常即为妖!
要真的是寺内寿一这老鬼子在东京遥控指挥,那事情就麻烦了。这老混蛋吃亏吃多了,也变聪明了。他恐怕会一眼看透自己的部署,这接下来还能不能、或者说是还有没有必要攻占济南、青岛就得再考虑了。因为从第三十三师团东逃、周村日军大队西逃和鲁南日军发动的攻势可以看出,华北日军又开始了有统一指挥、有周密部署的行动。要是这样的话,恐怕寺内寿一现在已经下令往济南调兵了。曾中生他们还能不能在日军援兵进入济南前攻占济南,就很难说了。
想来想去,刘一民就后悔起来,觉得不应该让尾高龟藏有发报求援的机会,不应该那么早向中央报告抓住了尾高龟藏,更不应该请求中央向蒋介石通报。自己只考虑到了以抓住尾高龟藏来鼓舞武汉、广州前线国军士气,考虑到了以尾高龟藏来钓鱼,而疏忽了抓住尾高龟藏的消息一公布,第十二军、华北方面军必然向大本营报告,日军大本营也会收听到国民政府的公告,引起了日军大本营的警觉,牵出了寺内寿一这大魔头。要是不让尾高龟藏有发报求援机会,或者是不公布尾高龟藏被抓的消息,那就可以继续隐蔽消灭第一0八师团、第三十三师团的真相,哪怕是争取一天一夜的时间,骑兵和汽车很可能就能赶到济南和青岛,在日军来不及加强济南、青岛守军力量之前,拿下这两个山东最大的城市。那样,接下来的战斗就好大了。
一想到这里,刘一民就觉得自己简直是愚蠢透顶,好好的一盘棋,在最后的时候走出了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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