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之后,皇帝陛下缓缓起身走下丹陛,来到一对新人的面前。
张百岁随即捧上一方紫檀木盒。
萧玄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两枚玉佩,笑道:“当年先帝与太后成亲时,道门老掌教特命天尘大真人将这两枚玉佩送来,权作贺礼。此物名为天心佩,乃是道门三代掌教真人赠与自己道侣之物,后来两人联袂飞升,便将这对玉佩留在了道门,其因为两位神仙飞升之功,沾染了一丝仙缘之气,有诸般玄妙,今日你们二人结为秦晋之好,实是我萧氏一大喜事,朕将它们送给你们,当作贺礼。”
天心佩,论名声远不如诛仙、玲珑塔等宝物,但是皇帝陛下话语中提到的几个人却都名气极大,有道门三代掌教及其道侣,有先帝和太后,还有俱已飞升的道门老掌教紫尘和天尘大真人,无论哪一个都是曾经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人物,此物能涉及到此六人,又是出自于当今天子之手,就算只是一对普通玉佩,也价值不菲了。
徐北游和萧知南接过玉佩,恭敬谢恩。
萧玄笑着摆了摆手,转头望向韩瑄,打趣道:“韩阁老,你的礼物呢总不会空着手来吧”
早已从椅上起身的韩瑄取过一道长轴,笑道:“老臣家中贫寒,比不了陛下坐拥天下的豪富,故而只是写了一幅字送给他们。”
皇帝陛下微笑道:“朕倒要看看韩阁老写了一幅什么字。”
韩瑄微微一笑,将手中长轴交给旁边两名小宦官。
两名小宦官小心翼翼地将长轴展开,只见上面写了个八个大字,两两成对,分别是“青气”、“万丈”、“山水”、“千年”。
韩瑄略带考校地问道:“此八字何解,你们两人可是知道”
徐北游盯着八字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未解其意。
萧知南微微一笑道:“青气为天,万丈为长,山水为地,千年为久,此八字便是天长地久之意,知南谢过父亲好意。”
韩瑄指了指徐北游,大笑道:“南归啊南归,比起公主殿下,你还差得远呢。”
徐北游笑着点头称是。
拜堂礼成之后,便是开席宴饮。
一名名宦官、宫女依次进入殿内,将各色佳肴和酒水端上。
今天注定是一场不醉不归。
佩刀老人不快不慢地行走在帝都城中,穿过大街小巷,似乎在欣赏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雄城。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名华服“女子”。
“女子”望向皇城,轻笑道:“今天是徐北游和萧知南大喜的日子,整个皇城张灯结彩,半朝权贵云集于此,若是今日出手,将整个未央宫夷为平地,那真是大事可成,大业可期。”
带刀老人停下脚步,不屑道:“你能看出的浅显道理,难道萧玄和满朝文武看不出来他们八成已经张开了口袋,就等着我们这些乱臣贼子自投罗网呢。”
“女子”也不恼怒,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老人也转头望向皇城,说道:“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所以今天我们看着就好。”
“女子”嗤笑一声,“听说你这几年经常去摩轮寺,难不成真的信了和尚那一套当年那个在南疆高于车轮者,不管妇孺,皆杀的修罗将军,如今也放下屠刀了”
老人淡笑道:“这世上哪有纯粹的恶人和善人恶人会偶尔为善,善人也会偶尔为恶,就算老夫是个当之无愧的恶人,也却不妨碍老夫日行一善。”
“女子”望向有烟花升起的皇城,轻轻笑道:“佛家的善恶之争,儒家的王霸之争,都是争了几千年也分不出结果的论斗,其实善也好,恶也罢,说到底都是站在我们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去说、去做,就拿萧煜来说,现在说他是开国之君,大齐的太祖高皇帝,可放在六十年前,他就是一介逆贼,挟天子而令诸侯的窃国大盗,现在萧氏朝廷将我们视为乱臣贼子,殊不知千百年后,到底谁是君来谁是贼。”
带刀老人淡然道:“虽然我不太喜欢说这些穷酸道理,但不代表我不懂,当年的大郑腐朽糜烂,已经是大厦将倾,就算没有萧煜,也会有其他人去夺那个天下,所以萧煜算是顺势而为,大势所趋之下以杀止杀,就算说他解民于倒悬也不为过,而我们当下所做之事,却是于太平天下重燃烽火,做的是生灵涂炭之事,两者之间大不一样。”
“女子”微微一怔,然后摇头失笑道:“差点忘了,当年你也是跟随萧煜打天下的老人,这个天下有你的一份功劳。”
带刀老人没有说话。
江都城外的东湖别院内,有座终日燃着长明灯的灵堂。
一名身着素白丧服的女子走入灵堂,坐在灵堂中供奉的牌位前,与亡夫言之二三。
他们夫妻二人这辈子没有子嗣,她的丈夫只有一个视若己出的徒弟,将自己的衣钵和肩上的担子一并都传给了这个徒儿。
如今这个徒儿就要大婚,是喜事,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牌位前的长明灯有些黯淡,火光跳跃不定,使得灵堂中影影绰绰。
她给长明灯续了些油,又挑了挑灯芯。
火光再次明亮起来,照亮了整个昏暗的灵堂。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续一口气,点一盏灯,照一条路,念一个人。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夜幕繁星之下。
徐北游带着满身的酒气和三分醉意离开了皇城,出承天门,往帝婿府而去。
他骑在马上,萧知南坐在轿中,一前一后。
回府之后,萧知南先行去了婚房,徐北游站在门外,散去身上的酒气。
就在他打算转身进屋时,一袭红色蟒袍出现在视线中。
萧白问道:“借一步说话”
徐北游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所在,萧白开门见山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徐北游嗯了一声。
萧白转头望了他一眼,轻声道:“狠话,我就不说了,希望你好好待她,莫要负她。”
徐北游重重嗯了一声。
萧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离去。
徐北游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转身进了屋内。
满目通红的屋内,萧知南坐在床上,并未有盖头,清晰可见脸上的别样绯红。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而已。
徐北游缓缓向她走去。
窗外满是彻夜不熄的大红灯笼,红晕透过窗户,仿佛要渗入婚房的每一个角落,波光流转。
男子如龙,女子如一尾大红鲤鱼。
一夜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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