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北游的话语,龙王并不感觉意外,缓缓说道:“如今天下,剑宗与道门已成势不两立的水火之势,可佛门却未涉足争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佛门还是中立之势,若是剑宗宗主能够大驾光临,想来方丈定是乐意之至。”
徐北游轻声道:“还望龙王不吝赐教。”
龙王没有藏着掖着,特不像有些老僧那般爱打机锋,直言道:“如今已经进了七月,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不过这是道门的说法,我们佛门称之为盂兰盆节,每逢盂兰盆节,我佛门都要举行法会,邀请各大宗门,共襄盛举。”
中元节又称鬼节,每逢七月十五,过了午时时分后,便要以香火纸钱贡品祭祀先人,申时之后,各地寺庙则会举行浩大的盂兰盆节法会,分别完成净坛烧经和上兰盆供两个仪式,然后再是众僧受食,大快朵颐。
对于真正的大修士和大宗门而言,天下有几桩盛事,巨鹿城的互市还算不上什么,分别是摩轮寺的碧罗湖辩法大会,道门的玄都论道,以及佛门祖庭的盂兰盆节法会。
如今碧罗湖辩法大会已经成为过往云烟,剩下的就是道门玄都论道和佛门祖庭盂兰盆节法会,只是玄都论道举办并无定时,而且如今道门树敌众多,又深陷于江南战场,更是无暇兼顾此事。反倒是佛门的盂兰盆节法会,不管世间天翻地覆,仍是保证一年一度,届时三教九流的宗主和各路散仙都会受到邀请,哪怕平日里不共戴天的仇人,在这一日也会卖一个面子给佛门,共聚一堂。
盂兰盆会之所以能够成为修士盛事之一,关键便是在此,许多平日里不方便见面的大人物,会借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地会面,或策划于密室,或握手言和,历年以来,不乏有许多结下恩怨之人在佛门的居中调停之下化干戈为玉帛。
也正因为如此,佛门在天下修士之间确立了自己仅次于道门的地位。
如果道门作为执牛耳之人,为天下修士订立下一个又一个的规矩,那么佛门便是“法理不外乎人情”,看似是对道门所定种种规矩的查漏补缺,其实又何尝不是面对道门时更为隐蔽的抗衡手段,比起剑宗的正面厮杀敌对,更显高明。
徐北游对此也有所耳闻,不过并无太深了解,听到龙王如此说之后,微微皱眉,“龙王是想让我去参加盂兰盆节法会?”
龙王点头道:“然也。”
徐北游略微沉吟道:“道门会不会派人参加?”
龙王微笑道:“既然是天下无数修士的盛事,道门作为如今执天下修士牛耳的宗门,自然会派人参加,不过道门掌教真人秋叶从未亲至,在过去多年中,多半是慕容夫人或者镇魔殿殿主尘叶代为参加。”
徐北游又问道:“那么剑宗呢?”
龙王回答道:“上官宗主在世时,一般会派剑皇张重光代为参加,公孙宗主在世时,每年都会亲自参加,不过公孙宗主故去之后,剑宗便再无人参加了。”
徐北游思索片刻,再问道:“除了各大宗门,朝廷呢?”
龙王知无不言,“除去各大宗门,大齐朝廷、魏国、草原王庭、后建、宝竺、牧王也都会派人参加,在往年时候,朝廷这边都是由蓝相参加,他身兼二职,既是内阁首揆,又是天机阁阁主,有些时候,蓝相无暇分身,便是由天机阁大匠造王生和原暗卫府都督傅中天代为前往。”
龙王微微一顿,深深看了徐北游一眼,“贫僧依稀记得,在承平元年的时候,魏王殿下和草原汗王都是亲自驾临。若是公主殿下想去见识一下,佛门也是乐意之至。”
徐北游脸色微沉,盯着龙王,缓缓说道:“其心可诛。”
龙王摇头笑道:“徐宗主过虑了,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王朝兴衰,可佛门始终只有一个,这盂兰盆节法会的声誉和规矩,是佛门用了千余年时间积累下来的,没人敢肆意毁坏,若是有人敢不遵守这个规矩,那便是与我佛门为敌,也是与所有与会之人为敌,必当共诛之。”
徐北游愣了一下,陷入沉思之中。
龙王轻声笑道:“正所谓合纵连横,魏王萧瑾联合草原汗王林寒和东北牧王,以合纵之势对抗实力最强的大齐,那么公主殿下定要以连横之道破解之,身在帝都城中,可是用不出连横之道的。”
徐北游面无表情道:“如今早已不是春秋,唯有天下大一统之势,何来合纵连横之策。”
龙王摇头笑道:“此言差矣,如今魏国、草原、后建、东北,自成一方小朝廷,不是一国胜似一国,所谓合纵之道,目的在于联合弱国抵抗强国,以防止强国兼并,而连横的目的则在于侍奉强国为靠山从而进攻其他弱国,破坏合纵,以便分化孤立,各个击破。如今魏王、林寒、牧棠之等人便是弱国,大齐则是被孤立的强国,如何不是合纵连横?”
徐北游虽然并不沾手政事,但是久在韩瑄和萧知南身侧,耳濡目染之下,也略知一二,听完龙王的一番话之后,有些讶异,“没想到龙王也精通这些。”
龙王笑道:“其实世外宗门与世内庙堂,本没有什么区别,都挣脱不开争名夺利四字。”
徐北游没有否认,“阁下看得透彻。”
龙王缓缓说道:“不敢说透彻二字,只是一个宗门,有人成了面子,有人成了里子,贫僧就是佛门的里子,做的就是见不得人之事,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有几分见解。”
徐北游想了想,回复道:“此事我还要与知南商议一番,然后再给龙王一个答复。”
不曾想龙王却是摇头道:“徐宗主不必再来见我了,想来佛门的请柬不日便会送到你和公主殿下的手中,去或不去,已经与贫僧无关了。”
“无关?”徐北游略微疑惑道。
龙王坦然道:“贫僧方才已经说过,有人是面子,有人是里子,这等盂兰盆节盛事,是面子上的事情,贫僧只是里子。换而言之,盂兰盆节法会是秋月师兄的事情,与贫僧是否陷于徐宗主之手,并无紧要关系,徐宗主放心便是。”
“懂了。”徐北游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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