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和佛门有诸多不同,道门中的三大辈分,尘、叶、云,都是在道号的后一字,而佛门却是刚好反过来,辈分都在法号的前一字,故而才有了秋叶和秋月的“二秋”之说,实则秋叶是道门的叶字辈,秋月是佛门的秋字辈。
叶字辈之下是云字辈,虽然剑宗并不取道号,但若按照辈分论叙,上官仙尘拜入剑宗后改名仙尘,名中有尘,无疑是尘字辈,公孙仲谋与秋叶同辈,是叶字辈,徐北游应是云字辈。
佛门这边,秋字辈之后便是水字辈,若是张木暮取法号,也应当是水字辈中的弟子。
水觉是藏经阁中一名不起眼的普通弟子,自小就被师父带入佛门受戒,这二十年来一直在藏经阁中负责典籍整理。
虽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到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普通佛门弟子,但他偶尔也会妄想,在这藏经阁中会不会隐藏着一位看起来平凡到了极点,其实是比方丈大师还要高的绝世高人?他或许只是一个扫地的老僧,也或许是个在经书夹缝中悟出佛法真滴的普通僧人,若是能被这样的绝世高人收为弟子,传授无上神功,怕是他也可以像寺中的长老们一样,披上一身朱紫袈裟,甚至是在方丈大师百年之后,成为真正的佛门之主。
不得不说,他想的很美,可惜只能是不切实际的妄念。他走遍了藏经阁,可是没有发现一个绝世高人,即便是有,恐怕也看不上他。
虽然这个本就不切实际的妄想如镜花水月般破灭了,但却让他在藏经阁的各个角落里见到了不少佛门大人物们的身影。
而那些身影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方丈大师来的很少,更多时候是由他身边那个叫张木暮的小和尚来把书借走。
偶尔见到几位长老,披着象征其无上威严的朱紫袈裟,在诸位长老平静走过时,身上如山岳的威势,让低头合十行礼的水觉甚至没有抬头直视的勇气。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那位让水觉最为心生向往的龙王大人,佛门中最年轻的长老,也是统御八部众的八部之主,仅次于方丈大师,水觉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做梦,在梦中自己变成了龙王大人。
今天轮到水觉在当值,他所负责的地方所放典籍多是金刚经、法华经等普通经文,并没有什么修行法门、神通秘法、前辈感悟,甚至奇闻秩事、诸般游记也不多见,故而除去和他一样普通的年轻弟子,鲜少有人前来。
不过水觉很庆幸自己被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来的人少就意味着清静,同时也意味着他可以偷空读一点书。
水觉悄无声息地走过一排排书架,沿着已经有千年岁月的楼梯登上二楼,循着熟悉的路径来到一座高大书架前,就在他在刚抽出一本地藏菩萨心咒,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与他仿佛年纪的年轻人正在他身后不远处。
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
这名年轻人明显不是佛门中人,因为他有一头很扎眼的白发,他此时正在翻看一本经书,神情专注,兴许是感受到了水觉的目光,年轻人抬起头来,对着水觉淡淡一笑,继而重新低下头去。
虽然是笑,却淡漠而疏离。这幅神态让水觉想起了那些威严的长老们。
水觉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飞快的掠过年轻人手中所捧典籍的封面。
金刚经。
水觉心中有些了然。
如今正是举行盂兰盆节法会的时候,这段时间里大小宗门云集佛门,虽然这里算是禁地,但有几个例外也实属正常就在水觉打算拿着手中经书离开,找个安静地方好好读书的时候,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一名披着宝蓝色大氅的女子走上二楼,正要下楼的水觉刚好与这名女子走了一个对面,刹那间,水觉只觉得自己脑海间一片空白。
虽然水觉久在佛门,但这几日也见过许多美貌女子,不说远了,就是那后建玄教来人,就有一大群莺莺燕燕。
他所见过的女子,或妖娆、或婉约、或清冷,但从未让他的心境起过太大波澜。
兴许是平日里读书多的缘故,读书养气,水觉虽然也有爱美人之心,但大多都是过而无痕。直到今日,水觉才深切体味到书中所写的惊为天人的四字含义。
女子的气态,就像是天空中高悬的一轮明月,纯净皎洁,让人自惭形秽,又让人遥不可及。
在这一瞬间,在水觉的心底生出这样一个想法,若是能与这样的女子相守一生,就是给个佛门方丈也不换。
“这位师傅,你见过一个白发之人吗?”女子开口问道,脸上没有太多笑意,只是如水无波般平静,礼貌且淡雅。
水觉僵硬地点头,手指微不可见的颤抖着,指向自己身后。
那名白发年轻人正拿着手中的金刚经朝这边望来。
他合上手中的经书,淡笑道:“你怎么来了?”
同样是笑,这一次的笑多了很多真诚意味。
女子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反问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这一刻,水觉感觉整个藏经阁的二层楼都变得明媚起来,春暖花开一般,好像在这大雪天气中吹来了一阵和煦的春风,春风过后,心田中百媚自生。
水觉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人轻声细语,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地藏菩萨心咒,沿着楼梯缓缓下楼。
有时候,情字刚起,转瞬间便已是破碎不堪,只剩下一道深刻痕迹,留于心底。
走下楼梯的水觉,难掩脸上落寞神色,抬起头茫然四顾。
接着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楼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披月白僧衣的年轻僧人。
当水觉看到这一袭白衣,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张了张嘴,有些结巴,“方……方丈。”
一袭月白僧衣的秋月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时楼上的白发男子与那名让水觉魂不守舍的女子也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秋月向那位白发男子合十行礼,男子随之还礼。
水觉脸上的神色由惊讶逐渐变为震惊,最后变为不敢置信,难道说方丈是在专门等待这名年轻人?
那名年轻人拿着手中那本金刚经,似是准备离去。
水觉下意识的开口阻拦道:“若要借阅,还请留下阁下的姓名和宗门师承……”
秋月微微皱了下眉头。
白发男子倒是不以为意,微笑道:“徐北游,剑宗之人。”
三人并行离去。
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水觉先是被吓得脸色发白,然后又看了眼那名女子的背影,复而想起徐北游三字,终是低下头去。
一字刚起,转瞬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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