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齐容华,外头就有内监报齐容华的贴身宫女送来了礼物,庆贺林媛乔迁之喜。不多时,张婉仪、方才人和王采女的礼物也到了。
林媛十分得宠,她搬来华阳宫对这四位嫔妃来说都是极大的喜事,皇帝来华阳宫来得勤了,她们也能分得许多好处,单单见到皇帝的机会就多了很多呢。韦昭仪又苏醒复宠,整个华阳宫里几乎是普天同庆了。
林媛让下人们将东西拆开了,果不出所料,都是带着逢迎和讨好意味的贵重的物品。齐容华送了一柄白玉如意,以示祥瑞。张婉仪送了十匹苏绣和阮烟罗,这对于一个不太得宠的妃子而言,是能拿的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方才人是一盆霜染腊梅,她会调弄花草,腊梅花瓣本是嫩黄色,她费了一番心思让花瓣的边缘染上一圈银白,十分罕见,林媛看着亦新奇。最后的王采女是宫女出身,多年前得了一夜君恩后就被抛之脑后,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然而她还是亲自绣了一方绣屏来送给林媛。
林媛吩咐宫人们将东西都收到库房里,那一盆腊梅虽然瞧着好,但并不敢近身放着,只摆在后殿的海棠花圃中。不过王采女的绣屏她给单独拿出来了,看上头针脚细腻、展开了又足有三尺见方,不由对初雪等人:“王采女这东西是花大力气了。”
小成子整日在外跑腿,心思活泛一些,便进言道:“十几日之后就是除夕节,采女小主不得宠,这件东西费时费力又上得了台面,怕是她准备着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送给太后娘娘的贺礼。”
“哟,你说得对!”林媛方才想到这个。她蹙眉思索一二,疑惑道:“她为何对我这般逢迎呢?主位韦昭仪资历、位分都胜过我,恩宠也不比我差,王采女是华阳宫里的老人,去依附韦昭仪岂不是更加理所应当?”
“娘娘说的是……”小成子一时也被问住。随即他又笑道:“娘娘,这宫里头的怪事可多了去,就说这主位娘娘,东西十二宫里头,主位和偏位之间的关系都是很复杂的。多少主位娘娘打压一宫宫嫔,素日里给偏殿嫔妃气受不说,抢恩宠更是常有的。再则就是互相利用,主位给了偏位好处,偏位就必须拿出更大的回报。还有的偏位比主位受宠,不分尊卑凌驾在主位头上。能互相扶持、相处和睦的,大概只有衍庆宫淑媛娘娘了。”
“你觉着是因为韦昭仪对待王采女不好,她才转过脸来在我身上找出路?”林媛不在意地笑:“罢了,王采女这样的人宫里多了去,当初我在镜月阁那么偏的地方,每日里上门来巴结讨好的人都是一大群。你让初桃去库房里拿几件玉器摆设给王采女还礼,我怕她除夕拿不出来东西。”
小成子依言退下了,心里还有些不解,自家主子一向心冷,别的娘娘们不论拉拢还是奉承都不放在眼里,今儿怎么就帮了王采女?
这回礼的意思,就是答应了王采女的逢迎……主子得宠得势,就算要挑人手也轮不到王采女这样低微的人呀?
想不通,小成子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去送了礼。
自此以后,林媛就在华阳宫里安心地住了下来。日子一天天地过,平心而论,在这里住着的确比镜月阁的待遇好,小阁楼里不潮不冷,想逛园子赏景出门就是上林苑,想听戏听曲合欢殿后头就是戏台。林媛时常命令梨园的歌姬过来给她唱曲听,她得宠,给赏钱又大方,歌舞妓们都愿意来,以往张婉仪想听个黄梅戏都请不动。
同住华阳宫的嫔妃们也都好相处,韦昭仪不必说,是个安静随和的人,从不会过来找茬。齐容华胸无大志不懂得争宠,性格又大方讨喜,更不会让林媛心烦。张婉仪单纯幼稚,搁在现代就是蠢萌。剩下两个人位分低,一派小家子气,日日夹着尾巴做人,又哪里敢得罪林媛半分。
所以林媛的日子就如外头过年挂着的大红灯笼和五色剪纸,舒心而喜庆。
不久后除夕终于到了,宫里照例开了夜宴,满宫嫔妃不论位分,都齐聚长信宫和皇帝、皇后一同宴饮。
皇太后年老容易倦,大晚上办夜宴就推脱了不来。萧皇后身子虽然也不好,但操持宫务是她的强项,一个除夕宴自然办得妥妥帖帖,又隆重盛势。她还在长信宫主殿大院里头搭了台子,请京城里最盛名的“庆余班”进宫来唱大戏,场面十分热闹。
林媛在宫宴上吃饱喝足,除了京戏看不懂,其余的都很满意。到了三更天众人一块儿撑着守岁,又赏烟花,最后都尽兴而归。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第二天要起大早,去给太后、皇上、皇后拜年,还要按品大妆,行大礼、祭太庙,十分地繁琐劳累。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林媛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爬起来。这个时代对节庆的重视程度和现代完全不同,人们都认为过年的时候如果马虎了,明年整整一年都没有好运势。过年过的隆重,好似这一年就会多有福气一般。林媛不信这些,但若是她稍有差错,旁的人可不会饶了她。
她很麻利地梳洗了,换上尚宫局早早送过来的四品婕妤朝服,发髻上戴几斤重的赤金首饰,一身沉甸甸。初雪初桃几个都不敢怠慢,按着规矩在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又细细贴了花钿,按品大妆,正是如此。
古时候规矩是大过天的,尤其过年过节,简直折腾人。听说乾隆的后妃里头就有因为祭祀时礼仪太繁琐,导致流产的。
林媛好不容易梳妆好,忙命初雪几个传膳。先吃点东西垫底,待会子还有的忙呢。
然而林媛方从妆台上站起来,那好几斤的头饰就压得她一阵头晕目眩。她上辈子对摔倒这事太有经验了,立刻一手抓住了初雪的胳膊稳住身形。只可惜她两腿都使不上劲去,头上更是沉得如泰山压顶,满眼冒金星。她的身子顺着初雪的手软软地就滑倒在了地上。
“娘娘!”“主子!”屋子里尖叫声一片。初雪大惊失色地两手抱住林媛,却看林媛满脸苍白,目光都有些呆。她一叠声朝外喊道:“快,快传御医!咱们娘娘病了……”
“初雪,别。”林媛尚还有力气说话。她伸手拉住初雪,摇头道:“现在嫔妃们都要去长乐宫拜年,就算身体不适也要以拜见太后娘娘为重。我大张旗鼓地传御医,说出去不好听。”
“那……那可怎么办?”初雪蹲下身和两个有力气的粗使宫女一块儿将林媛扶到了椅子上。林媛按着胸口,那是一种闷痛,不似箭伤复发的疼痛,却有异常的熟悉感觉。
脑子里猛然有一根弦被拨动。“让小成子去一趟那个地方吧。”林媛低声吩咐:“不要惊动了旁人。”
初雪闻言叹了口气:“也好,那一位身边的御医医女不少,总归能帮上主子。说起来还不是给主子请脉的冯医官不尽职,主子何不禀明了皇上,将他撤换掉,另请一位好御医来?”
林媛听着笑了:“宫里头哪个地方的水最浑?不是那些争宠的嫔妃宫里,而是内医院啊!当初沈妃投毒的事,还不是因着收买了许多御医帮着她遮掩,这才瞒天过海?冯医官早已被萧皇后收买,只是他胆子小,并没有做萧皇后的心腹来毒害我罢了,但他也万万不敢和皇后作对,真的用心医治我。萧皇后一手遮天,内医院里大半都是她的人,我哪里敢换一个?就怕再来一个还不如冯医官呢。”
初雪不再说,只依言让小成子去请人了。
这么一折腾,早膳也来不及用了,林媛诊完了脉索性直接去长乐宫。她胃里也不舒服,吃不下东西,等一会去长乐宫里强撑着请过安,太后也会邀嫔妃们一同进早膳的。
遂紧赶慢赶地往长乐宫去。皇太后平日里不露面,到了过年过节亦不得不早起接受朝拜。长乐宫里内外摆设都焕然一新,以往靛蓝与茶白色的宫绦帷幔早早换成朱红和明黄,颜色刺目,想必太后并不是很喜欢,只是碍着过年讨福气罢了。
因着宫中太后健在,所以嫔妃们都是来长乐宫拜年的,皇帝皇后也要一同过来。林媛来的时候不算晚,皇后皇帝都没有来,嫔妃们也没来齐,王淑容正领着几个嫔妃在给太后磕头。林媛按着规矩行三拜九叩大礼,口中念诵冗长的祝词,之后双手奉上贺礼。
太后端坐着受了,摆手令林媛在位子上坐下。之凝姑姑上前接了贺礼,在太后面前打开。太后瞧了一眼,面露些许讶异的神色道:“你这孩子心思真巧,平日里还看不出来,也从没见你做过这些东西!”说着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了王淑容,对她道:“你们也看看,多新奇的东西,你们平日里可不就是喜欢这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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