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擘黄金合分钿”,秦国女子的饰物中,许多花钿和金簪是一体的。%D7%CF%D3%C4%B8%F3且当年金簪上的蓝宝石是产自天山滇池的池底,颜色是接近与墨的深蓝……不错,她发髻上的金钿和那个簪子一定是一对儿。元烈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一壁伸手从衣襟中摸出一卷不起眼的白色丝帛。
在建章宫里的时候,她手持利刃闯了进来,恶毒地高喊着要杀他,而后毫不犹豫地刺伤他的腹部……伤势算不得什么,然而那一瞬间他的心神却恍惚了。此生做过无数狠辣的事,以为自己对世上的一切残酷都已经麻木,却还是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个女人的匕首。
他生性阴狠,血流出来的时候,他从袖口中抽出了两寸长的小巧刀刃,搭在了林媛的手腕上。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吧。
然而刀刃触及的并不是柔软细腻的皮肤,而是一卷丝帛。
对方在他的惊异之中将东西塞进了他的掌心。
他收起了刀。与拓跋弘谈判了一整晚之后,他筋疲力竭地出宫回到驿站,打开了丝帛,上头只有一句话。
王,愿你拥有一份无悔的爱情。【1】
他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解答这句话。冥冥之中似乎抓住了些许光亮——是不是,林媛其实也对他有意?
然而那个女人对秦国皇帝的缱绻情意,还有当年宁死也要留在秦国的贞烈豪言,元烈一想起这些就头痛。秦帝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她忠心耿耿、全心侍奉?他从先可汗最小的儿子成为蒙古大汗,期间所有胆敢阻挠的人都死在他的脚下,坐上王位后更是强取豪夺,只要看上的东西就没有脱手的……如今连半个夏国都被握在手中,林媛这个女人,却为何如此难以征服?
元烈心绪浮躁着,在秦国宫廷里滞留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今日看到了林媛发髻上的花钿……
是用这种方式向他宣告……
元烈的目光定在林媛身上不肯移开。而此时的林媛,依旧被温庄挟持着,四周的军士渐渐将她们二人围在中央,众人跪地行礼。
“这是怎么了!”拓跋弘大步踏过来。林媛看到救星,呼喊声更加凄楚可怜了,拓跋弘分开人群,一手扯住温庄的另一只手臂就要去查看林媛。
“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汗王面前。”温庄低低说完最后一句话,手指飞转,刀刃瞬间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喷涌而出,她终于松开了林媛,举着手朝向拓跋弘,面孔刹那间变成泪流满面的楚楚可怜:“皇兄……”
“快传御医!”距离二人仅仅数米远的玉容华安氏惊恐地尖叫起来。温庄手臂上的血水如同泉涌,聚集过来的几人顿时都看傻了,随即一同喊着传御医,四周一片混乱。温庄身后的侍女惊呼着从袖子上撕下一大块布条包裹住她的手臂,连连道:“帝姬您怎地伤成了这样!这么多血……是割破了血管啊……”
割腕自杀的人,一般会在一刻钟之内流血身亡,拓跋弘也不敢大意,连忙命军士们退下火急火燎地请了御医。温庄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她无力地倚着侍女跌坐在地,一旁数名宫女涌上来按着她的手腕为她止血。不多时随驾同来木兰行宫的刘御医匆匆疾奔过来,顾不得行礼打开了药匣子给温庄洒止血的药粉。
“帝姬伤口很深,是怎么割破的呢?”刘御医急急地询问:“若是被铁器伤到,就要用烈酒和解毒的蛇胆入药了!”
温庄勉强抬头,目光从林媛面上扫过,虚弱回答道:“我只是不小心……”
“是,帝姬方才只是不小心被祝祷所用的银器割伤了!”林媛连忙抢过话头。她一手从地上捡起几件形如‘戈戟’的东西,就是方才这群蒙古人围着篝火跳舞时手里拿的,上头雕刻虎头,是蒙古巴尔虎部族的图腾。
林媛举起此物呈给皇帝时,鲜血横流的手背也露在众人眼前。她十分后怕地道:“臣妾和帝姬本是想一块儿玩乐的……哪知这东西有一面是锋利的刀刃。”
林媛如何不懂温庄的把戏,方才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身旁的安如意几人都在观赏歌舞,并没有注目她们。而拓跋弘与元烈一众更是隔得远。此时温庄伤成这样,若反咬一口,她怎么都洗不清嫌疑。
好在温庄显然也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的,知道若是真咬住林媛不放了,林媛被逼急了说不准还要拼死扯出她袖子里藏的刀来。她的皇兄就在眼前看着,遂只好说自己不小心,又将辩驳的机会让给林媛。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儿就算了了。
林媛小心地辩解一番,心中早已愤恨难耐。真不愧是拓跋家的女儿,对自己下手都毫不留情!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拓跋弘皱着眉头斥责,吩咐宫人们将温庄送到最近的寝殿。彼时静妃和赵昭仪几人闻言也赶了过来,赵昭仪一见林媛和温庄两人手上的血就慌忙跪下请罪,道自己操办夜宴却没能看顾好她们。
拓跋弘似乎有些烦闷,挥手道:“温庄无事就好,媛儿也只是小伤。”说着右丞相萧臻从人群后头赶过来,面露焦急道:“皇上,上官大将军又来了奏报……西夏那边战况不利……”
“蒙古王呢!他在哪儿?”拓跋弘不耐道:“方才朕还与他商议西夏的战事,因着这边出事朕过来瞧瞧,一转眼又不知他去了哪里!呵,身为王,对国事朝政都不上心,这真是……”
对拓跋弘来说,元烈实在是个糟糕的队友。他愤愤地甩了袖摆,指着赵昭仪道:“你留下来看顾媛儿与帝姬。朕先行去前殿书房。”说罢匆匆带着大队随从迈步离去。
眼瞧着皇帝离去,静妃和赵昭仪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林媛的手方涂了药包裹起来,刘御医说只是皮外伤,不打紧。温庄则有些虚弱,被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地服侍着。静妃和赵昭仪见状都去搀扶温庄。
“不过是割伤了,哪里用劳动这么多人。”温庄柔柔弱弱地说着,面露愧色:“都是我不好,篝火宴席都被我搅了局。”
“殿下您无事就好,皇上不会怪罪您的。”静妃连忙安慰她。林媛道:“皇上虽去了书房,臣子们的席位上还有许多宗亲贵胄们不曾散去。咱们不要打搅了大家,还是快些回寝宫吧。再则行宫里头布置地仓促,还不知寝殿的路怎么走,黑灯瞎火地早做准备才好。”
赵昭仪点头赞同,她与林媛交好,自然抢先扶了林媛要送她回宫。静妃便去照看温庄。
几人互相别过。温庄似乎是受了惊,不愿意独自乘坐轿辇,楚楚可怜地拉了静妃要与她一同步行回去。静妃哪里能拒绝一个小伤员,就依了她,两人一块儿往温庄的寝殿的方向去。
二月份的夜晚天朗气清,空气冷冽而洁净。木兰围场的行宫相比起逐鹿围场、骊山二城,实在是简陋地多了,不过拓跋弘倒是喜欢这里的草场,兼之豹山河从此地传流而过,在行宫的西北角自成一高十余丈的瀑布,水势壮丽,与皇宫中人工挖建出来的碧波池、太液池等大不相同。
温庄自幼在秦宫长大,嫁去蒙古后便见到了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最美最广阔的草场,高耸入云气势磅礴的冰川高峰。然而,所有在蒙古的记忆都是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类最接近与自然的壮美风景。瞧着豹山瀑布在眼前飞流直下,静妃与她笑谈着木兰围场的好风光,她却丝毫没有一丁点开心的感觉。
她突然地握住了静妃的手:“娘娘,今日的事情真是辛苦您了,这么晚还要送我回宫。”
她手上还沾着不曾洗净的血。静妃感觉到手臂上黏糊糊一片,心神本能地一紧,却是不敢推开她,只好赔笑道:“帝姬才是真正的辛苦……林媛那个女人有多么地恬不知耻,帝姬终于见识到了罢?唉,帝姬和林媛一块儿受伤,恐是有内情的罢?”
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温庄抓住林媛的瞬间就被静妃看在眼里。她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两人莫名其妙地一同受伤。虽然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却知道是温庄忍不住想要对林媛动手了。
她差一点就要拍手称快。可惜最后两人都平安无事。
实在是太遗憾了。
她动用了母家的势力千里迢迢送书信至蒙古,结果温庄竟真的亲自来到秦宫,这让她惊喜异常。她很清楚,若是有什么人能彻底毁掉林媛,那个人就是蒙古王。然而若说是谁最希望林媛死,那人却是温庄。
温庄对林媛的恨,胜过皇后、贵妃、她以及这后宫中所有的女人。
不急,不急……蒙古王至少还要在京城停留十天。足够温庄第二次下手了。
“内情不提也罢。”温庄轻轻地摇头:“静妃娘娘,您说的不错,林氏贱人……她早就该死了!”
“帝姬先不要动怒。”温庄越是咬牙切齿,静妃越是欣喜。她贴近了温庄的肩膀,像对待妹妹一样:“我与帝姬都希望林氏死。若是帝姬想做什么,我一定会尽力帮您的。”
备注【1】:出自魔兽世界,桑德兰王子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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