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
夜空中回荡起了悠长的号角声,三长两短。
那是羽林军在出战前才会发出的信号,整个大汉国只有羽林军才会吹响这样的号角。
从四面八方,无数人马蜂拥而出,朝着暴民席卷而来。
这些暴民本就是仗着人多,一口气在那儿提着,所以才坚持到现在。可羽林军一出现,那本就不是很高昂的士气一下子掉到了冰点。面对着一队队,一列列盔明甲亮的羽林军,暴民突然齐声呐喊,从宫门前潮水般的后退下去。
督战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甲,手舞长矛大声喊喝:“不要退,不要退……冲进去,杀了狗皇帝,我们才有活路,否则大家一起死。”
叫喊声很快就淹没。
羽林军竖起长枪,形成一排排的队列。
只听有将领在马上大喊一声:“杀!”
“杀-杀-杀!”
羽林军每前进一步,就会倒下几十个,乃至上百个暴民。
相对于这些经过严格训练,而且人数甚至更多的羽林军而言,暴民的抵抗就显得杂乱无章。
那壮年头领看到这种情况,心知大势已去。
如今还有一线生机,那就是撞开宫门,闯入皇宫中抓住狗皇帝。本来,这次计划可说的上是非常的严密,
羽林军齐声喊喝,一步步的推进。首先退下来的暴民,瞬间就被捅成了马蜂窝。经过高人设计,由封谞二人调走大部分禁军,只在南宫留下几百名护卫禁军。按照计划,他们会直接闯入南宫,就算是皇帝身边还有卫队,可是在上万教徒的冲击下,狗皇帝绝对无处可逃。抓住汉帝,则大事成矣。
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汉帝会在这一天突然召见蔡邕。
更没有人想到,南宫外会有数百名河东士卒,更加上有董卓和华雄的出现,使得功亏一篑。壮年人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只差了一线,太平道大业可就要成功了。
他怒吼一声,扒下身上的盔甲。
对围聚在他身边的百余名教徒喝道:“黄巾力士,报销天公将军的时候到了,随我冲上去。”
说着,他率先冲向宫城,顺着临时搭建的简易城墙往上爬。
身后那些黄巾力士也齐声呐喊,随着壮汉就冲了出去。这一来,倒是让已经无心恋战的太平暴徒振奋了一下,抵抗开始有章法,羽林军推进的速度为之变得缓慢。
城头上,董卓正要自刎,却听到了羽林军的号角声。
心里一松,双脚一软,靠着墙壁就滑坐下来。久战之后的无力感涌来,董卓一阵头晕目眩。
也就在这时候,从城下爬上来了一个壮汉,挥舞着一把合扇板门刀,砍翻了两个河东士卒之后,看见董卓,顿时双眼通红。就着这个死胖子,坏了天公将军的大事。
“狗官,拿命来!”
合扇板门刀挂着风声,呼的就劈向了董卓。
董卓这时候实在是动弹不了,眼看着大刀劈过来,心中惨然一下,闭上了眼睛。
“完了,没想到我董卓居然会死在这里!”
远处华雄砍翻了四五个爬上来的黄巾力士,扭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眼角迸裂,怒吼一声,“狗贼,休伤我主!”
可距离太远,不可能赶过去。华雄扔了手中刀,一把抓住一个黄巾力士,气沉丹田一声爆喝,隔了十几步的距离,他双臂用力,把那黄巾力士向壮汉狠狠的砸去。
壮汉听到身后的叫喊声,本能的回手一刀劈出。
飞过来的黄巾力士被他劈成两半,肠子肝脏洒了一地,粘稠的鲜血更喷溅了一身。
肚子突然一凉,全身的力气好像消失了似地。
壮汉瞪着插在肚子上的一把斩马剑,再看了看刚才还半死不活的董卓。董卓脸上全都是血,只有眼睛是黑的,牙齿是白的。他圆睁双目,双手握着斩马剑狞笑。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说着猛然起身,双手握着斩马剑猛然向上一体。
锋利的斩马剑生生把那壮汉抛开,惨叫声在空中回响,甚至有一根肠子挂在了董卓身上。
冲上来的黄巾力士见此情形,都傻了!
“马大帅死了,马大帅被杀死了……”
失去了头领,黄巾力士暴走。他们红着眼睛,向几乎没有再战之力的董卓、华雄等人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从皇城中飞出。
来人的年纪也就是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样子。颌下三缕黑须,身穿一件黑色的文士衫,手执三尺青锋剑。这人的动作非常怪异,步履的频率并不快,但是却在眨眼间就登上了城头。青锋剑吞吐一抹抹毫光,看似随意无比。但每一剑,都会夺走一个黄巾力士的性命。乍看,他的剑法很简单,只是刺,挑。可是威力无穷。
一具具黄巾力士的尸体被挑飞出去。
董卓甚至看不清那人的动作,不禁目瞪口呆。
残存的数十名黄巾力士,在一眨眼就被屠杀的干干净净。而那人的身上,居然没有半点血迹。
“大将军可无恙?”
“王先生,您怎么……皇上呢?”
“禁军已经被全部看押,右羽林也已经从北宫门外进入皇城,皇上如今已经被保护起来。听说南宫撕杀惨烈,皇上命越前来保护大将军。不过看样子,也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南宫门外,暴民们已经停止了抵抗。
不管他们再如何抵抗,也不是羽林军的对手。
在壮汉被杀不久后,所有的太平教徒放下了武器,被羽林军团团围困在宫门之外。
远处,有无数羽林军赶来,登上了城头。
“大将军,看样子都已经结束了……越先行告退!”
那剑客拂袖而去,飘然没入皇宫之中。董卓看着那人的背影,扶着城垛站起来。
“大将军,刚才那是何人?”
“那是皇子辨的剑术老师,人称大剑师,名叫王越。此人性情孤傲,剑术绝伦……当初曾答应过为教导辨三年剑术,如今快到三年了。仲颍,你可别想着招揽此人,就连我也招揽不得。这个人,天生是为剑而生,除了剑术,没有任何事能吸引他。”
董卓很敬慕的说:“大将军,此乃国士。”
何进看着城外的太平教徒,呵呵的笑了起来,“仲颍,过了今夜,你我皆为国士。”
中平元年正月二十五,太平道大贤良师登坛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自号天公将军,其二弟张宝为地公将军,三弟张梁为人公将军。
张角在巨鹿言与教众:“今汉运将终,大圣人出。汝等硬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当晚,裹黄巾而从张角一同者,足有二三十万人之多。而幽、兖、青、豫四州响应。从张角者,也有三十多万人。张角曾定下三十六渠帅,如今将已死亡者的位置一一补上,正式拉开了黄巾之乱的序幕。
不过,如果熟悉三国历史的朋友,应该发现了一些小小的不同。
在原有历史上,除上述五州之外,尚有徐、扬、荆三州一同动荡。可是现在,三州只是小有动静,很快就没了声息。北方大地战事如火如荼,但是长江以南,却悄然无声。
而第二点不同之处,按照原有历史的发展,黄巾之乱爆发是在二月。
可现在呢,却提前了近二十天的时间。甚至,在历史上惨死刑场的马元义,差一点就带兵冲进了南宫。如果雒阳之乱成功的话,整个三国的历史,也将完全改变。
巨鹿,火光冲天。
张角志得意满,耳听山呼海啸的呼号声,面带得意的笑容。
在张角的身后方,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嘎嘣直响。
“爹,娘……你们等着,孩儿就要为你们报仇了。等找到了凶手,孩儿定将亲手杀了张角,而后自刎在你们的坟前。”
他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夜幕。
那云彩变幻,一张奇丑的面孔出现在了青年的眼中,“丑鬼,我满伯宁与你誓不两立!”
清晨,雒阳四门紧闭。
不时有一队队羽林军冲进了一家家高门大户的宅院,紧跟着鸡飞狗跳,喧闹一片。
一群群犯人被关押起来,雒阳的牢房在片刻之间爆满。
昨夜的喧嚣,雒阳人并非不知道。只是他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结果?这雒阳的天,是否变了呢?看着满街的死尸,胆小的人缩在被子里不敢露头。胆子大一点的,推开了窗户的一条缝,可看到那些杀气腾腾的羽林军,立刻又把窗户关起来。
我的个天,这究竟要死多少人?
文武百官齐聚南宫门外,站在浓稠的血水中,一个个瑟瑟发抖。
尸体堆积在道路两边,看上去很可怕。但更令人恶心的,是你不小心一脚猜出去,说不定就会猜到一只断手断臂断腿。这还是运气好的,有两根肠子从南宫外的树梢上落下来,正好挂在一名文官的头上。那文官看见血淋淋的肠子,当时就昏了过去。
一直到正午,汉帝宣百官上殿。
官员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跟随着走进了金銮宝殿,强忍着从大殿外飘进来的血腥味。
可他们又不敢在脸上表露出什么,因为很少上朝的汉帝,正坐在大殿之上。
汉帝的脸色很白,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可是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此刻非常的愤怒。
在汉帝两边,官员们竟然惊奇的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蔡邕,蔡伯喈,居然出现了。
另一边,是大将军何进。
而在汉帝的身后,张让几个人闭目面无表情的肃立。
“大将军,说吧!”
汉帝的声音很虚弱,却有一种没有任何掩饰的杀意。
何进躬身,而后大声道:“今晨获悉,有太平道妖人张角、张梁、张宝在巨鹿聚众造反。青、幽、翼、豫、兖五州皆有反贼响应。太平道至今业有十余年,反意早已出现。而各地大小官员非但不予呈报,反而与反贼勾连,实乃是罪该万死!”
朝堂上,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汉帝双目微闭,似乎不耐烦的说:“好了,大将军,把名单念出来!”
“喏!”
何进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名单,扬了扬说:“这上面,都是与反贼勾结的官员。”
名单一出,朝堂上数人脸色大变。
“中常侍封谞、徐奉,二人业已关押,请皇上发落。”
汉帝的眼睛猛然睁开,咬牙切齿道:“此二人罪不容赦,当车裂之。其九族当诛!”
也难怪汉帝会有这样的反应。
封谞、徐奉,那可是他信任的人之一。这些年来,默许二人为非作歹,却没想到……
换做普通人,恐怕也会是出离的愤怒。
何进语气森冷,照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念出来。有几个被叫出名字的官员当时就瘫在了地上。外面羽林军立刻上殿,把这些官员拉出了大殿。其结果,可想而知。
名单整整念了半个时辰。
每当从何进口中吐出一个名字后,汉帝就会冷冰冰的说一个字。或杀,或剐、或裂、或斩。剐,就是凌迟;裂就是车裂;斩,就是腰斩。相对而言,那杀字倒显得非常仁慈,不过是砍头而已……得了这个字的官员,甚至感恩戴德,高呼万岁开恩。
“皇上,名单上共有人名三百七十四人,除从贼者外,雒阳城中大小官员共二百一十六人,请皇上过目。”
还过什么目,看着就有气。
汉帝把名单扔在一旁,“大将军,如今反贼势大,该如何应对?”
“皇上,反贼虽势大,却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只需遣一二能征善战之将,就可以将之消灭。”
“诸公可有合适的人选?”
何进二话不说,躬身道:“臣有一人,议郎皇甫嵩,乃将门之子。其曾祖和叔父都做过度辽将军,对我大汉忠心耿耿。皇甫嵩乃孝廉出身,善于用兵。如今青、豫、兖州战事纷乱,也正是皇甫嵩为国效力之时。臣愿担保此人,必能平定叛乱。”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站出,恰好是太傅袁隗。
“臣也愿推举一人。谏义大夫,都亭侯朱儁,此人也是孝廉出身,曾担任交州刺史,更平息过交州之乱。公伟才略,不输皇甫嵩,若二人联手,则反贼必死无疑。”
汉帝点头,“此二人倒是合适人选。既然如此,命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朱儁为右中郎将。二人总督青、兖、豫三州战事……不过尚有幽、翼二州之乱,如何平定?”
何进闭嘴,袁隗退了回去。
他们很清楚,那翼州的黄巾之悍勇,非其他三州可比。自古燕赵多悲歌之士,豪勇之徒多不胜数。如果平定了,还好说。如果失败了呢?作为举荐人,可要倒霉了。
不过,汉帝既然询问,却不能不站出来说话。
袁隗抢先开口道:“皇上,幽州太守刘焉大人乃皇亲国戚,忠心无二。此人性情温和,治理幽州颇有条理。故而幽州之乱,必不足为虑。只是这翼州之乱嘛……”
这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张让却开了口。
“圣上,奴婢有一人,皇上可用之。”
“哦?阿父有何人选,速速说来,朕听一听。”
汉帝如此称呼张让,让朝堂上的清流神色一暗:看起来,张让等人的地位依然如故。
张让卑谦的说:“皇上难道忘记了?昨夜有一人率先识破反贼的计谋,更浴血南宫,其忠心可鉴啊。再者,此人也是献上名单的功臣,正可命其平定翼州的动乱。”
“你是说……河东太守董卓?”
“正是此人!”
话音未落,就见一人站出来,“皇上,此人万万不可用。董卓虽忠心汉室,可毕竟是良家子出身,更无功名。虽占据河东太守的位子,可谁知道……平定翼州之人,需谨慎选之。若用人不当,则会造成更大的危险。”
王允王子师……
张让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冷笑一声,而后道:“既然如此,不知王大人可有人选?”
“这个……”
“皇上,奴婢依然推荐董卓!”
汉帝犹豫了。对张让,他还是信任的。对董卓,也颇有好感。若非昨夜董卓浴血,他这个皇帝……可清流的意见也不能不听。董卓虽然忠心,可军国大事,还需谨慎啊。
站在王允一边的人,争相恐慌的阻止董卓出任平定翼州的主帅。
何进神色漠然,不言不语。而张让争辩了两句之后,也觉得索然无味,干脆不说话。
汉帝这时候发现,蔡邕一直没有说话。
连忙开口询问:“伯喈先生,您可有什么建议?”
张让,深获皇上信任,得罪不得;党人,那更是不要去招惹。
汉帝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蔡邕。倒是让蔡邕好生为难。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轻声道:“仲颍勇武,确实不假,如今平定动乱,正是出力之时,不可以不用。但子师说的也没有错,仲颍的身份……老臣倒是有一个人选,不知皇上愿意听否?”
“伯喈先生尽管说来。”
“卢植卢子干,曾与郑玄老儿师从马融先生,并着有等书,文武全才,博古通今。更担任过庐江太守,后调入雒阳,官拜兵部尚书,乃是最佳人选。”
“啊……”
王允等人低呼一声,怎么把这个人忘记了?
张让听到卢植的名字,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汉帝连连点头,“先生不说,朕险些把子干忘记了……对了,卢子干如今何在?为什么没有看见他呢?”
蔡邕看了一眼张让,笑道:“皇上忘了吗?光和元年,卢子干曾上书。您说他文才出众,应该去着书立说。后来就把他送到了东观,编修了。”
这件事,汉帝还真的不记得了!
隐约记得有这部奏章,可内容是什么已经记不清楚。而事实上,把卢植发往东观的并非汉帝,而是张让等人。蔡邕这么说,也算是给张让了一个台阶。
汉帝说:“既然如此,就命卢子干任北中郎将,平定幽、翼之乱。河东太守董仲颍献名单有功,封关内侯,仍担任河东太守……恩,命他立刻回河东调集兵马,督幽州战事,协助卢子干平定叛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