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半晌,陆唤看了她一眼,率先低低开口,解释道:“她想去京城,自己有腿,与我无关。”
宿溪:“哦。”
宿溪也飞快地瞄了一眼屏幕上的他,在他抬头时,立刻装作看向别处:“……电影我都看腻了,所以没答应,可皮影戏……我还没见过呢。”
“呵,是吗?”陆唤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他怀疑方才他若是不阻止,小溪便要接受那人的邀请了。
宿溪:……???崽,你最近是不是太猖狂了点?!
屏幕里的少年扯着嘴角,面上似乎仍有一些轻微的妒意,只是被他隐藏得很好,于是并没显露出什么。他漆黑双眸定定地直视着前方,仿佛跨越千年凝望着自己。
宿溪低头看着屏幕,有一瞬间竟然有与他对视的感觉——
宿溪顿时呼吸一窒。
……
她几乎可以笃定他那边已经能看到自己了!否则这段时间以来,频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八百米,鱼汤等事件无法解释。
何况,她方才调大屏幕去看他桌案后方的另一只手,他也像是有所感觉一样,漆黑眼睫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跳。
他应该是不仅能看到自己,还能看到自己手中的手机屏幕?
宿溪早就渐渐意识到这不仅仅只是款游戏了,而其实是通过一款游戏来连接两个真实的世界。
她应该想到,为什么一百点之后,崽崽就莫名其妙从一个奶团子的形象强制性变成少年形象了,或许这可不是什么游戏的大礼包,而是崽崽自己花了银两切换成这样的。
——也就是说,所谓的一百点的大礼包,会不会其实是崽崽那边也有了一块能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
……
之前宿溪根本没想过,崽崽那边可能也已经能够看到自己了,所以偶尔屏幕刚好切到他的正前方,与他的视线对上,也不以为意。
但是现在,当脑子里一直反复万马奔腾地奔过“或许他早就开始可以看到自己了”的念头,宿溪再和他对视上,便一瞬间犹如触电一般,电流噼里啪啦顺着血液涌上大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置身于车水马龙的现代,而他置身于兵荒马乱的燕国。
他的眼神深邃而专注,他正在与自己对视——原本隔着一块屏幕的游戏感陡然消失,他就像是下一秒便要穿过这道屏幕,破壁而出,来到她面前一般。
宿溪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快,仿佛被他耳廓的红色给传染,渐渐的,宿溪脸上也火烧火燎起来,她有些抓狂地将视线移开了去。
该死,宿溪心想,这个崽也太会瞒了,一百点之后的这段时间,他肯定在心中嘲笑了很多遍自己不洗头的样子!
想到这里,宿溪顿时没了勇气质问。
身边的顾沁挽着她的胳膊,也没注意她玩手机是在干什么,因为顾沁自己也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人书,一边看一边痴汉笑。
宿溪朝她瞅了一眼,看清楚她到底在看什么之后,顿时脸色“唰”地一白,登时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啪”地关上。
陆唤:“……”
然后,宿溪火速将顾沁手中画着两个小人脱衣服的小黄书一合,飞快丢进她的书包。
随即看了空中一眼,面红耳赤。
顾沁一脸懵逼:“干什么,期末考试考完了还不准我看会儿小黄——?”
话还没说完,被宿溪一把捂住嘴巴,抓狂道:“以后在我身边不要看。”
顾沁无法理解,“溪溪,你上次不是还找我借,我没借给你,你就不许我——”
宿溪继续捂住了她的嘴。
宿溪两眼一抹黑,心想,完了,老母亲的面子全都没了。她通过屏幕看到的崽崽无论何时都勤勉读书、孜孜不倦、仪容一丝不苟、端正有礼、能文能武。
而崽崽从那边看到的自己可能就是个——不出门就不洗头、在家穿睡衣躺在沙发上毫无坐相、疯狂吃薯片毫无节制、和闺蜜一块儿趴在床上看耽美漫画看得一脸血的宅女。
顾沁还爱看小黄漫,要是哪天崽崽心血来潮仔细瞅瞅顾沁看的是什么,那可就完了,燕国堂堂未来的一国之君,那可就要被她给带坏了!
宿溪心如死灰,都没勇气再打开手机屏幕了。
而一道去北境街市上看皮影戏暂时没能实现,因为宿溪关了手机屏幕之后,陆唤这边就收到了一道从京城快马加鞭来的圣旨,让打了胜仗的大军尽快班师回朝,宫中将为其举办庆功宴。
这道圣旨早就在意料之内,因为打了胜仗的将军,皇帝是不可能放任其拥兵在外的,自然是心急地要将大军召回去,先拿回兵符再论功行赏。
但是此时,又从京中传来了一些流言。
说是,皇上有位九皇子,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一直住养在宫外的长春观,先前很多治国有道的事情便是这位九皇子干的,包括京城永安庙救人,丰州等三地开粮赈灾,以及此次大战之前的筹措粮草,并且这位九皇子如今就在镇远大军之中,还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消息现在才传到北境来,但是在京城却已经甚嚣尘上了。
而事实上,这消息自然不是陆唤传出去的,他做了的唯一的一件事情便只是给长工戊写了一封书信而已。
只是,他猜测云州刺杀事件之后,皇帝一面令人去查明他的身世真相,一面应该也派人在军中盯着自己。所以这信,送到长工戊的手上之前,必定会在皇上手上转了一道手。
皇帝知道自己其实就是那些农庄背后的主人之后,肯定会以此大作文章。
第一,现在北境战乱大获全胜,百姓将其记为镇远大军的功劳,与皇室没什么关系,这位皇帝难免担忧镇远将军借此得了民心,因此此时此刻,必须让皇室中人做出什么让百姓感恩戴德、铭记在心的功劳来。
先前陆唤所做的永安庙、丰州赈灾、筹措粮草等几件事刚好符合,此时揭露出来是九皇子所为,多少能平定民心,告诉百姓,皇室并非毫无作为。
第二,先前皇帝一直戒备镇远将军找到了继承人,拥兵谋反。
而当发现镇远将军的继承人其实也是皇室中人之后,他反而心中大喜,认为此时将流落在外的陆唤以九皇子的身份接回来,必能让镇远将军措手不及。
镇远将军再去寻找另一个继承人,便没那么多时间了。
第三,朝廷中如今太子与五皇子,一方靠皇后与国舅,一方靠自己奔走纵横,形成了博弈的局面。
皇帝一直想扶持二皇子上位,形成三足鼎立的稳定局面,方便自己操纵,但是二皇子却始终扶不起来,于是皇帝其实需要一个新的有能力的皇子填充进来。
刚好,云州刺杀事件让十六七年都未曾谋面的九皇子自动送到了他面前。
出于这种种原因,陆唤所需要做的其实不多。他只需要揣测好当今圣上的心理,将当今圣上想要的送到他面前,还要让当今圣上以为是他自己聪明发现的,让他以为他自己才是下棋者,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等待事情尘埃落定。
而现在,消息吹到了军营,应当也是皇帝的一种试探。对于——陆唤是否已经知晓自己身世、陆唤对九皇子的身份甚至是对龙椅的位置有几分想法、陆唤的野心到底有多大——的试探。
因此,陆唤听见了这些消息,便流露出了自己应有的反应。
他喝止了那些小声议论的兵吏,并负手蹙眉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帐内。
他这种表现,对于皇帝来说,是一种“藏不住事、城府不高”比较好操控的表现,皇帝才能对他更加信赖,而他也才能更加接近自己的目的。
此时陆唤心中的算计,宿溪那边全然不知。
当官的时候治理部下还好,陆唤喜欢和她一道共进退,但是涉及到这些阴谋算计之事,陆唤却并不希望她见到太多。
毕竟,她在她家里,与她的父母看起来那样和睦,她的父母虽然喜欢吵嘴,可是看起来却温馨无比,对她也无比的疼爱。
她若是见到他所在的朝代,兄弟阋墙,父子之间互相猜疑,便如同见到了阴暗面,陆唤不希望她看到那些。
当日接到圣旨之后,大军便就此回京。
北境仍在飘雪,万里白茫茫的一片,战乱之中活下来的百姓长街相送,一路跪到了鄞州。
宿溪再上线的时候,发现后宫那一栏,柳如烟已经消失了,难不成那天她在河边看到崽崽和她说话,其实是说了什么告退之类的话?
宿溪猜测到崽崽那边可以看到自己之后,浑身的细胞都绷紧了。
她回到家换好鞋子,同手同脚地走到沙发上,将书包放下,然后在沙发上坐得笔直,打开电视,一本正经地看起了——法制节目。是的,她必须洗掉自己在崽崽心目中爱看小黄书的糟糕印象。
没一会儿宿爸爸宿妈妈就回来了,见到宿溪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居然挺直腰背坐在沙发上,简直吓了一跳。
宿溪走过去帮她老妈把外套拿下来,笑容宛如机器人:“妈妈,我帮您拿,爸爸,我给您倒了茶,赶紧歇一会儿吧。”
以身作则,一定要扭转自己的形象。
宿爸爸见到茶几上果然有茶水热气腾腾,登时受宠若惊,而宿妈妈狐疑地盯着宿溪,上前一步摸了摸她额头,“你这孩子没发烧吧,怎么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宿溪:“……”
宿溪脸快笑僵了,她转过身,进浴室去洗头。
刚打开水龙头,宿妈妈一脸不可置信道:“溪溪,你昨天不是刚洗过头吗?怎么今晚又洗?明天是周六你不用出门啊,你平时不出门不见人从来没见你洗头洗得这么积极——”
卡了下壳,宿妈妈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脱口问道:“溪溪,你是不是早恋了?”
宿溪被这句话砸得七荤八素,脑子顿时当机。
几秒之后,她一下子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关上手中水龙头离开浴室冲进房门,做贼心虚地大喊:“早恋?怎么可能?妈你想太多了吧,我服了您了,我只是忘了昨天洗过了,我不洗了!”
宿溪靠在房门背上,心脏狂跳,面红耳赤,早恋,什么鬼?她怎么可能?
没早恋就不能天天洗头了吗?这什么逻辑?
她只是感觉被人看着,表演欲莫名就来了,总不可能在崽崽眼底下被贴上“不爱洗头”、“看小黄书”、“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八百米都跑不完”的标签吧!
听见老爸老妈在外面笑,宿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木着脸拿出手机,心里非常狂躁地祈祷刚刚崽崽没看见自己丢人的那一幕。
可是,一打开屏幕,切换到崽崽那里,便见到,正在野外驻扎帐中的少年竭力绷住脸,但还是没能忍住腮帮子有些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宿溪:……
宿溪抓狂道:“陆唤,我知道你能看到了,你再笑我,我就再也不上线了!”
屏幕里的陆唤神色一凛,脸上快要绷不住的笑意顿时收敛得一干二净,并起两指,严肃地发誓道:“我刚刚什么也没瞧见。”
宿溪冷不丁发问:“我洗澡你也什么都没看过?”
陆唤的确什么也没看到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差点便撞见的一幕,他努力定了定神,可因为巧合之下差点撞见过,说话便有些磕绊:“没。”
看一身红色劲装的少年一副恨不得再去抄写三百遍“非礼勿视”的样子,宿溪气得不行,还以为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并没有什么料的身材,心里更加抓狂了。主要是,能看见她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她?这样的话,她好歹也洗个头换身衣服啊,她天天在家里穿睡衣吃薯片,这副样子太不美观太讨人厌了吧?!
形象全没了。
宿溪欲哭无泪,冷静了一下之后,报复性地对崽崽道:“扯平,反正我也不止一次看过你沐浴了。”
她以为崽崽会如遭雷击,脸色惨白,毕竟被夺走了清白,谁知——
屏幕里的少年脸色“啪”地一下子陡然涨红,像是有点喘不过气来,不敢再看她,默默背过了身去。
“胡闹。”
接着,他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小心从头顶缓缓冒了出来。
宿溪:……
不是,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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