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苗翠花哭笑不得地拿着糖葫芦:“回来了就好,这不啥事儿没有我就说你们瞎寻思。”
老爷子指女儿:“去,做饭去。”
苏玉芹站在卫生间门口欲言又止,想问里面的女儿几句,但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去了厨房。
倒是江源达,他始终守在卫生间门口运气。
女儿撒谎。
跟他说去找妈妈逛街,她妈还在商场等她试衣服呢。
反过来呢,再跟她妈说,来找他了,爸爸还在地下城等她买电脑呢,然后这人就没影了。
这得亏秦雪莲走了,江源达后怕得紧。
要不然他家苏玉芹不得一激动就跑十四道街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再不放心跟着,男男万一又跑去揍人家去了,完了,那就全完了,更热闹了,他可以不用回家了。
江源达敲了敲门:“在里面磨蹭什么”
卫生间里的江男,站在洗手盆那洗脸,闻言她翻了个白眼,帮我妈做饭去得了,烦人:“你要着急上厕所啊”
“我不着急。你姥姥姥爷来了,你藏那里头干啥不知道出来唠会儿磕,进去多一会儿了”
江男不回话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微红,又忽然用两手捂脸。
哎呀,好丢脸啊,都多大岁数了站门口哭,还神经病一样又哭又笑。
都怪他们,就怪他们,从回来见到妈妈那一刻就没爆发出来,他们老让她生气、一直生气,激动全给压制下来了,让她积攒的今儿丢了大脸。
怎么办江男放下捂脸的动作,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出去大家指定都看她,好尴尬。
门外的江源达,这功夫都被气笑了,他好像有点儿猜到女儿是不好意思了,也有些无奈地叹气出声,侧头看老丈人道:“爹,你看看,这时候就能看出来了,其实还没长大,她又哭又嚎给咱吓一跳,还得搁个好人哄。”
说完,江源达板着的一张脸也彻底有了笑意,最近女儿成熟的太吓人,还是这样比较可爱啊。
苏长生点点头,一语双关像唠嗑似的回道:
“多大岁数搁爹娘眼里也是孩子,也得护着,一直护到死,一辈儿一辈儿都这样。
生丫头就免不了更操心,她不像小子似的,给置办套房子,媳妇娶进家就一起过,能搁眼么前儿那么盯着。
那丫头都得嫁走,嫁家跟前儿还行,嫁外地更遭罪。
老话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实际哪个不扯着爹娘的心,时时刻刻惦记嫁人家去了,那姑爷对待好不好啊受没受亏儿,要知道看不着更爱瞎寻思。”
老爷子说完,就站起身往北阳台走。
江源达愣了几秒,眼神闪烁了几下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一脸讨好急步跟了上去:“爹,我这兜里有烟,你抽我的,不呛嗓子。”
而这时,江男也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她探头一瞅,刚要松口气,就看从主卧室里出来的苗翠花,一把抓住了她胳膊:
“哎呦,姥姥的大孙女,哭个跟花猫儿似的,洗干净啦”
“嘻嘻。”江男笑的很傻,搂住苗翠花脖子:“一不小心见到姥姥就激动了,可见我有多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啊”
苗翠花此刻心里有点儿负担,因为她刚才翻柜子啥的发现,女儿和女婿的衣服都分开摆放,床上还是俩被子,要知道以前来都是摆一个大双人被,不过外孙女跟她亲近,她还得强打起精神,脸上堆满笑容道:
“想,你妈夸你长大了,爱说话了,性格变的懂事儿了,以后指定有出息,姥听着可高兴了。
就上回,你从俺们那回来,不是招着小鬼了吗甭提了,我和你姥爷大晚上给那张瞎子家大门敲的叮当烂响,大半夜让他给你算算,结果你猜咋的”
“咋的”
“他说算不明白你的命,还脸色煞白,你说这家伙给我和你姥爷吓的啊,我差点儿没被张瞎子吓过去。
完了俺们第二天半夜十二点,现去十字道口给你烧个替身,把你扔俺们那的旧衣服也烧了,按照你这模样烧过去的,说得给那面儿送过去,有人接手了,你才能大吉大利”
江男听的心里直打寒颤,她两眼懵圈儿,封建迷信这么邪乎吗她这辈子可都不会和任何人说她是重生的,包括父母。
苏玉芹推开拉门,手上拿着菜刀,菜刀上还粘着香菜末:“娘,你别和男男说那些,你再给我们吓着”
苗翠花赶紧打住,还指着苏玉芹的方向嘱咐江男:“你看你妈,现在你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得疯,好好的啊,姥姥知道你前一阵住院了,以后去哪可得告诉你妈一声。”
苗翠花说完就去找更让她牵肠挂肚的苏玉芹,帮女儿做饭,时不时观察两眼、侧面打听两句。
晚饭时间,六个菜终于上桌,但是江男却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噎得慌、不,应该是她爸吃过最难捱的饭。
因为姥爷和江源达碰了碰杯子,咂摸了一口酒就说道:
“秦家那二丫头,破坏别人家庭,这事儿你们俩知道吧这不都在省城吗跟的谁啊”
江男斜睨了眼她爸手中的酒杯,等着她妈会意外的惊讶啥的。她知道也不用给舅舅打电话了,听姥姥姥爷说吧。
江源达咳嗽了一声,又嗯嗯两声清了清嗓子:“不知道啊谁啊”说完赶紧瞟了眼对面的苏玉芹。
苏玉芹倒是很镇定,她给江男夹了一筷子豆角:“吃饭闺女。”
江男嗖的侧目,妈你是不是太不意外了
与其说苏玉芹是说给爹娘听,不如说是给江男听:“我和她前段日子闹翻了,她少给我房钱,我才知道,去年就少给了,就江源达你不干好事儿,说看我面子不好意思催,她咋不看我面子正常给呢行了,就这一件事我就心寒,正好到期了,我说房子快拆迁不租她了。”
“是,是是。”江源达很紧张:“怨我。”
江男板着一张小脸,眯眼道:“呵,妈,你咋跟她闹翻的啊你去啦”
“没有,打电话,早前的事儿了,就上回她来咱家吃饭第二天,我对账来着,你小孩儿别管,我和你爸私下都知道,没看我现在都和你任大娘在一起。
反正她说那话就像我该她欠她似的,吵起来我就不租她了,让她给我倒地方,你任大娘也给我分析了,说这样的人是白眼狼,将来指定会丧良心。”
江男眼睛极快地眨了眨,没什么表情的真的低头吃饭,吃的是啥却不知道。
苏老爷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闹翻了真的”
老爷子也不等人回话,又忽然冷哼了一声:
“都不知道那看来你们还没我们消息灵通。
昨个儿半夜,玉福见着了,去一帮半大小子开着车,说是一个个牛哄哄的,把镇子里贴那像过去的大字报似的,贴的满哪都是,家家户户人手一张。
把她怎么在城里勾搭人家老爷们、为了钱怎么着,写的那个花儿花儿,那纸上还有秦家二丫头的照片。”
苗翠花拍了下苏玉芹大腿补充:
“嗯那,那照片上就挂个破布条,瞅一眼都能让人眼瞎,哎呀那磕碜的,关键是县里也有,十里八村估计也差不离儿。
早上我和你爹,俺们等车那么会儿功夫,听了不下十遍大家伙传这事儿,县里人埋怨咱镇上人就是不行,镇上的呢,埋怨秦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儿,跟着一起丢大脸。
俺们来就是想嘱咐你们,找个借口可不能让她再租你们房子,别谁寻仇,干出人命啥的。
昨天老秦家那大门上都是血,过去大队部那地方,平常不是人多吗那地上刮的满哪都是秦二丫带照片那小报,完了地上也有血,多吓人。”
江源达控制不住自己,他看向江男,他没想到会
苏玉芹是强迫自己千万别看女儿,因为刚才女儿都有所怀疑了。
她早就想好了,死活也不能承认知道了,现在已经不是怕女儿伤心的事儿,她更怕彻底真相大白了,女儿会没有任何顾虑的祸害那女人,哪下子整不好,再
听听,去了一台车的半大小子,只半宿时间就能让全县、全镇、十里八村鸡飞狗跳,女儿这是找谁了
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能耐,她的男男,就好像一夜间成长的连她都不认识,就是拜对面那个男人所赐。
不行,得在开学这一段加紧看着,女儿搭进去才犯不上。
江男抬脸看向苏木生,她表演的比谁都好,表情拿捏的很到位:“姥爷,这么热闹吶还有别的吗”
苏老爷子也盯了她几秒:“那半大小子说认识你,先头你舅卖给他们豆腐皮,估摸傻了吧唧把家里这几口人都给汇报个遍,那半大小子差点儿被逮着是跑咱院儿去了。”
“啊认识我能是谁呢其实我更纳闷,姥姥,你说秦二丫长的好吗
纹那眉毛,现在掉色了都发蓝,眼睛一笑都是褶子,瘦的那个样,是有腰条,但上下一边粗,该更瘦的地方没有,该更胖的,嗯,关键她还口臭。”
江男看向苏玉芹:“妈,就以前她来咱家吃饭,你让我和她一桌子吃饭,哎呀,给我恶心坏了,我觉得她脾可能有点儿不好,好几次我都闻到她嘴里有味儿了,没看她上回来我都不夹菜咧嘴笑大发了里面还有颗大银牙,笑纹那个重啊,一看跟快五十了似的,能夹死个苍蝇。
就是一走路一甩披肩发,或者扎个吊辫儿,那矫情的,她也不想想,她都多大岁数了哎呀,真是
再说认识我咦我同学谁家爸爸要是有能力、讲究个质量能要那样儿的呢那也太不挑了,被下了咒吧”
江男又忽然扭头看向江源达:
“杨磊你知道吧就老爱欺负我那个
我倒是听说一事儿,他表哥是秦雪莲以前那面儿的,以前我寻思认识秦二丫,想打听几句来着,套套近乎,结果人家看我跟看怪物似的,说完给我臊的啊。
说是她还没离婚呢,就加格达奇下面那是啥县来着县里名人,跟过好几个人,轮番跟,道边儿修鞋的都”
“男男”苏玉芹忽然出声制止。
“干嘛啊妈你跟我喊啥”
苏玉芹深吸口气:“不是跟你喊,你是小女孩儿,别说了,这样的事儿连听都不该听,吃饭,吃完回房间。”
苗翠花打圆场,也是真惊讶:“哎呀妈呀,都这样啦那能不能是那面儿来的人收拾她啊修鞋的都跟,为了修鞋不用给钱啊这也太乱套啦”
苏长生听的直拧眉头。
你说跟老伴儿在家商量好的,往闺女身上唠,拿这事儿点化点化姑爷,结果老伴儿上这来听热闹来了,他看向女婿。
此时的江源达就一个感受,他很希望手机响了,然后别人好给他叫出去,找个借口赶紧离开家。
他现在是又气又恶心,恶心透透的了,女儿一定是故意的,比苏玉芹还故意,端起酒杯,半杯白酒一口干了。
苏老爷子也端起酒杯补了一口白酒,夹了口菜,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跟咱没关系,那可真是万幸。
可怜被破坏的那一家了,也不知道是谁家闺女,估计那家孩子也得挺大了。
离婚,当时好好的大姑娘,现在一把岁数了,怎么找真是被坑了。
不离知道丈夫那样了,就得自个儿憋屈,生生咽下那口气。
要不说生丫头不好呢,丫头在娘家享福不享福,那都不重要,嫁人才叫真投胎。”
说到这,苏老头又再次举杯,很少笑的人还笑了笑:
“来,源达,爹敬你,虽说好好过日子是你们理应的,但俺们当爹娘的还是得谢谢你啊
这些年,你发迹了,对待小芹,对待俺们两口子、对玉福啊,更不赖,这很难得。”
江源达那心理负担重的,他觉得有股力量要压的他挺不住了,拿酒瓶差点儿没握住,酒也撒在杯外几滴子:“爹,啥也不说了,我干了”
“中,我也干了,我这是高兴的酒,要不人咋说这日子过的好不好是比出来的
就秦二丫这事儿,让我和你娘真挺感慨,这不嘛,我俩就来了。
你说,也不知道被破坏家庭那家、那媳妇,她爹活没活着,要是活着指定不能让,对不
反正换我是不能让,又不是没过过困难日子,穷富过的是心里热乎有奔头,心都凉透透的了,离了能咋招
我可不怕在镇上丢磕碜啥的,我这也不存在闺女离婚了,完了不让进家门啥的。
你想想,孩子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了,还不让回家那让孩子去哪我可不是那样的老头。
源达,你和小芹这也生的是丫头,男男坐在那听着呢,换位思考,你说爹说的对不对小芹你也听着点儿,这就是我的态度,窝里窝囊的,那才是不孝顺”
“对对,咳咳咳。”江源达连声咳嗽,呛的脸红耳朵红:“爹吃菜,别人家事儿跟咱家没关系,我和小芹好好的,咱别说人家事儿了”
而江男是在桌子下,忽然握住了苏玉芹冰凉的手,歪头冲她妈笑了一下。
这天晚上,她给任子滔发了条短信:我觉得我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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