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自然不必行路了,于是出使南梁迎接云王的队伍定于第二日早。
云浅月睡醒一觉得到这个消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想了半响,抬头问一旁看西南来信的容景,明太后到底是何人查到了吗
容景摇摇头,没有。
连你也查不到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云浅月蹙眉。
如今天下我手深得不深的地方有三,一是东海王室,二是天圣王室,三是南梁王室。容景慢声道。
云浅月眼睛眯起,东海王室不可能,南梁王室自然也不可能,这么说是天圣王室了话落,她眉梢拧紧,当初听闻夜氏帝师死讯,她虽然克制,不像夜轻暖一般失态,但也波动极大。这么说也是夜氏皇室的人了可是她是老皇帝的明妃,皇室子女,如何通婚
容景看着密信不说话。
当初据说是平民女子进宫,这个当然可以瞒天过海伪装,身为天圣皇室,想要造出一个人的身份实在太简单了。难道也如夜轻暖一般,是帝师的徒弟又或者说难道是帝师的子女云浅月进一步探测,毕竟夜氏的帝师一脉也是传承的,有子嗣也不奇怪对不对而且百年来,两脉的血液淡薄,可以通婚。
容景点点头,是不奇怪。
无论如何,她不次于夜轻暖的本事就是了,也许比她的本事还要厉害,否则也不会在皇宫伪装了这么些年。若不是她突然失踪和那道圣旨,夜氏的帝师出现和被杀,还发现不了她竟然也是个人物。姑姑到死怕是都不会知道,她还想着让她给先皇殉葬呢。云浅月面色晦暗,夜轻染竟然让她跟了娘去南梁,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容景缓缓道:夜氏隐卫既然遍布天下,南梁百年来一直是天圣的附属国,比对荣王府和云王府更为监视,隐卫埋藏南梁各处,若她是皇室隐卫中人,正如你所说,和夜轻暖一般的话,那么便是前任的
暗凤之主云浅月眸光一冷。
也不无可能。容景笑了笑,若是这样,他派夜轻暖去和派明太后去是一样的道理,无非是调动南梁那些隐卫,控制或者祸乱南梁,让其不能相助南梁,或者是调查青姨。亦或者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接回云王。
云浅月抿唇,冷笑道:夜氏的根基和隐秘的确埋得深。
容景莞尔,他是派了明太后前去控制或者祸乱南梁,你又怎知南梁不是一直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南梁的夜氏隐卫应该抽丝剥茧连根拔空一次,但若是他不出手,如何拔空话落,他笑道:爹做了南梁国师这么多年,娘又是南梁公主。舅舅将自己的亲儿子不选,选了小睿哥哥。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看到了小睿哥哥的本事,但是也还有一部分原因,无非是为了爹娘和东海以及云王府的相助。话落,温声道:你到不必替爹娘和南梁担心。
云浅月撇撇嘴,我才不是替他们担心,他们若是连一个老女人都收拾不了,也就太废物了。话落,问道:哥哥如今也该从东海返回了吧
计算一下,玉子书和南凌睿抱着夜天赐离开,之后夜轻染登基,后来遭遇叶倩刺杀,那个孩子代替夜天赐死,她闯入金殿刺了夜轻染一剑,帝师出现,到秦玉凝埋伏要杀容景,之后帝师被杀,如今西南一片反乱。日子一晃而过也一个月了。他和玉子书半个月到达东海,待上几日,如今应该返回的路上,快的话到天圣地界了才是。
五日前刚出东海。容景道。
他可真能待当自己是甩手掌柜了。五日前刚出东海如今这么说还在东海境内了云浅月眉头竖起来,这个不靠谱的哥哥。
容景点点头。
他可真是半点儿也不担心南梁的安危,不知道舅舅是否后悔将南梁交给了他。明明都做了太上皇了,竟然还得去坐镇宫中。云浅月道。
哥哥和洛瑶公主的婚事儿定了下来,就是还没对外公布。待他回到南梁之后,东海和南梁齐齐公布天下,舅舅娶了个东海的儿媳,洛瑶的本事别说一国之母,就是一国丞相也当得。舅舅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容景笑道。
云浅月叹息一声,比起她那个哥哥,她还真没他潇洒,抱着被子躺回床上,又闭上眼睛,明日早上我出城去送娘。
嗯容景点头。
一夜再无话。第二日一早,云浅月早早起来,收拾妥当,拉着容景出了房门。
荣王府门口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二人上了马车后,马车向城外而去。
春风日暖,天圣京城里的人们都穿上了喜爱的春水罗裙,有的女子臂间挽了轻纱。烟柳发出新枝,谁家墙院的红杏悄悄探出头来。到处都是洋溢着浓浓春意。
容景和云浅月来到十里送军亭时,玉青晴出发的队伍已经早到了,等在了那里。
马车刚停下,玉青晴嗔怪的声音就传来,臭丫头,睡懒觉不起,让你娘我干干等了你半个时辰。
云浅月挑开帘子,见玉青晴和明太后对坐在凉亭内,明太后手里拿着宫中的折扇轻摇着,昨日受的伤不过是伤了丝皮肤,今日看起来气色很好。玉青晴手里拿着一面风筝,她回瞪了回去,我又没让你等,也没说要来送你。
玉青晴哼了一声,你是我的孩子,我肚子里面掉出来的肉,你没传信说送我,我也能知道你来。话落,她还得意地挑了挑眉。
云浅月好笑,跳下了车。
容景随后缓缓地探出身子,相比云浅月的脚步轻快,他轻缓沉稳,先道了一声,太后娘娘祥瑞。又规规矩矩给玉青晴施了一礼,娘亲一路顺风。
太后含笑点头,景世子有礼了。
玉青晴顿时眉开眼笑,还是小景让我看着顺眼,女婿比闺女招人喜欢。
云浅月走到近前,忽视明太后,对她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风筝,见竟然是一面玉女图的风筝,亏她还拿着招摇过市,她没好气地道:没有女儿,你哪里来的女婿
也是玉青晴笑得好不得意,看着云浅月手里的风筝如少女一般俏皮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得不得了。云浅月道。
是我特意给你和小景画的。玉青晴更是洋洋得意,我车里还有一面,稍后也给你们。如今天色这般好,昨日里就有不少小娃子跑去南山放风筝了,你们在府里养病了这么久,也去玩玩。
云浅月闻言也觉得不放风筝辜负了这样的春日,回头问容景,去不去
难得娘亲一片心意,自然要去。容景含笑点头。
景世子如今不上朝,景世子妃也有空闲,这样的日子里,游玩甚好。明太后笑着道。似乎昨日云浅月用剑刺她报复伤她之事根本不存在。
云浅月看了明太后一眼,刚刚距离稍远,以前她没和玉青晴坐在一处,她竟然也没注意,如今看着二人,玉青晴与明太后应该是相差无几的年岁,可是二人如今坐在一起,偏偏像是一对母女,比她和玉青晴要像得多,她一时忍不住,噗嗤一笑。
景世子妃笑什么明太后和气地笑问。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认真地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娘娘保养得好,四十岁的年纪,还一直是如花容貌。话落,她见太后面色更加温和,露出一丝得意,她话音一转,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您和我娘坐在一起,我方才知道,原来再好的保养也是白搭。我若是不再这里,人家远远看来,还以为您和我娘才是母女呢您比我娘,真是老了二十岁。
明太后面色一僵。
是吧容景。云浅月回头问容景。
容景似乎认真地看了明太后和玉青晴一眼,对比之后温声诚恳地道:嗯,是这样。娘亲年轻了些,和你在一起像是姐妹。和明太后在一起,还真是像母女了。
明太后面色刷地一变。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将你娘比作人家女儿,让太后娘娘站了便宜,你娘就算年轻些,你也不能这么胡说。没礼数。玉青晴嗔怪地敲了云浅月头一下,用的力道却不大,眉眼是盈盈笑意,丝毫看不出她有半丝吃亏的表情,偏头对明太后和气地笑道:太后勿怪,这个小丫头就是这个德行,说话口无遮拦。你知道的,她从来都是个皮猴子。嫁了人也没半丝规矩。
明太后勉强地一笑,但心里的冲击怎么也变不回她早先和气如风的脸色,语气也有些僵硬,哀家怎么会介意景世子妃做闺中女儿时就让人头疼的很,先皇不知道为她伤了多少脑筋。再说她说得原也没错,哀家这些年在宫中困着,自然不如云王妃水灵年轻。若是这十几年云王妃和云王爷不相离的话,也许会更年轻。唉,云王妃怕是想不到,当年的云王也老了。
这是从玉青晴身上找不出老的迹象,又不甘心,拐着弯的从云王身上找了。
云浅月想着那是你不知道我爹爹不是云王,他年轻着呢,所以,她自然不恼怒。
而玉青晴更是不恼怒,也跟着明太后一叹,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样子了。不过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变老或者变丑,还都是他。什么也不如活着好。我如今还能去接他,见他,已经很知足了。
云王妃对云王真好。明太后脸色怎么也忍不住难看,你离去这些年,云王一直萎靡不振,云王府的那些女人也没个能让云王省心的,据说凤侧妃和三姨娘五姨娘两个贵妾日日窝里斗。哎,那些年没出阁的浅月小姐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凤侧妃最后下场也不好,云王爷伤心了好一阵子。
这是在说虽然萎靡不振,但是该喜欢女人一点儿也没落下地喜欢了。
玉青晴一笑,幸好有个凤侧妃和三姨娘五姨娘给他解心宽。否则不知道他这些年要怎么熬过来。话落,她叹了口气,这三个人还是我和他大婚后先皇赐给他的,这些年也辛苦她们了。
明太后见云王妃半点儿不恼,云浅月也没被恶心住,她再也找不出什么刺让二人心里不舒服,起身站了起来,云王妃和景世子妃要离别叙会儿话吧哀家去马车等着云王妃。
太后娘娘去吧我和这个臭丫头嘱咐两句咱们就启程。玉青晴笑着点头。
明太后起身向她的马车走去,不多时,上了马车,帘幕落下,遮挡住了她恼恨的表情。
云浅月忽然问,太后车里备着梳妆的镜子吗
玉青晴笑着嗔了她一眼,这一路要行走个十天半个月的,太后娘娘的车上怎么能不备梳洗的镜子
云浅月哦了一声,不再说别的,似乎就像是偶然想起来,无意问了那么一下。
玉青晴自然知道她的目的,想着车中的明太后如今怕是气破肝胆了。女人都是爱美貌的,尤其是宫里的女人,更是爱惜那张脸,从今以后,明太后怕是连镜子也不敢照了,这一路不想看到她,又不得不看到她。她面色笑得甚为开心,压低声音道:你这个臭丫头,她总归是七公主的娘。
云浅月皱了皱眉,低声问,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云王府,觉得嫂嫂如何
玉青晴收起笑意,是个好姑娘,对离儿很好,不过她身体极差,夜夜不得好眠,我给她开了安神的药,到管些用处。话落,她用更低的声音道:她对太后似乎极恨。
云浅月心思一动,她对太后极恨说明什么
行了娘要走了,这回和你爹去南梁,也许就不见得回来了。你们一帮子小孩玩游戏,我和你爹搀和什么你和小景慢慢玩吧,染小子心思深,但是小景心思也不浅。玉青晴拍拍云浅月肩膀,偏头对容景道:小景,这么些日子,这个臭丫头还没怀孕。你的努力还不够啊。
努力很够,只是我们的身体都太差了些。容景温声道。
玉青晴叹了口气,你们好好养身子,现在没有也好,有了目前也是个小麻烦。话落,她又拍拍容景的肩膀,走向马车。
云浅月离京跟着她走了过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难道还要送我上车玉青晴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先不是说你车上还要一面风筝吗自然是拿风筝。云浅月道。
玉青晴点点头,二人来到车前,云浅月先一步伸手挑开车帘,见车上果然不止有一面风筝,还有一个人。云韶缘半丝伪装也没做,就那么锦袍玉带,稳稳当当地坐在车内,慵懒散漫,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南凌睿像谁了,像这个人。她回头向前看了一眼,明太后的马车在前面,距离后面的车仅几步的距离,她回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前面那个老女人可能是前任暗凤。你保护好我娘。
你娘一个人就对付的了她,还哪里用得到我出马云韶缘不以为意,从怀里拿出一纸签文来,递给云浅月,小丫头,这是灵隐大师托义父给你带来的签文,义父来了之后忘了给你了。灵隐大师说你是他封签的有缘人,这一签去年在灵台寺时你不要,如今该收下了。
云浅月皱眉,伸手接过竹签,只见上面空白,什么字也没有,她疑惑地看着云韶缘。
和尚和老道都日日神神叨叨,你爹我也不喜欢,帮不上你,你自己看着解吧。云韶缘话落,一把将玉青晴拽上了车,将车里那面风筝扔给云浅月,落下了帘幕。
车夫得了吩咐,立即走了起来。
五百护卫队护送着明太后和玉青晴前往南梁。
云浅月抱着风筝,拿着签文,又仔细地看了两遍,就是一面白签,她回头对容景问,你能解出来吗
容景看着那个签文若有所思,据说最后一支签文注了灵隐大师的血,既然你是他封签的有缘人,应该用你的血来解。
也就是说要将我的血涂抹到这签上,它才能显出签文了云浅月问。
应该是。容景道。
云浅月叱了一声,我才不要和臭和尚的血混一处她话音未落,中指处蓦然一痛,她低呼一声,见容景已经将她的手指划破,拉着她的手将血抹在了签文上,她恼怒,你做什么我说了不要。
容景不理她,看着她指尖的血在签文上蔓开。
云浅月脸色不好,只能也跟着看着,不多时,只见签文上现出一个忍字。容景看着那个字深思了片刻,又调转了签文,只见背后一面写着命定两个字。他眸光细细地眯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刹那极为幽深。
云浅月眉头拧起,想着命定的背后是忍,还是忍的背后是命定这是她的签忍是什么意思命定又是什么意思她想不透,觉得心中烦闷,抬头去看容景。见他盯着那命定两个字,视线似乎被焦住了一般,她问道:你看出什么意思了
容景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
鬼才信没有云浅月哼了一声,撤回手,恼道:死和尚,神神叨叨的,我说不看,你偏要看。话落,她挥手将他手里的签文化成了灰。
灰顺着容景的指缝流出,还没落在地上,便被一阵春风给吹走了。
云浅月心里犹不痛快,拿着风筝道:明明好好的心情,都被你破坏了。
容景笑了笑,容色恢复如常,这个签文是看了也有,不看也会有。那就不如看了。话落,他柔声道:今日春风如此好,不能辜负娘亲给我们准备的风筝,还是去南山放风筝吧。
不去云浅月向马车走去,还在恼恨他划破了她的手。
容景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从后面抱住她的纤腰,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温柔似水,你命定就是我的女人。
那忍呢云浅月犹自带着气问。
忍得一时,安平一世。容景温柔地道:说明我们会一世安平,和美到老。
你倒是会解签。云浅月忍不住乐了,用胳膊撞开他的身子,没好气地道:走啦,谁有空跟你生气这样的天气不去放风筝,岂不是真辜负了这春光晴好的暖风。
容景含笑点头,二人向南山走去。
南山果然如玉青晴所说,有不少公子小姐在放风筝,男子软袍华服,女子绫罗轻纱,南山的风筝各式各样,飞满了天。欢声笑语不断,让人见了就心情好起来。
云浅月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风筝,从车内拿出这面风筝显然是他爹做的,是一副春日里放风筝的欢乐图,而容景手里的还是早先她娘的那面玉女图,她将两个风筝打量了一眼,笑咪咪地对容景道:堂堂景世子,手里拿着玉女图,敢不敢放上天去
容景温柔一笑,试试
试试就试试,看我们谁放的高。云浅月嗯哼了一声,选了个位置,抖开风筝,拉开丝线,风筝飘着舞起来,她拉着风筝跑了起来。
容景有模有样地跟着云浅月,玉女图的风筝也跟着飞上了天,和云浅月的并排在一起。
看,那是景世子
呀,是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呢
他们竟然也来了这里。
那两面风筝好特别啊一面竟然是哎呀,哪里卖那样的风筝
应该是景世子妃画的吧
除了景世子妃还有谁敢画那个图让景世子拿着放
不少人看着二人的风筝议论起来,人人的目光都落在容景手里那副醒目的玉女图上,可是没有一个人嘲笑容景,纷纷觉得只有云浅月才画得出那副玉女图让容景放风筝。
云浅月听着议论声,分外无语,又听到容景轻笑,她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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