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光阴(14)
衣食住行,有了吃穿,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住了。
房子必然就是最重要的事。
钱思远本来就一肚子心眼。当然了,应该也是一脉相承的。他老爹本就是一肚子心眼的人。这会子为了房子,也是动了心思了。
把俩女人撺掇上去,还怂恿的是别人的媳妇打头。然后他就一脸正气的在楼下说开了:“这娶妻娶贤,这话真没错。”又说什么:“大丈夫也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同事就问了:“怎么了这是?两口子吵架了?”
钱思远就诉苦啊:“……操蛋娘们,说不通啊。一脑子都是自家的小心思,跟着胡闹,跑去找人家记者去了,说要反映问题,你说这……这也想的太简单了,人家能听她的。更气的是,还把快小产的工友拉上,这不是要挑事吗?你们就说我吧,平时那是战战兢兢兢兢业业的……”
他还一脸要絮叨下去的架势,边上的人就赶紧说:“那还不赶紧通知领导,真上了□□,等着吧,都有的受了。”
“我要是能说下她,早去了。”他一脸的丧气:“再说了,我跟人家领导怎么说?说我管不住媳妇?”
有那正直的同事还替他着急,但那些肚子里弯弯绕比较多的人,就点着钱思远笑:“你小子,心眼就是多。”
其实技术科这些,大部分都是能分到房子的。有些分不到房子,是因为人家的家本就在省城,周末人家能回家。要是交通方便,每天回去都不成问题。要么就是双职工,分房肯定是有名额的。
其实像是四爷和林雨桐这样的,认真说起来,林家的小院完全住的开,只要愿意,每天回去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不过是四爷不爱住在老丈人家,林雨桐也觉得都是虎妞熟悉的人,天天一起生活肯定有诸多的不方便,两人这才出来了。要不然就这么住着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像是钱思远这种迫切需要房子但条件不够的,也就两人。另一个呢,属于跟乡下的老婆关系不好的那一类,压根就不想把人接来。这个大家也都心里有数,那人的老婆带着孩子来过一次,邋里邋遢,鼻涕好像是永远也擦不干净。带出来都觉得埋汰。因此大家也都知道,他迫切的想要房子,但又无可奈何。只钱思远,真只差一线,老婆转正了问题就解决了。见他闹妖,就都笑。然后默默的配合他。给领导打电话‘报告’啦,说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啦。
厂里的领导大大小小的都被惊动了。
赵平气的把戴淑珍和陈爱虹就骂。这两位是后勤食堂的管理干部,就是林雨桐之前想兜鱼的时候碰到的两人。
两人迅速的跑到三楼,‘关心’职工啊,说是要赶紧送去卫生所。并且保证,转正!一定转正!
但是转正是转正了,人带下来之后,两位大妈级别的女领导也不是好招惹的。
戴淑珍就说:“有情况就反应情况嘛,跑到记者跟前,这还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有没有一点大局观了。”
陈爱虹一把拽住戴淑珍,她笑了笑,一脸的和善。这才说:“其实我们早就研究你们二人转正的事了,可这说起来你们也是同一天开始工作的,工作呢,也都是勤勤恳恳,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之所以没说呢?就是因为实在是不好安排。以前都是靠着你们用大锅烧水,大家才有热水喝热水用。但是现在,这不是厂房盖起来了吗?咱们的食堂也盖起来了。烧水用锅炉就可以了,也不用拉水了,自来水就可以。所以啊,水房,就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主要是协助烧锅炉的师傅。而另一个人呢,就得调到食堂去了。择菜洗菜切菜,这些活都要有人干的。可这怎么分工,我们这不是作难了吗?”
桂兰和程美妮面面相觑,是这样吗?
这不是白闹了吗?
桂兰就对程家不满意,不过到底是没把人给供出来,只摸着肚子道:“两位大姐,不是我挑肥拣瘦啊,实在是我这肚子,差点小产了啊。这烧锅炉,我现在这也做不了啊。”
程美妮就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你做不了我就做的了了?
说实话,锅炉房弄好她们就去看了。人家烧锅炉的就是坐在操作台前操作的,其他的不管。那辅助的可不就得每天拉煤,然后一锨一锨的往里填。再把煤灰运出去。这每天八个小时不间断的干这个?谁受得了啊!
“两位大姐……”她急忙道,“我这体格,这身体……”
人家就说:“你要是不愿意,也不着急。等我们回去研究研究。”
这道理是钱思远跟她发牢骚的时候说过的话。
程美妮顿时打住话头,赶紧道:“我这体格,这身体,其实还是挺好的。这个活我拿的起来,拿的起来。”
陈爱虹就说:“不勉强吗?一个女同志,要真出点啥事,再累出好歹,我们也没法交代啊?”
戴淑珍撇嘴,“我看还是算了。省的到时候,又是找记者,又是朝上反应的,还是再等等,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岗位?”
“不用!真不用。”程美妮赶紧道:“我真行,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保证,不行的话我在保证书上摁手印……”
陈爱虹就拉了拉戴淑珍:“算了,都不容易。要不,叫她试试?”
戴淑珍一脸的不情愿:“好几个家属还都急着等着这个岗位呢。她还不情愿!”
“情愿!情愿!真的情愿。”程美妮都快哭了,“真的大姐!我特别愿意。”
然后当天,两人就转正了。
转正之后,工资翻了一番。
梦寐以求的吧,但程美妮欢喜不起来。她不敢迁怒领导,但转眼就把桂兰给恨上了:“你叫我跟你闹,结果你倒是得了个好差事。”她看了看对方的肚子,“仗着肚子装可怜……”
“谁装可怜了?”桂兰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我这怀孕了不是事实?还是我这快流产了不是事实?领导考虑我这特殊情况,给我照顾一点,还错了?”
两人不欢而散。
林雨桐晚上回来做饭的时候,出来倒洗菜的水,就发现桂兰对着自己这个方向哼了一声,然后水泼的稍微偏自家这边一点。她往后退了两步,才避免被水溅到身上。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呢?结果另一边又是一声哼,一扭脸是程美妮,她也端着半盆水,泼的时候也朝自己这边偏了一点。林雨桐又倒退两步,免得遭受鱼池之殃。
这回她是看明白了,两边的邻居,这是闹崩了。
可你们闹崩了,别把水都泼我们家门口啊!
这叫什么事!
等钱思远过来蹭温暖,林雨桐就知道啥事了。
“你们说那俩娘们怎么这么损呢?”钱思远就摇头,“多大点事,至于吗?这小鞋穿的,没完没了。”
可不是咋的?
程美妮觉得桂兰分到的工作是好工作,但是真的比想象的轻松吗?林雨桐是见识过在大厂子食堂工作的人的。要是那种大师傅就算了,确实是比较轻松。赶在饭点把菜炒了就得了。福利还挺好,凡是领导吃不了的菜,大师傅都有打包的权利。所以说,厨子确实是个好职业,光是剩菜养俩孩子没问题。但是小工的话,那辛苦了去了。大冬天的冰碴子水洗菜,满手都是冻疮。切菜削皮能切的手腕子肿起来,一站就是大半天腿肚子都转筋。
谁比谁轻松了?
都不是好活!
钱思远就道:“我还寻思着呢,哪怕是分去后勤清洁组呢。”做个清洁工也好过做烧锅炉的。
但不管怎么说,分房子在年前被提上日程了。
四爷和林雨桐的这个房子没有争议。就是按照四爷的意思,选了整栋楼最东头的北户。
一般的单间,房间就一个窗户,或者是只一面墙上有窗户。但是是事最边上的房,都是两面墙都带着窗户。四爷选的这间,就是北墙上开门连接着阳台,阳台上带着卫生间洗漱台的。那东边的墙上,开着窗户。不光是开着窗户,那窗台还是飘窗。所以,房间的透光性好不说,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房间大了很多。
两人看房间,出来就碰到了熟人。
谁呢?
之前保卫科的苗家富,也是当时那个游击队队长田占友的战友,最初接待过林雨桐和四爷的人。因着有田占友的这一层关系,四爷和这人保持着挺好的关系和往来。
只是没想到,房子分到了一处。
他们也是最东边的房子,是朝南那个方向。采光非常好,尤其是冬天,暖洋洋的太阳照着。这田嫂子牵着一个三岁大的男孩一进去,就欢喜:“亮堂!这房子好。”
朝阳的方向嘛。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带阳台,自然就没有卫生间了。
不过这位田嫂子说了:“谁家茅房放屋里,臭烘烘的谁受得了。”
为了造型美观,这个阳台呈现弧形,间隔几个房间才会突出一个。紧挨着的这几个房间是不可能都带着卫生间的。
四爷费尽心思弄的卫生间,林雨桐发现,并不是谁都对这玩意有期待的。人家宁愿房间大一点,也不愿意要带着卫生间的房子。
当然,只有十五间。总有识货的,而且还发生了争抢。
林晓星就想要个带卫生间的,“……要不然刷牙洗脸就得去水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梳洗,多尴尬!难看死了。还得排队上厕所,哎呀,想想就受不了!”
苏瑾尴尬的笑:“可是我的资历太浅了,毕竟是后来的。不是建厂就在的元勋啊。如今能分咱们一套就不错了。再说了,卫生间我进去看了,设计的真不错。为了应急,楼外面还有厕所,考虑的挺周到的。水房也好,多大多干净啊。而且房间还向阳,多好!午后,躺在床上,晒着太阳,看,听听音乐。或者在窗户下放一张圆桌,两把藤椅,喝一杯咖啡,品一杯香茗。出了门是烟火人家,回了家是世外桃源。梦寐以求的日子不过如此了!”
林晓星嘟嘴:“就你会说!”
等进了楼,一看在一楼,她的心气又没了,“一楼啊?”私密性不好!谁乐意住啊!谁不愿意住楼上?
开了门正准备进去,再看到出来的林雨桐,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低声嘟囔:“还跟我姐是斜对门。”
分房子的一定是眼睛瘸了。
林雨桐也在心里抱怨。哪怕是一东一西住着呢,也比这个好啊。眼皮子底下,完蛋了。
等搬进来,林雨桐也觉出来了,两口子都工作不错的,都选二楼三楼住去了。下面住着的,多多少少属于弱势的一方。
不知道是按照什么分的。
林雨桐家的隔壁是桂兰和铁柱家。紧挨着他们家的是钱思远和程美妮。
反正这边的这几户,都是熟人!
这个说:“缘分啊!”
那个说:“可不是缘分嘛。”
不说缘分也不行啊!
林雨桐这边归置的不错,家具都是新打出来的,没有上漆,就是原木的上了一层乳胶漆。家具散发着木质的清香。原木色的又显得房间特别的亮堂。
组合家具还是很少见的。随意的拼搭在一起,客厅卧室书房,都规整出来了。
会客区的‘木沙发’下面是可以储物的柜子,能坐人能储物,要是摞起来,一点也不占空间。
四爷摆弄家具,看怎么规划更合理。
林雨桐把窗帘门帘这些搭起来。又给家里做一些软垫子,随时就能用。
厨房这个,是谁家都被想的事。
锅碗瓢盆都在楼道里安家了。
当然了,不是谁家都跟林雨桐这边似的,进来一看,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先是桂兰家,是张宝柱砍来的不粗的灌木,也不怎么处理,就简单的订在一起,订了一张床。然后桂兰用麻袋缝了一个床大小的大口袋,给口袋里塞了一袋子的枯草麦秆。这个垫在身下,不膈人。钱思远呢?没那动手能力,这个月的钱未必够,两口子在地上打地铺,先凑活过这一个月再去旧货市场上踅摸床去。
当然了,林晓星不一样啊。从范家把她的闺床拉来了。
满楼道里都是她的声音:“千万别磕着碰着。这床当时买回来,可花了三千个大洋呢。”
于是,家家户户都探出脑袋看这价值三千个大洋的床去了。
林雨桐隔着门帘,都能闻见四溢的酸气,就是挺厚道的苗家嫂子都说:“……怎么整个一资本家的做派?”
林雨桐出门买菜的时候从人家门口过,门没关着,她看了个清楚。
好家伙,铜铸的床架子,上面的图案像是圣母玛利亚,就是那种正在给孩子哺乳的那种图案。然后床上是小碎花的被褥。窗帘是一样的花色,不过是多带了一些白色的蕾丝边。
窗户下放着红木的圆桌和两把小藤椅,桌上放着水晶的花瓶,还没来得及插上塑料花。
靠着墙放着衣柜和博物架,都是上好的红木家具。衣柜里什么样林雨桐看不见,但是博物架前,林晓星一身曳地欧式长裙,正在细致的擦她的杯子,然后一个个的放进去。林雨桐这才发现,人家的房间,除了门口的位置,都是铺着地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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