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40)
刘墉就发现,书院虽是才设立的,但里面丝毫不乱。就比如叫领书去,然后对面的走廊里,隔一段的外面就竖着一个招牌。什么商院、农院、工院、理院、数院、艺院、儒院……这么一大串过去,刘墉愣是没找见经院在哪。
当然了,比起那边,这边的人就不算多了。可见录取的比例也不是那么多。
刚才他只顾着找自己的名字,倒是也没看经院还有谁。
他这么一路走,走廊里走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经院。
这倒是奇了!
转脸过去,看见了果亲王。他像是瞅热闹似得来回的转悠,就抬脚过去打算问问。
弘曕惊讶,来回的打量了一下刘墉,眼里闪过一丝艳羡:“经院?那不用找了,经院无书本。”
无书本……学什么?
弘曕朝走廊的尽头指了指,“你过去问问,那边有专人负责应付各种问题。”什么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有时候身份特殊是这样,开口的话必须是要负责的。
刘墉朝弘曕拱手,让到边上请弘曕先行。
弘曕欠了欠身,表示礼遇,这才抬脚继续转他的。
刘墉只觉得对方这个姿态叫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这会子人来人往,他也顾不得了。奔着走廊的尽头而去。
到那边的时候,桌子后面坐着的人,这人刘墉还真认识,宗室众人。好像是弘旺的儿子。之前在外面遇见弘旺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而此时,桌面围绕着几个人,好似都在问经院的事。
“为何没有书本?”
“所学内容为何?”
刘墉没往前挤,只看围着的几个人。年纪有二十多的,也有四十上下的,有穿着粗布的,也有锦衣华服的。最前面那位侧过脸来,他还真认识。
这不是高斌的侄子吗?对!当年宠冠后宫的高贵妃就是此人的堂姐。他叫高晋,不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但却早就被万岁爷给了监生的身份,然后做了官了。知县好像都做了好几任了。怎么现在在这里?
他忙抬手打招呼:“高大人?还真是您!幸会幸会。”此人随他叔父去自家的时候,他们见过。每年都见那么一两次,不熟,但也肯定不是生人。
高晋见到刘墉却毫不意外,笑的特别爽朗:“是贤弟啊!还想着跟你结伴过来,不想没看见你的人。”
刘墉惭愧,到底是人家更老道,他之前只思量着经院的事,当真没注意榜单。他一脸的苦笑,“高大人,您见多识广,这经院根底如何,还望赐教!”
高晋摆手,当真不知。不过还是低声道:“贤弟没看榜单,此次经院中榜人数最少,包括你我而二人在内,只七人而已。”
刘墉眼里的流光一闪而过,怪不得高晋对自己如此热情。按说,以他的起点和圣宠,以及经验和高家的人脉,还有这比自己要年长不少的年纪,原也不用如此。
正说着呢,远处跑过来一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敢问……经院……”
话没问完,肃英额就起身了,“经院的都来齐了?”
刘墉左右看看,果然等着的包括他在内只七个人。
“王杰……孙士毅……伊尔根觉罗桂林……高晋……刘墉……蒋鼎……朱珪……”
正好七个人。
然后七个人面面相觑,站在这里很快就能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年岁察觉好像有点大。年纪最大的高晋四十多了,县令卸任之后正等着安排呢,然后考来了。而年纪最小的朱珪,才二十冒头的样子。高晋的儿子好像都比朱珪大!
其次,满汉比例问题。这里除了那个桂林和抬旗的高晋,其他人可都是汉人。
再次,出身上,有勋贵外戚出身,有高官子弟,还有……好像是寒门出身吧。
王杰和孙士毅这二人也就是二十六七、三十上下的年纪,气宇不同与一般人。可只看衣着便知道,这二人出身绝对不高。
所以,录他们入经院,标准是什么呢?
肃英额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诸位之前问的问题,在下统一说。经院是什么,这还真不好说。只是老圣人定为经院,那便是经院。另外,之前诸位问我开课之后学什么,这个在下倒是知道。这么说吧,老圣人讲什么,你们学什么。皇上讲什么,你们听什么。其余的课程,老圣人定了谁来讲,诸位便听谁讲便是。至于课程安排,这里只有课程时间安排,内容随机。至于教课的先生,除了老圣人和皇上,剩下的不确定。可能是名儒大家,也可能是田里的老农。可能是朝中诸位老大人,也可能是将作监里的小工匠。书院选择学生,学生也有权利选择书院。若诸位对这样的课程安排心存疑虑,可以选择退出。”说着,就看向七人,等着七人的决定。
这需要却衡量吗?
如果只是老圣人授课,那确实得要思量一下。毕竟老圣人的人圣人未必用呀。可如今听这意思,圣人和老圣人都会亲自授课……那这意义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万岁爷来的少或是不来,但只要挂着这个名,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都说天子门生,什么是天子门生?参加了殿试,这就代表了是天子门生。
以前是,但从今往后只怕不是!
所有参加过殿试考中进士的这种门上,都是不如从这经院出去的人。如果说进士是天子门生,那他们这几人便属于天子的嫡传弟子,意义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面便是出身好的,像是刘墉这样的,碰见万岁爷的机会几乎是没有。而高晋这样的……呵呵,怎么说呢?高家人多,在外面都给几分面子,皇上若是知道是高家的人,如果是好的,也会多几分偏爱是有的。但要说多看重,那则未必。而如今这般,总有跟万岁爷相处的几乎,三不五时的能见到……想想都叫人激动的浑身颤栗。
高晋差点不能自持,刘墉饶是稳重,也被这突然而至的惊喜给砸的有些晕乎。
几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皇宫的方向行礼谢恩。
肃英额这才道:“诸位可回家修整,三日后前来报道。来时除了不能割舍的动,日常琐碎用品,都不用带。书院都已经准备好了。食宿免费之外,每月二十两银子的补贴。来之后,这里不许带侍从。每十个寝舍,有一个粗使婆子。鉴于经院只七人,因而,你们七人一个粗使。”说着就喊了个小子过来,“带这几位去转转,分一下寝室。”说着就看向王杰和孙士毅,“如若有住在客栈的,今儿就可退房搬过来。”
如此能减少不必要的开销。
这个条件两人当然欢喜,但这不带侍从这些,出身高这几位心里就打鼓。打从生下来就有人伺候,突然没人用了,这能顺手吗?晚上洗漱难道还得自己去打水。
结果一转之下放心了,寝舍分内外。里面不大,床衣柜,别无所有。外面一个书架一个书桌,几把椅子。门口的柜子里是洗漱用品,很是齐全。
边上的小厮介绍,这些东西有些一月一添置,有些半年一更换。比如澡豆毛巾,这个就是一月一份。比如脸盆,就是半年一个。床上的床单被褥,每九天更换一次。
因为九天休沐一天。第二天他们在或者不在,都有人帮着更换。
每日早起,婆子送水到房门口。若是要沐浴,书院里有澡堂子,只管去泡就是了。吃饭有伙房,能带回来也能在那边就餐。每天的菜色都是标配。两荤两素的配置,尽饱吃便是了。若是晚上要加餐,食堂总有灶火不熄的。没精细的吃食,热粥热汤包子点心这些是有的。不过这些得自己花钱。
这或许都家境富裕出身的人来说没什么,可对于寒门出身的人,如此的待遇,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连笔墨纸砚都有供应。那么每个月念书不仅不花钱,还能用这些银子养活一家老小。
就像是王杰,他就是给人做幕僚的。一年的俸禄也才四十两。如今这么着,这是想都吧管想的事。之前还忧心老家的父母妻儿,如今这个银钱,攒一攒都足以在外城买个小院接了家人来过活了。
刘墉心里暗道,别的院是什么待遇还不可知。但哪怕是这个待遇打了对折,这也很是可怕。有多少寒门学子会走这么一条路呢。又会有多少寒门人家会想尽办法也要叫孩子读书。好像每个人都有几乎踏足这里。
而那时,科举又该如何呢?
他突然嗅到了一丝很别样的气息,似有大变要随之到来。而自己走运的是,自己来了,并决定留下来。
正如刘墉所想的一样,这录取的名单一出来,便掀起了一股子轩然大波。而这种波动,在百姓中的反应远比在朝中反应激烈的多。
谁家的子弟考进去了,这不奇怪。但凡有点能力的,谁不叫孩子读书习武呢?
可出身寒门的则不同,这可是一脚就踏上了青云梯。
山西会馆里,一富态的中年男子正跟人高谈阔论,外面一小厮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一路高喊:“老爷!老爷!少爷中了。”
中年富态男先是一愣,继而大笑,“中了?好好好!中了……我儿中了……”
此人乃是山西富商常威,子弟肯定得读书识字,但这确实为了家业的。此次来京城,是寻人办事的,刚好赶上了,老三想去试试,没想到真给中了。那样的地方,商户人家……想想都不敢想的。以往在县里,见了县太爷都得巴结着,用银钱孝敬着。如今……那样的地方,圣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欢喜的几乎是手舞足蹈,别人恭维的声音围绕着,他只记得一个劲的喊着‘赏!赏!赏!’。
常万达人还没回来,这边的宴席就摆上了。等人回来,常威不顾上应酬,带着儿子回了院子,“怎么才回来。”
“跟一些一起中考的同窗去喝了点酒。”常万达二十许岁的人,脸上带着几分熏意,这会子喝了一口浓茶,微微有些苦涩,却叫他头脑更加清明,眼睛也是明亮有神。
常威低声问说:“真中了?”
是!常万达笑道,“是商院!爹!是商院。”
常威摆手,“别管是啥院,只要中了就行。”本就是商户,读商院有什么不对的?
常万达却摆手,若不是跟同窗们出去,他也会如父亲一般的想。可今儿见了很多的人,出身显贵的,家世显赫的,见识不凡的……他这才意识到,“商人……商人以后不比谁地位低?爹,你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吗?朝廷的风向要变了!”
而在城中的一个大杂院里,租住着不知道多少从外地来京中谋生的人。这里的柴房原不过是租给一个江南来的小子的,这小子也就十四五岁大小,说是父亲曾是秀才,他读了几年书。因此在街口摆个摊子,替人代写书信的。人家问他好好的江南不呆,跑京城干嘛来了?这孩子说,爹死娘改嫁了,他才十岁归伯父抚养。伯母刻薄,将他送去银楼做学徒。来京城是因着银楼的少东家要在银楼开铺子,这才带了他来的。结果带的银钱被少爷赌光了,然后被老管家带回去了。老管家好心,放他跑了,说是没看顾好少爷,回去怕是得被迁怒。要是被逮住了错处往衙门一送,小命都没了。他想回乡也没有盘缠,就这么混着过火。之前去书院,不过是见去那边的人多,他雕了一些小玩意想过去卖的,鬼使神差的报了名,谁知道这就中了。是工院,得住书院去,管吃管住不算,每个月还有十两银子的补贴。他年纪不到过了十三不到二十,要在书院里学五年。要是过了二十,能被选拔上去再度两年,补贴翻倍,每月能补贴二十两。
就有人喊说,这念一辈子书都是使得的。
还有人推了他家的孩子出来,“我们家这个八岁了,人家要吗?”
“要的!只要考的过就要。什么都一样,只补贴每月五两。等过了十三,会给十两。”不过这种特别不好考就是了。
今儿听说,凡是年纪小的,不是出身不凡,就是早前就幸运的在老圣人跟前受教过的。拢共也就二三十人的样子。
这些孩子要么是开蒙特别早,要么就是天赋奇高。
好似八岁的除了皇家的贝勒皇子之外,也没别的。其他的都在十岁上下,十一二岁的样子。
这样的例子不用多,出上一个,就能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作为一个标杆。
就像是名牌大学那么多学生里出了那么一两个发展的不好的,很多人就会冒出来说,读书没用。读大学挣的还不如民工多。
而初中毕业的那么多,成功那么三五个,就又被宣扬的人尽皆知,告诉大家:看!我说读书没用吧,人家不上大学一样混的比你牛。
如今的情况就类似,出那么一两个能跟皇子阿哥贝勒爷一起念书的寒门子弟,不知道多少人心存希翼。当然,这就是四爷和桐桐希望看到的。
林雨桐现在不管录取的那些学生怎么样,她现在关注的是弘晖要去念书了。一样的,跟所有人一样,住那边,吃那边。虽然书院和后面是连着的,但就是不咋回来住了呗。
弘晖:“……”这其实跟内院外院住是一样的。
“可你从没过过不要人伺候的日子。”林雨桐说起来就愁。
但我几十岁的灵魂了,我还就过不了了?
也是!
但趁着基本还都没报道入住,林雨桐还是去看了分给弘晖的屋子。一排排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弘晖的屋子在其中毫无特色。
住在这里唯一不方便的就是上厕所。不过每个房间都有恭桶,早上提出来放在门口,婆子收了院外马上有人拉走,再换洗刷干净的过去。冬天倒是不怕冷的,这边的火墙烧起来特别暖和。
从里面出来,顺着这些寝舍往回走,一路上倒是间或有屋里的灯是亮着的,显然,已经有学生早早的搬来的。想必都是外地的。
刚要转过弯,结果林雨桐被一读书声给吸引了注意力。这是这一排最边上的一个寝舍了,屋里灯亮着,窗户上投着一个剪影,此刻手里正拿着书翻页呢。而林雨桐听到对方在念:“……桔梗一钱五分,甘草五分,白前一钱五分,橘红一钱,百部一钱五分,紫菀一钱五分……”
这是《千金方》上的止咳散。
他读这个不停的反复,显然不是查着用的,而是在背诵。
没想到招来的学生里有一个队医学明显感兴趣的。
她也没打搅,叫芳嬷嬷把屋子寝舍号记住,回头查查看,这里面住着的学生是个什么情况,听声音年纪不大。
芳嬷嬷应了,马上就去办,结果肃英额直接就过来了,“那里住的是个安徽来的学生,父亲是宣化知府,只有秀才功名,今年十六了,叫王锡琛。之前倒是见他跟梅大人的家仆有过接触。”
梅文鼎家的家仆?
哦!林雨桐想起来了,当时德海查的梅开云正跟王家议亲,只怕这个王锡琛便是那个跟梅开云议亲的小伙子了。
这可真是巧了。
是了!是了!那个将来会出现的数学家王贞仪出生医生家庭,那也就是说王锡琛到底是走了学医的路子。
这个发现叫她有些意外的惊喜。她想用梅开云,不用当真可惜了。可同样的,若是这样一个姑娘背负太多的压力,这也是她的过失。可婚姻一事,冷暖自知,谁都无法替代谁。若成亲的对象是这么个人的话,倒是也好。生了女儿,能由着她往自己喜欢的方向上发展,至少证明王家开明的家风,以及深厚的底蕴。
当然了,这是自己希望的方向。但是自己如今横插了一杠子,每个人的命运在这个节点上都会发生变化,路究竟会怎么走下去,谁也不知道。
可要是因为这个变故就不朝前走,那也不现实。不能因为可能会生出一个数学家的女儿,就要放弃两人要走的路。不知道这个王锡琛怎么想,至少梅开云想来是不愿的。如果条件允许,她难道不能成名成家?
想到了她,林雨桐就吩咐芳嬷嬷,“明儿打发人把那孩子接来吧。”
这边觉得一切顺利,但乾隆那边却迎来了第一波反对的声音。
这次反对的声音不强,起因是皇子们都去皇家书院念书了,上书房怎么办?
上书房有大学士一到两人,还有各个皇子的师傅,满蒙文师傅,以及骑射习武谙达数名,另有被冠以‘上书房行走’这样差事的人,以前这是荣誉。现在连上书房都没有了,你还行走个甚。
这些人失业其实事小,真正失去的是那份不一样的荣耀。想想,不是学问好人品好,皇上能挑选出来给皇子授课?
现在把人家的生源抢了,人家当然不乐意。
主要是皇子有一些传统的科目,像是蒙文、满文,这些学是不学?这东西要是连皇子阿哥都抛弃了,那这还是满人的江山吗?蒙古对大清多重要的,满蒙分不了家,那皇上你说,蒙文该不该学?
又有消息灵通的,人家弄来一张书院的作息时间表。这也不是秘密,这个时间表的时间跟皇子们的作息完全不同。这么下去是不是也太惫懒了。
上书房凌晨三点开始早读,这意味着皇子们两点就得起来,怎么不得垫吧点东西呀。到五点就得开课。当然了,下午一点,这一天的课程就完了。但每天带回去的功课多的时候能叫人熬到晚上。除了暑假课程上课时间减半之外,其他的也就各大节日放假一天。一年三五天而已。
你看看现在那个课时表,按照西洋算法,就是早上六点才起,六点二十出操,七点解散,七点十分吃早饭。七点四十早读,八点半才开始上课。然后课程到了下午三点半就结束了。剩下的时间便是自习自修,完成课业。
“皇子要这么养下去,是要养废的!”钮钴禄太后把弘历叫过去,也是这种论调,“皇帝,勤政勤政,关键在于一个勤字。若没有那小二十年的三更起,也不能有你的今日呀。”
半夜三更起来,谁受过那罪谁知道。
大臣们之前上折子,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满蒙文的师傅,他是打算送到书院去的,之前跟皇阿玛也说好了,可以开设这个课程。皇子们本来也没有那么些休沐,十天上一天的满蒙文,也是尽够了的。他本来想全面开课,但皇阿玛说可以列为选学。谁愿意利用休沐上上课,谁就去旁听。要不然学什么也学不精。不过也答应在言院里开设满蒙及各族各国的课程,只要有先生,就招手学生。一个学生不嫌少,百八十个不嫌多的那种。
他想想也有道理,如此的话便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至于说时间,这个皇额娘跟他提过,这与健康是有益处的。若不是老规矩不是那么好改,他都想改改他的作息时间了。皇额娘说的也有道理,每日学习的时长一样,达到的效果一样就行。
在这事上他没太争辩,因为里面招收的很多人都不是孩子了。时间规定是死的,但人却是活的,读书人习惯早起,这是打小就养成的。也正好看看各自的勤奋程度。
他就跟额娘讲道理,“书院那边到了**岁去考也是使得的。太小也不要。上书房六岁就得读书,也没有说要取消上书房。永璇这不今年马上要上上书房了。还有老五家的永璔……哦!过几年还有更多的皇孙,永璜家的大小子要不了两年也得进宫念书了,上书房还是上书房。况且,那些小子去,若是有三次考试不过关,是要被退回来的。退回来怎么办?还不得在宫里念书……”
“那就更不能去了。”钮钴禄本来是半靠着的,这会子也不由的坐起来,“本宫可听说了,去那边连一个伺候的都不许带。皇子的母妃们过来哭了不止一回了,你不心疼我心疼。这要是有个万一,这可怎么办?”
“额娘,您是亲祖母,但那边也是亲祖父。在那边,对他们才是最好的。皇额娘那一手医术,能出什么事。在那边,她比您用心。”
可也养的跟我不亲了。
钮钴禄良久没言语,就道,“那就把永琪给本宫留在身边。本宫见天的看见那孩子,一日不见便想的慌。这总不算是过分吧?”
“这不是还有永璇吗?”
“永璇能跟永琪比吗?”钮钴禄十分坚持,“那书院,皇子跟泥腿子家的孩子一起念书,这能养出帝王来?”
可那边是皇阿玛亲自教导的。对待侄儿都能悉心调|教,会对皇子疏于管教吗?虽说不叫带伺候的人,但皇额娘一向周全,难道就真亏了他们。那种一视同仁,面上总是要做给人看的。再说了,皇子的母家都有子弟考进去了,寝舍跟这些人挨着,能不受照顾吗?
再说了,永琪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就因为从满妃的肚子里出来?
朕正值壮年,位份更尊的后妃肚子里就再诞不下皇子?
本来因为寿数的事心里就犯嘀咕,再一听这话,心里能不发赌吗?
他呵呵笑了两声,“您要是觉得永琪不一般,那边让永琪留下来在宫里念书……”
“在宫里本宫也见不上。上书房迁到园子里,也便于你教导永琪。”钮钴禄氏真是好心,“弘历啊,你知道当年你被耿氏养着,额娘的心情吗?额娘没有一日睡的安稳,就怕你只认她不认我。我是加倍的对弘昼好,如此才能换来跟你亲近。而今,你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去跟……亲近。这将来万一……可如何是好?弘历啊,跟谁留点心眼都是没错的。”
那么您跟朕留点心眼也是没错的了。
乾隆没说话,只缓缓起身,“额娘早些歇吧。都按您说的办,将永琪留在园子里念书。”
于是,五个永琪,成了第一个拒绝了书院的学生。
此次的招收的学生不多,三百六十七人,实到三百六十六人。
第三天报名结束之后,林雨桐得了消息都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别的皇子都来了,只永琪特殊,弘历打发了吴书来晚些的时候才来解释说,太后离不得五阿哥,留在身边侍奉了。
林雨桐能说啥?说那蠢货把后宫的一池水顺利的给搅浑了。
别人心慌不心慌的林雨桐不知道,但是皇后和有子嗣的妃嫔肯定是心慌了。这就把储位许给永琪了?
她就问说:“五阿哥也十岁上下了吧?”
是!十岁了。
在皇家,这不算小了。十一二、十二三的成亲的都有,难道真这么不长心眼。这是好是坏,他自己心里没点判断?
怎么会没有,五阿哥是欲哭无泪。愉妃搁在寝宫里发了好大的脾气,一再的叮嘱儿子,“去求求你皇阿玛,或是出宫求求老圣人。只说上书房上完课便去旁听。五阿哥,所有的宗室阿哥凡是有点能耐的,都在书院。你一个人留在宫里,别人怎么接纳你?”
其实,哪里用的着半年?
报名一结束,这就住进来了。有能习惯的,有觉得到了天堂的。但对于真正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哥,这地方还是有很多难以适应的。
先说住,这地方小的都不及身边伺候的人住的地方好。悲催的是没有伺候的。洗脸刷牙脱衣服穿衣服,都没有人伺候了。这可不要了老命了。
弘旺说没有酒喝了,一进来就有规矩,除非特殊许可,这地方不许私下里饮酒。
完蛋!要了命了。
弘晗就道:“最要命的是,没人暖被窝了。这他娘的谁受得了呀?”
这话一出,哄笑声一片,谁家里不是妻妾成群的。便是弘旺这不得志的,家里还有小妾两三只呢。刚纳的小妾都是年轻鲜嫩的年纪,这事整的,不地道呀。
男人聚在一块,荤话不短。
这属于大龄的老男人一拨的。十七八二十上下的,还属于比较矜持的,一起吟诗作对交友嬉戏,好不热闹。对于年龄再小的,那真是还处于小惶恐中,换了个新环境,正小心翼翼的用小触角慢慢的往出探呢。
不管老少,精力都异常的充沛。
精力充沛好啊,精力充沛了正好军训。把阿桂和兆惠借一个月,别的事没有,就是操练。
于是第一天吃完早饭,就被通知全体换装。入了学校就没有便服,都换上衣柜里挂的校服。两套长袍,两套短葛。靴子和布鞋可以领取自己的尺码。靴子全是军中款式的。
衣服换好出来,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项目。
这脸白的可不止一个人,大部分人脸都白了。
年纪小的不用高强度,但跑跑跳跳的还一样需要。被带到演武场的一角训练去了。其他人不分哪个院的,一起训练吧。
这里大部分是文人呐,文物向来两对立,文人最看不惯的便是武夫。现在叫他们跟糙汉子一样习武——不不不!老圣人,不是这样的!这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有一个出声质疑,就有一片人出声质疑。
然后四爷才从最末尾走到前面。
学生穿的是竹叶青一般颜色的衣裳,管事穿的是褐色的衣衫,杂役穿的是灰色的,先生们一水都是黑衣。混杂在一群先生中间,又坠在后面,之前并没有人发现。结果从学生队伍中一穿过去,宗室这边就鸟悄了。之前只有他们起哄起的厉害,这会子跟鹌鹑似得,先是低头,然后哗啦啦的跪下。别的嚷嚷的人就安静了,都朝四爷这边看。
四爷指了指大殿,外面说话全场未必都听的清。然后就有人指挥着将人往里面带。
然后别人才有些恍然,这就是老圣人?
“不可能!”王锡琛惊叫出声。
边上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
四爷回头看了一眼,站住脚,问王锡琛,“你叫什么?”
王锡琛只觉得腿肚子都抖,“学生王锡琛。”
哦!桐桐昨儿还在提此人。
四爷知道他为什么认为不可能,就笑道:“你觉得朕不像是年过古稀的老者?”
王锡琛还是不可置信,“是……”
“胡言乱语。”梅文鼎急忙从后面过来,“老圣人,他……”
四爷摆手,“朕知道,你喜医学医术,从你的角度看,觉得根本不可能。”
对!是的!
四爷就笑,“那若有机会,让你也习得此术,你可愿意?”
“真的?”王锡琛抬起头来,眼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然后才摇头,“书院里并无医……院……”
“那便单为你开一学堂有何关系?”说着就看站在后面的肃英额,“记得把最后头那个小院子收拾出来,那就是医科学堂。今年,只他一个学生。明年若有此人才,再招收也不迟。”
肃英额应了,深深的看了王锡琛一眼:此人好大的造化!
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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