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重惊惶失措,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卢龙塞怎么会丢?卢龙塞高大坚固,守兵两千,怎么会丢?人呢?卢龙塞里的人呢?”
那名斥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回禀道:“大人,小人看到卢龙塞上高悬着鲜卑人的大纛,还看到城楼上站着鲜卑士卒,进出关隘的也都是鲜卑人,小人可以肯定卢龙塞已经陷落了。小人不敢走得太近,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小人回来的路上也想找人问问,但从无终城到卢龙塞,荒无人烟,一个人都看不到。”
鲜于辅强作镇定,急忙问道:“无终城呢?无终城怎么样?”
“无终城还是叛军被叛军占据着,城门紧闭,无人进出。”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几乎令人窒息。
鲜于银突然狠狠地一拍案几,怒声叫道:“奸阉,这都是奸阉惹的祸。奸阉当道,朝廷腐败,以至我大汉国国势日衰,烽烟四起。匈奴人大乱,鲜卑人趁机打雁门,蚁贼大乱,鲜卑人趁机占渔阳,陷卢龙,我们这样打来打去,打到何时才是个头?我们东征西伐,前前后后都打了好几年了,将士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战刀砍断了一把又一把,但结果是什么?仗是越打越多,国家是越打越败,疆土是越打越少,我们打的这都是什么仗?”
“奸阉不除,朝纲不振,我们就是打无数的仗,死无数的人,这大汉国也撑不下去了。”鲜于银猛地站起来,涨红了脸,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冲着低头不语的李弘大声吼道,“大人,我们杀向卢龙塞,和鲜卑人决一死战吧,我们就是战死了,也是倒在大汉国的战旗下,为大汉国而死,为大汉国尽忠,围着蓟城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李弘抬头望着鲜于银,神情错愣。
鲜于银的话就象一块巨石投进了死寂的池塘内,顿时激起了大帐内汉族将士那颗热血沸腾的心,颜良、文丑、公孙瓒、刘备等人纷纷一跃而起,高声求战。
李弘的心却是冰冷的。
将士们为了大汉国,可以不顾一切,抛头颅洒热血,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大汉国能承受如此之重吗?有心无力,这是大汉国的悲哀,也是李弘的悲哀。
李弘宁愿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士卒,只要吃饱了,拿着一把战刀,跟在上官后面浴血杀敌就可以了,不需要考虑大汉国,不需要顾忌天子,不需要瞻前顾后,甚至不需要担心一天的口粮,所有的事上官都会安排好,但自己现在偏偏就是那个上官,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步行动,都要考虑到大汉国的安危,要顾忌到天子的心思,要为全军数万将士的生命负责,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责任越来越重,这些责任就象一块千斤巨石日夜压着自己,让自己难以喘息,难以思考,难以行走。
这里的将士们神情激愤,要杀敌为国,那里的天子和朝廷却要平定叛逆,攘外必先安内;这里是战火不断军资巨大,那里却是国库枯竭不堪重负。自己夹在万重矛盾中间,既要照顾到两方的观点和情绪,又要极力维护大汉国的安危,难,难。自己虽有万般才智,无敌武功,但要解决今天的幽州危局,根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攘外必先安内。李弘无奈地苦笑着。如果自己把刘虞这句话说出来,恐怕盛怒之下的鲜于银要拔刀相向了。
我们为谁打仗?为什么打仗?为什么不停地打仗?为什么打了几年的胜仗反而丢失了大片的疆土?李弘不明白,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仅仅就是因为奸阉当权,祸乱朝纲?但奸阉当真手握权柄了吗?自己在洛阳的时候,亲眼看到宗室皇亲、门阀士族、外戚权贵,哪一个不是权势熏天,难道凭奸阉一系就能祸乱朝纲?当今天子皇权稳固,他为了皇统正在京城和各方权势斗得不可开交,就这样的天子他会对一帮奸阉言听计从?说奸阉祸国的权贵,难道他们就是什么好东西?李弘在肃贪的时候,在屯田的时候,对这些权贵的所作所为算是看透了,他们说奸阉祸国,其实他们自己何尝不在祸国?奸阉贪赃枉法,那些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门阀士族难道就是廉洁奉公吗?
李弘望望慷慨激昂的众将,叹了一口气。算了,想那些头痛的问题干什么,即使想明白了但自己能解决吗?眼前的仗都不知道能不能打赢还管那些事干什么?大汉国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的根,就算它破烂不堪,腐朽毁损,自己也要护着它,保着他,至死方休。如果大家都不愿意为大汉国而战为大汉国而死,那家在哪?根又在哪?他相信无论是自己还是普通士卒,都愿意为大汉国而战,都愿意为大汉国而死,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好,我们和鲜卑人决战。”李弘站起来,挥手说道,“拿下蓟城,我们立即北上渔阳。”
李弘话音一落,大帐内一片欢呼。众将喜形于色,神情兴奋。
蓟城必须拿下,否则北上就没有牢固的后援,粮草运输也没有中转,为了尽快拿下蓟城,李弘立即命令阎柔赵云和燕无畏率部赶回蓟城大营。接着,李弘又对统军人选做了调整,鲜于辅还是回北征军统帅步兵军,幽州军改由公孙瓒统帅。
“伯珪兄,你迅速率部赶到雍奴和潞城,驻防两城。”李弘说道:“下个月的粮草主要提供给你,你待粮草充足之后,伺机夺下土垠城,然后在土垠城集结军队和粮草,做出准备进击辽西的架势。”
公孙瓒连连点头,脸显感激之色。李弘让他统领幽州军,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给他立功的机会。不管能不能击败鲜卑人,李弘的北征军都要受损,东征的可能是彻底没有了。将来东征辽西辽东,就是他公孙瓒的事,平定叛军的功劳都是他的。
“伯珪兄,能不能把卢龙塞的鲜卑人牵制住,就靠你了。”李弘拍拍公孙瓒的后背,诚恳地说道,“务必尽快出击土垠城。”
“大人放心,下个月,我一定拿下土垠城。”公孙瓒信心十足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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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李弘和鲜于辅带着几个侍从沿着蓟城缓缓而行。
攻打蓟城需要步卒,但李弘却让公孙瓒带着幽州军走了,各部将领有的不理解,私下颇有怨言,但有些将领心里却有算,知道李弘根本不想打,他又要派人招抚了。
暂停平叛,改为北上攻击鲜卑人,必须要奏请天子,得到天子的同意,这需要时间。如果天子不同意,李弘还要反复上书劝谏,信使往返洛阳,不是短时间就可以解决的。李弘虽然是镇北将军,但这么大的事,李弘无权作主,这仗不是他想怎么打就可以怎么打的。有这么长时间的耽搁,李弘围城不打就有理由了。围而不打,一来可以让大军得到休整,囤积粮草武器,蓄积力量,为下一步攻打渔阳城做准备,二来也可以为招抚叛军腾出足够的时间。
“羽行兄,你看派谁进城招抚叛军较为合适?”
鲜于辅笑道:“你大概想让公定去吧?”
“怎么?你认为不合适?”
“幽州的事,公定不清楚,一旦说僵了,回旋余地就没了。”鲜于辅说道,“还是我亲自去吧。”
李弘犹豫不决。
“田强我认识,他是蓟城田家的人,过去是辽西边军的一个军司马。我在辽西的时候,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这人口碑不错,还好说话。我觉得他不一定是太平道的人,参加叛军也许是被逼的。凭着过去我和他的交情,他还不至于把我杀了。”
李弘想了半天,说道:“那你带上令明,小心点。”
鲜于辅笑道:“你不用担心,没事的。”接着他手指城墙说道,“子民,你看,那就是当年黄巾军扒开的一段城墙,修补的痕迹还非常明显。”
李弘抬头看看,问道:“扒开来容易补起来难,当年为修补这一段城墙,一定花费了不少钱财吧?”
“对。当时没有钱,我们只好召集几百民夫临时用石头码了一下,后来经过几次修补,勉勉强强砌了一道五十步长、两步宽的墙……”
“两步宽……”李弘诧异地问道,“只有两步宽,那真是一道墙了。”
鲜于辅无奈地说道:“幽州战事不休,哪有钱财修补城墙,有这么一道墙就不错了,反正也没多少人知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用冲车把它撞开吗?”
李弘脑中灵光一闪,微微笑道:“我要是用巨石连续不断地砸呢?”
鲜于辅笑道:“石头倒是有,一百多里外的军都山上有的是,但你怎么砸?一块上百斤的大石举起来已经不容易了,更不要说砸到护城河那边的墙。你别开玩笑了。”
李弘回头对义从笑道:“到战车营把张大人和尹大人叫来,快一点。”
鲜于辅疑惑不解地望着李弘,问道:“子民,你真有办法?”
李弘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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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郃和尹思打马如飞而来。
“仲志,那抛石车你还在做吗?”
尹思奇怪地看着李弘说道:“大人不是不同意做吗?大人不给钱,我拿什么做?”
李弘笑笑,指着城墙说道:“你做个最大的抛石车,能砸开这道城墙吗?”
尹思连连摇头:“大人不要说笑话。这城墙至少有三丈宽,不要说砸了,就是一块一块拆,几百人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扒开一小截。”
“如果两步宽呢?”
“两步宽?”尹思比划了一下,说道,“如果在正面用百斤以上的巨石连续砸,倒是有可能。”
“那好。”李弘郑重地说道,“我给你钱,给你人,你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做一台最大的抛石车。”
尹思看看李弘,惊喜地说道:“大人真要做?”
“对。”李弘笑道,“这道城墙恰恰只有两步宽,如果你把他砸开,夺下蓟城后我给你记首功劳。”
张郃和尹思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大人,你怎么知道?”
李弘指指鲜于辅,笑道:“鲜于大人过去是幽州府的从事,他在蓟城待了好几年,对这事一清二楚。仲志,你做一台抛石车,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一个月。”
李弘脸色一变,说道:“不行,最多半个月。”
尹思一脸绝望地喊道:“大人,那怎么可能?我和工匠们就是不睡觉也做不出来啊。”
“那你就不要做了,这事算我没说。”李弘威胁道。
尹思急得摊开双手叫道:“大人,你总要讲讲道理吧……”
李弘不理他,打马走了。
“鲜于大人,你帮我求求情,这时间实在不够啊……”尹思望着鲜于辅可怜巴巴地说道。
鲜于辅笑道:“仲志,你先做,半个月后再说,好不好?”
张郃和尹思两人闻言大喜,打马急驰而去。鲜于辅追上李弘,问了一下抛石车的事,听李弘一解释,他才想起是有这么一笔钱给了兵曹营田重,只是他不知道这钱是用来做抛石车的。
“羽行,如果田强很强硬,坚决不投降,那就算了,半个月后,我叫他死得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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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长城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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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匈奴中郎将麴义带着大军断后,掩护单于庭人马南撤。不久,他们遇上了日逐王去卑和右大都尉铁烨。两支人马会合后,为是否攻打美稷争得面红耳赤。
于夫罗和铁烨当然是极力主张打回去,夺回美稷城,但麴义坚决不干。麴义说,我的两万人只带了打仗用的粮草武器,其余辎重全部丢在了度辽大营。右贤王带着单于庭大军和部分王室贵族以及大量族众仓惶撤退,基本上什么都没带,顶多也就是一些财宝外加驮东西的马车牛车而已,而日逐王和大都尉仓促北上,士卒们除了干粮武器连一头当口粮的牲畜都没带,他们本来是指望到了美稷就有补充的。就这样的军队,跑回去和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作战,打什么打?叛军拖上五天不应战,我们就要饿肚子往回逃了。
于夫罗和去卑说,打到美稷就有牲畜,就有吃的,你不愿意打,一定是不想受到损失。
麴义很生气,说我要是担心受损,我早就扔下单于庭跑了,还陪着你们在这里说些废话。现在叛军杀了大单于,攻占了美稷,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攻击势头一定强劲,如果要交战,我们的受损必然较大。单于庭和左部落就这么点人,打死一个少一个,等你们基本上打完了,你们这大单于的位子坐得下去吗?哪个部落服气啊?没有实力你在匈奴混什么?就算你们有我朝皇帝陛下的支持,也撑不了几天,谁做大单于谁就要死,活不长的。何况,你们没了实力,我朝皇帝陛下看你们镇不住匈奴各部族,也不会支持你们的,陛下一定会转而支持须卜骨都侯。
铁烨马上说,大人说这话的意思最明白不过了,你就是不想打,就是想回去等等看你们的皇帝陛下怎么说,是不是还承认我们这个大单于。如果你们的皇帝陛下转而支持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大人大概还要杀我们,说我们是叛逆了吧?
麴义气得血都吐出了。这帮不知好歹的蛮胡,自己尽心帮他们,他们竟然怀疑自己没安好心。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存有这个念头。承认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可以迅速稳定匈奴的乱局,但可怕的是,这事一旦传到左贤王的耳朵里,他立马就会造反,那将军大人的北征军就乱成一锅粥了。所以他先要稳一稳,和徐荣迅速取得联系听听他的意见,然后再探听一下朝廷的口风。如果各方一致支持左贤王呼楼兰继任大单于,他再出兵攻击也不迟。何况,现在粮草牲畜不足,匈奴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迷,的确不是反攻的最佳时机。
麴义强忍怒火,把匈奴局势,北疆局势,双方实力优劣等各类事情一一搬了出来,左右分析,嘴皮子都说干了,但三人依旧固执己见,执意要进攻。须卜骨都侯杀了大单于,杀了他们的亲人,这仇岂能不报?
麴义说,匈奴叛军除了屠各族,右部落各族,其他部族不一定是真心反叛,他们也许在观望,看看大汉国的皇帝最后到底支持谁做大单于。如果须卜骨都侯得不到大汉国皇帝的承认,一直都是大汉国的叛逆,他们也许会再次投到单于庭来,谁想被牵连?被灭族啊?所以再等一段时间,等匈奴叛军内部自己分裂了,内讧了,我们再攻击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不就是事半功倍嘛。
这句话总算把三人说动了,大家随即一起回到了长城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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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置匈奴单于庭和左部落的几万族众,麴义又连夜急书徐荣,同时上书天子,要求把匈奴族众暂时迁入长城以内、黄河两岸的上郡、西河郡部分水草丰茂之地。如果留在长城以北,这些匈奴老弱妇孺极有可能遭到匈奴叛军灭绝性的屠杀。
这时狂风沙、鹿贤等人带着武骑营也赶到了长城要塞。五万大军分布在平定、白土一线,屡次击退了叛军的进攻,但谁都不敢北上追击。麴义有命令,谁要是私自领军北上攻击匈奴叛军,他就砍了谁的脑袋。
同一时间,粮草武器开始源源不断地由长安运到了长城要塞。
镇北将军府来书。徐荣给麴义的意见很明确,坚决支持呼楼兰继任大单于。如果大汉国屈从于匈奴叛军,大汉国的威严何在?信义何在?大汉国的威严没有了,匈奴人谁还惧怕大汉国?匈奴人胆气一壮,肆无忌惮地年年入侵,大汉国的边郡怎么办?杀,坚决剿杀匈奴叛军,杀得越多越好。
朝廷来书。天子同意镇北将军府和护匈奴中郎将部的奏请,下旨长城要塞开关放行,把匈奴族众暂时内迁到长城以南,黄河以西的大片区域。天子也同意由左贤王呼楼兰继任大单于,命令麴义坚决剿杀匈奴叛军。大汉天威,岂能任由蛮胡ling辱?
右贤王、日逐王和大都尉得到天子的恩抚和赏赐,感激涕零,率族众面南而拜,高呼万岁。三人把族众送进长城以南,随即找到麴义,缠着他要求北上进攻匈奴叛军。
麴义这次很率快,满口答应,召集众将议事。他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把众将和匈奴的两位王爷一位都尉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你们各自出战,打得越凶越好,但一定要败,败了回来就记功,赢了就不要回来了,自己抹脖子吧。”
大家憋了大半个月的怒火,正杀气腾腾地准备彻底爆发一下,结果给麴义兜头泼了一钵冷水,顿时人人龇牙咧嘴的,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扁了。
雷子跳起来叫道:“我跟着将军大人从来就没有打过败仗,这仗我不打了。”
麴义皱着眉头,傲气十足地望望众将,拍拍案几,十分不高兴地说道:“我还没有说完,你们急什么?是我说话还是你们说话?”接着他指着雷子说道,“这是军议,你咆哮什么?给我跪下,老实听着,再乱插嘴,打你五十军棍。”
麴义命令各部诈败,一直把叛军引到白土城附近,然后他带着去卑和铁烨的大军袭击叛军的后方,把一路跟随叛军而来的几十万头牲畜掳掠回来。叛军失去了牲畜,没了吃的,只有后撤。各部随后追击,一直追到平定附近即可,不要打到美稷城去。
“为什么不打到美稷城?”右贤王问道。
“我对你们说过,叛军最希望的就是我们攻打美稷,和他们一决死战,但此战一打,我们的损失太大,和叛军的实力马上就会产生很大的差距,而叛军呢?他们人多,就是死了五万还有五万。双方实力一旦悬殊过大,其后果如何,你也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避免和他们决战,四下骚扰攻击,吃一口是一口,消耗他们的实力。等到左贤王回来继任了大单于,叛军内部必定要分裂,到了那个时候,双方的实力对比要发生很大的变化。只要我们在实力占据了明显的优势,立即发起对美稷的攻击,重建单于庭。”
右贤王虽然十分不满,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悻悻作罢。
麴义的理由看上去很冠冕堂皇,其实他这么做的确另有目的,他要拖住匈奴叛军,不让他们有机会分兵支援雁门关。汉军和匈奴军加在一起有五万人,而这五万人又整天围在匈奴叛军四周轮番嘶咬,在这种情况下,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为了保持兵力上的优势,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兵支援雁门关。
正如麴义所说,双方一旦决战,匈奴叛军赢了,汉军和匈奴军折损巨大,大汉国再保着这个没有实力的大单于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对匈奴人来说,大单于得到大汉国的承认固然重要,但实力永远都是摆在第一位。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大汉国迫于形势也不得不改变立场。匈奴叛军如果输了,情况也差不多,在大草原上,十万铁骑迎战五万铁骑,无论怎么打,即使赢了也是惨胜,惨胜了,还玩什么?
谁做匈奴人的大单于其实和大汉国没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关系到大汉国的颜面问题,如果为了这个颜面问题把三万汉军铁骑打没了,不但徐荣和李弘不答应,就是天子也不答应。三万铁骑打没了,将来大汉国的颜面还要不要了?这种蚀本不讨好的事麴义是不会干的。
所以,他现在不会主动攻击匈奴叛军,将来,他也要看看形势对自己可否有利,如果象现在一样无利可图,他还是不会攻击。他就这么拖着,一直把匈奴叛军拖出问题来为止。匈奴这边无论怎么乱,只要不入侵大汉国,只要不分兵支援鲜卑人攻打雁门关,目前就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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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铁骑营、武骑营、度辽营、于夫罗的单于庭大军分四路攻击叛军。叛军起八万人迎战,在白马铜的指挥下,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四路大军由于分散迎敌,各自实力不足,纷纷被打败,掉头逃窜。匈奴叛军根本就不怕上当,八万人抱成一团,呼啸而下。白马铜心想,我有八万人还怕你伏击,我还巴不得你来伏击,狠狠地把你打个半死。由于匈奴叛军追得太快,和后军严重脱节,结果后军几千士卒和几十万头牲畜被麴义和去卑带人在夜里打了个小小的伏击。叛军被打散了,几十万头牲畜成了战利品。但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夜袭,匈奴人却遭到了巨大的损失,他们的右大都尉铁烨竟然不慎被流箭射中,死掉了。
去卑悔啊,他抱着铁烨嚎啕大哭。左贤王回来了就是大单于,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单于的储副,竟然让未来的大单于死在了一次小小的夜袭战中,自己这下子罪过大了。
麴义闻讯跑来,很悲伤,劝了去卑几句,说人都要死的,铁烨大都尉为匈奴而死,为大单于而死,死得起所,是个英雄。左贤王回来了,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英雄的儿子而骄傲。去卑说,大人哪里知道啊,铁烨是左贤王的心头肉,左贤王走时,为了铁烨的安全,特意把他交给了我,如今我不但没有把他照顾好,还把他照顾死掉了,左贤王岂会饶我。
麴义好象颇为不忍,安慰道:“这样吧,你带着自己的部落待在长城以南,不回去了。你只要不过长城,他能拿你怎么样?”
去卑大喜,竟然跪倒在地给麴义磕头谢恩。要知道,待在长城以南,那可是他和族人几辈子梦寐以求的事。过了长城,不但可以远离风沙和仇杀,还能带着族众过上安稳富裕的日子。大悲之后又是大喜,去卑觉得就象是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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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句注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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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所在的勾注关遭到了猛烈的攻击。他带着一千士卒凭借险要的关隘,日夜奋战,已经坚守快一个月了。
魁头的弟弟邪归逆和拓跋族的豪帅拓跋帷、拓跋韬带着两万人天天攻打,他们好象早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着急,有时早上打,有时下午打,有时半夜打,很有耐心和章法。地势再险要也架不住人多,而且人多的一方还准备充分,打得有声有色,花样百出,这让张辽和他的士卒们吃尽了苦头。勾注关的士卒越大打越少,防守的时候捉襟见肘,已经不堪应付了。
张辽知道没有援兵,所以每天给雁门关送战报的时候,都是说今天死了几个人,还剩下几个人,从来不向太守郭蕴说什么要求增派援兵的事。他已经打定主意,人在关在,人亡关亡。
为了应付越来越激烈的战斗,他把自己的二十个亲兵组成了一个选锋什,哪里危急就打到哪里。这天,他的选锋什也打完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象疯子一样满城墙乱跑,人是杀了不少,但自己也几乎累瘫了。黄昏的时候,他给太守郭蕴写战报,今天杀敌一百一十三人,阵亡二十七人,勾注关还剩下二百四十二人,如果明天鲜卑人发起全面攻击,勾注关可能失守。明天如果我死了,就由其他人代为拟写战报,如果都死了,请大人务必派人来夺回勾注关,以确保句注要塞防御的完整。
第二天一早,鲜卑人果然发动了全面攻击。到中午的时候,鲜卑人攻上了城墙。张辽手持长戟,奋勇鏖战,一连击杀了十一人。一个手持战刀的鲜卑大汉冲了过来,一刀就斩断了张辽的长戟。张辽大惊失色,拔刀反扑,两人刚刚战了几招,张辽就看见更多的鲜卑人高声喊叫着从四面杀了过来。张辽知道勾注关即将失陷,战友们已经死伤殆尽,一时间悲愤不已,疲惫不堪的身躯突然迸发出无穷的气力,他仰天长啸,手上战刀蓦然寒光四射,一刀就劈开了鲜卑大汉的头颅。
“杀……”张辽怒吼着,战刀上下飞舞,向着人多的地方奋勇杀进,他一口气连斩十四人,就在一刀砍翻第十五个敌兵的时候,他被一个粗壮的鲜卑士卒一脚踢飞了。张辽轰然落地,神情木然地望着呼啸而来的战刀长矛,毫无知觉。
就在这时,张辽听到了一声虎吼,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接着狂风呼号,一柄长戟横空而至,七个围着张辽的敌兵张嘴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嚎,七条身躯就象七截木桩一般,突然向四周炸飞了出去。
“杀……”
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腾空跃过他的身躯,就象一条怒吼的狂狮,以无可匹敌的无敌气势杀向了狂奔而逃的敌兵。
张辽这才听到城楼上响起了雷鸣的吼声:“杀……杀尽鲜卑胡……”他心里一松,缓缓闭上了那双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安心地睡了过去。
张辽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英气勃勃的俊脸,那人的唇上长着一抹黑须,一双眼睛大而有神,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你是张辽张大人吗?”
张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们是河内的援兵吗?”
“对,我是军侯张扬。”张扬坐在张辽身边,指着站在城墙边上的高大军官说道,“他是河内府主薄吕布吕大人。我们奉命带一千士卒支援勾注关。今天幸好来得及时,否则……”
“谢谢……”张辽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们。你扶我起来,我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好象都已经散架了。我要去谢谢吕大人的救命之恩。”
“算了吧。”张扬笑道,“我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今天他救你,明天你救他,没什么好谢的。你还是睡一下吧。”
吕布大步走了过来。他俯身看看张辽,伸手笑道:“我叫吕布,以后就听你的指挥了。”
“不敢,不敢……”张辽一边抬手握住吕布硕大的手掌,一边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缓缓坐了起来。
晚上,他给太守郭蕴继续写战报。今天鲜卑人进攻猛烈,多次杀上城楼。下午河内军吕布、张扬来救,保住了关隘。今日杀敌二百三十二人,阵亡九十四人,勾注关尚有一千一百四十八人。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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