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程昱走到了萧奕身旁,问道,“不知道安逸侯在信上说了什么?”竟然让盛怒中的世子爷重新展颜?难道说……久闻安逸侯智计过人,算无遗策,莫非他有什么妙计不成?
萧奕笑而未答,只是说道:“我进宫一趟。”他摆了摆手,也不顾程昱还有话,自行去马厩牵出越影奔向皇宫。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萧奕出示了一下令牌,进了皇城,并直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内侍一见萧奕,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奴才给萧世子请安。”
萧奕随手打赏了一下金裸子,问道:“小夏,皇上可有时间见我?”
“萧世子,您来的正是时候。”小夏笑眯眯地把金裸子塞进了袖子里,压低着声音说道,“不过,皇上现在的心情可不太好,刚刚才有几位大人离开,为的正是那天狗食日之事。您看,您要不要……”
萧奕微微颌首说道:“没事,替我禀报吧。”
小夏应了一声,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就出来迎萧奕进去,“世子爷,里面请,皇上正等着您呢。”
萧奕一撩袍服,大步迈进御书房。
“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脸色阴沉,透着一丝压抑着的怒气,但他倒也没有把火发在萧奕身上,只是有些淡淡地说道,“奕哥儿,你怎么过来了?”
萧奕在心里飞快地思虑了一下,说道:“臣是来回禀今日天狗食日之事的。”
“又是天狗食日。”皇帝轻哼一声,“说吧。”
萧奕正色地回禀道:“王都有些宵小之徒借着天狗食日妖言惑重,行杀烧抢掠之事。臣请皇上允许五城兵马司实行全城戒严令。”
“全城戒严令?”皇帝一挑眉梢,不悦地说道,“奕哥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全城戒严令,正如其名是对王都进行全城戒严,在此期间,每日的宵禁时间提前,而五城官兵司则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皇帝伯伯。”萧奕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些人口无遮拦,偏说天狗食日是天遣,是天道警示,还说您……”他没说把话说下去,但想来皇帝是能够想象到的,就听萧奕认真地说道,“皇帝伯伯,臣以为在非常时刻就应该用非常手段,才能把谣言给镇压下去!省得他们整日里没事干,只想着妖言惑众,蛊惑民心!”
皇帝的表情不由缓和了下来,从天狗食日之后,那些朝臣就纷纷请见逼着他下诏罪己,就好像他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一样,一直吵到刚刚才走,也不想着现在应该要先安民,还是奕哥儿最贴心。
“全城戒严令事关重大。但……”皇帝想了一下说道,“若王都之内有妖言惑众,扰乱民生之事,朕允你可以先斩后奏。”
萧奕双手抱拳行礼道:“臣遵旨。”
领了旨,萧奕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有些担心地望着皇帝说道:“皇帝伯伯,天狗食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您也别太忧心了,要是身子不舒服,请记得赶紧叫太医来瞧瞧……新年那会儿,您可是吓到臣了。”
萧奕俊俏的脸庞上透着淡淡的愁绪与无尽的关切。皇帝心中更是又暖了几分,温和地说道:“朕方才吃过药,现下好多了。”刚刚他确实让那些朝臣们给气到了,也亏得玥丫头配制了药丸让他随身带着,不然现在说不定又得倒下。
萧奕闻言松了一口气,向一旁的刘公公叮嘱道:“刘公公,你可要准时提醒皇上用药,不可疏忽了。”
“老奴记着呢。”刘公公见皇帝脸色不错,也笑着说道,“世子爷您可别说,刚刚皇上还真是有些不妥,可喝过摇光郡主亲制的药丸后,气色一下子就好了。”
皇帝满意地颌首道:“玥丫头的医术确实不错……这些日子喝着她特制的药茶,朕精神也比新年那会儿要好多了。”
萧奕由衷地说道:“所以臣才说,皇帝伯伯您是鸿福齐天!”
“老奴也是这般想的。”刘公公在一旁凑趣道,“所以,上天才赐给咱们大裕摇光郡主这样一位神医。只要有摇光郡主在,皇上必定福泰安康,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皇帝同意地点头道:“……说的没错,玥丫头的医术真是太让人惊讶了,前些日子,要不是有玥丫头的话,朕可就真的危险了……”
皇帝的声音顿了一下,提到玥丫头,他不由想起了方才西戎的两个使臣前来求娶她的事,当时他就觉得很奇怪,和亲和亲,他们竟然不想要公主和宗室女,而是要一个普通的郡主。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对劲……
先不论他们的意图,现在回过头去想想,若是玥丫头真得远嫁到了西戎,一旦自己再有个万一,又有谁能来救他呢?
皇帝本就对此事不太乐意,现在更是觉得很是不妥,这件事他绝对不能答应!
能和亲的人选多得很,玥丫头可是他的福星,怎能把她这么轻易地送到西戎人的手里?
萧奕察言观色,唇角不经意的微微弯了起来。
他知道过犹不及,不敢再继续多提,便说道:“皇帝伯伯,那您可要好生保重,臣先去办差了!您放心,臣绝对不让外面的那些破事扰到皇帝伯伯。”
皇帝欣慰地点头道:“快去吧,奕哥儿,要有人为难你,你就来找朕,朕替你做主。”
皇帝越看萧奕就满意,这奕哥儿几次舍命救他,显然也是他命里的福星,这么想来……皇后所提的那件事似乎还是挺不错的。
“多谢皇帝伯伯!”
萧奕应了一声后,行礼离开。
等出了御书房的门,萧奕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件事应该可以平安解决了,接下来就耐心地等消息吧。
萧奕策马去了五城兵马司,既然是用了天狗食日的名义,那这件差事,他也必须得办得漂漂亮亮的,以免皇帝起疑……
因着天狗食日之事,王都比平日更为混乱,萧奕不耐烦用什么怀柔政策,一个个去安抚。既然这些人不听话,那么就让他们怕到听话为止。
妖言惑众,打!
借机生事,打!
烧杀抢掠,打!
直打得他们皮开肉绽,只剩下半条命,这才丢进五城兵马司的牢房。
一开始,还引了一小波的骚动,可当骚动渐渐被恐惧所替代时,便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在萧奕的雷厉风行的铁腕之下,东城很快就被他治得服服贴贴,秩序远比其他地方要平稳的多。
这是萧奕自进了五城兵马司以来,最认真办差的一次,等他忙完了一切,再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与此同时,程昱也送来了宫里的消息——皇帝在早朝后命人唤来了西戎使臣,正式回绝了他们求娶摇光郡主一事。
直到此刻,萧奕心中的大石才彻底落了地。
南宫玥无事了,萧奕总算有心情思考其他,一个从昨日起就盘旋在脑海里的念头也又一次浮现了起来——西戎使臣为什么会突然求娶南宫玥?
论身份,宫里有一个适龄的二公主。
论家族,王都里还有一位明月郡主。
论地位,皇后的母家、各王府、公主府,都有待字闺中的姑娘。
论容貌……好吧,在萧奕里的眼里,她们加起来都没有他的臭丫头好看!
但,不管怎么样,南宫玥绝不是顺理成章的人选!
他可不信西戎使臣是因为芳筵会上的沙盘斗阵而突然起了那样的心思,一定是有人在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
到底是谁呢?
只要一想到有人居然敢暗中打南宫玥的主意,萧奕就恨得牙痒痒。
萧奕握了握拳头,他一定要把那个躲藏在阴暗处的毒蛇给揪出来不可,不然的话,他寝食难安。
“程昱,”萧奕的眼中闪烁着寒光,朝着与他一案之隔的程昱看去,缓缓地说道,“你派人去暗中查查,为何西戎使臣会突然要求摇光郡主前去和亲。仔细地给我查,看有谁同西戎使臣有过接触,有过暗中往来!”说到后来,萧奕几乎是咬牙切齿,“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暗中搞鬼……”
惹到他不要紧,但惹了他的臭丫头,那么,他绝对睚眦必报。
萧奕眼中的寒光渐渐凝结,如同千年冰山般的冰冷刺骨。
“是,世子爷。”程昱暗暗心惊,忙肃然地应道,跟着便匆匆退下了。
竹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世子爷,这事要不要和郡主打声招呼,也好让她心里有个提防。”
一说起南宫玥,萧奕立即如同春日融冰,周身的寒气尽退。
他沉吟一下,果断地说道:“不,这事就不必告诉她了,免得她担心……我不会让人有机会伤害到她的,所以,这种事情,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萧奕说着挥了挥手,让竹子退下,这才从怀里取出了官语白的那封信,放在火烛上点燃。
对官语白而言,无论阳谋或者阴谋都无所谓,他总能够找准唯一的突破口。就好比这一次的事,南宫玥是否和亲,其实只在于皇帝的一念之间,所以只有当皇帝深切的认识到,南宫玥与自己的性命相关时,便绝不会同意和亲……
无论是公主,宗室女还是大臣之女,于皇帝来说,他其实有着许许多多的选择,唯独南宫玥,他不能选,因为他惜命……在性命面前,其余的其实都不重要。
萧奕看着书案上燃尽的灰烬,微微垂眸,又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了官语白的深谋远虑。
正如官语白所言,他做事还是过于激进……
萧奕在书案前坐下,这一刻,他无比的想念他的臭丫头……那种险些失去的感觉,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
想到就去做!萧奕立刻起身,从窗户飞跃而出,策马奔向南宫府。
对于潜入南宫府,萧奕已经很有经验了,哪怕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地摸进南宫玥的闺房。
房间里冷清清的,弥漫着一种清雅的气息,就和他的臭丫头身上的味道一样,萧奕也不觉得无聊,随意一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看着挂在墙上的西洋挂钟,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
门打开了。
今日的南宫玥挽着别致的垂鬟分俏髻,上面带着粉红绒球,余下的青丝发髻上,点缀了几朵别致的琉璃珠花,上身穿了一件水红褙子,下身是银白月华裙,迈入门槛时,轻捻裙摆,一双粉红软缎绣鞋若隐若现。
萧奕扬唇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眼波荡漾,欣然招呼道:“臭丫头,你回来啦。”
刚从闺学散学回来南宫玥,有些无奈地看着屋内的萧奕,连惊讶的神情都懒得露出一丝。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早已习惯萧奕时不时地就在她房间里冒出来。
百卉和百合是跟在南宫玥身后进的屋,一见到萧奕,两人都苦笑着面面相觑,认命地转身去外面守着,以免有人这会儿过来发现了。
萧奕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玥,只觉得才几日没见,他的臭丫头长得更漂亮了,也难怪总有人要打她的主意!想到那不自量力的西戎使臣,萧奕的身上就不自觉的冒出了一股戾气。
虽然他承认官语白的计策更好,可是,不解气啊!
南宫玥感觉到了他的心绪有些不稳定,于是便含笑地开口问道:“你这两日有差事吗?”
萧奕点点头,委屈地说道:“都是那天狗食日,王都里乱极了,我忙了一晚上都没睡。”
南宫玥还记得那日芳筵会的约定,微笑道:“那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
萧奕的心情如同雨后天晴一般明朗了起来,忙不迭地点点头。
南宫玥取下了她的达音琴放置在琴架上,双手在琴弦上拨动了几下,试了试音后,思索了一会儿,奏起了一曲《阳春白雪》。
琴音在她指尖飘扬而出,轻松明快的节奏带来了一种冬去春来的意境,活泼的旋律就好似春天踏着阳光而来,唤醒了万物,生机勃勃。
萧奕一双漆黑的眼眸温柔似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宫玥的侧脸。
这是臭丫头特意为他的弹的曲子!她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这一刻,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美好,自昨日起就一直压抑在心中的阴霾也在这明快的琴曲中渐渐散去,而在来的路上所涌起的念头,也变得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了很久很久……
一曲奏毕,南宫玥的双手刚从琴弦上移开,就见萧奕向自己走了过来,不知怎么的,南宫玥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局促,似乎都不敢与自己目光相对。
南宫玥疑惑地看着他,然而萧奕没有说话,而站在她的身侧,拨动起了琴弦。
萧奕的琴技算不上娴熟,甚至在南宫玥的耳中,显得有些生涩,但依然能够听出来他弹奏的是一曲《凤求凰》。
琴声悠扬而动人,倾慕、追求、幽会、相知,魂牵梦萦,流畅明亮的琴声当中,演绎着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
南宫玥有些呆住了,她两世为人,并不是真的还未满十二岁,这曲《凤求凰》莫非……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混乱。
在最后一个音符停下,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还没等南宫玥缓过神来,萧奕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我想和你成亲。”
南宫玥呆呆地转过头去,表情有些茫然,双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萧奕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的局促不安,他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南宫玥,心跳如雷,一声声地回荡在耳边。
砰!砰!砰!
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快!
他紧紧地注视着南宫玥,似乎只要稍稍移开视线,她就会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一样。
那灼热的目光让南宫玥有些不太自在,她反射性地往后缩了缩,大脑慢了一拍的重播起了萧奕刚刚的话。
他是在向自己求亲?!
南宫玥的心绪有些平静不下来,这些日子以来,若说她丝毫不知道萧奕对自己的心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每一次当稍稍触碰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会本能的避开,从来也不愿意去细想。
尽管得上天垂怜,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可自打重生以来,她就没有想过嫁人。
她原本的打算是待长大后便自梳,然后护着家里躲过那场大祸,再独自一人游遍大江南北。她现在有了郡主的尊荣,哪怕她不愿意出嫁,家里也不会过于逼迫她。
就这样,一个人一辈子……
可是……
萧奕却出现了。
前世的种种就有如一个大茧把她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她虽然有时会因萧奕对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心里发慌,但她从来也不敢去深究,不敢去细想……
但……
萧奕却向她求亲了。
这让这南宫玥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办?
南宫玥的心里一片混乱,她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
萧奕……他真得值得让自己放开心扉,全心全意的去恋慕,去与他共度一生吗?心里有一种感觉在告诉她,这是值得的,可是,她总是会不经意的想到前世,她……真得很害怕。
萧奕怔怔地望着她,原本他是打算在皇帝允了赐婚后,再来与她求亲的,这么一来,臭丫头就不用去背负那些莫名的压力,所有的一切,他都会为她做到。但西戎使臣的求娶却让他有些慌了,让他想立刻得到她的允诺,让他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南宫玥始终没有说话……
南宫玥背光而坐,阴影中的表情不甚清晰,她的眼神幽暗,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仿如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隐隐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萧奕有些忐忑,往事的一幕幕在他脑海浮现:
初遇时在王都的一家药铺前,她年纪小小却自信果决;再逢时在皇宫之中,她算计了三皇子却狡黠冷静;他受伤时她为他精心医治;他迷茫时她巧言开解;他伤心时她关怀备至;他危难时她不止援手相助,还永远站在他这边……一次次地吹开他心底的阴霾,让他豁然开朗。
她是那样的好,让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停驻在她的身上,让他时时刻刻都会想到她。
十五岁的萧奕,还只是一个青涩敏感的少年,他迫切的想要得到心上人的允诺。
南宫玥感觉自己的心被这双眼晴刺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酸。
那双眼睛如此年轻、诚挚、热情……将满满的真心捧到了她的跟前。
南宫玥看着萧奕,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熠熠生辉,如悬挂夜幕的寒星,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样。他毕竟不是凡夫俗子,是一个足以君临天下的人物!但是此时,他的乌黑的眼瞳里却只有自己的倒影。
自重生后相逢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他的身条抽长,容颜长开,渐渐褪去青涩与稚嫩,变得越来越有担当。
他总是伴在她的身边,而她也好像已经熟悉了他时不时就会出现,笑如灿花的看着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特别,让她不舍得放开。
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南宫玥已经记不清前世的萧奕是什么样子的了,在她的脑海里满满的全是眼前这个少年的身影。
南宫玥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地说道:“萧奕,你的婚事你能做主吗?”
虽然南宫玥没有答应,但是萧奕闻言紧绷的心弦一松,双眸瞬间闪闪发光,心道:原来臭丫头是在担心这个啊?萧奕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猜错,忙道:“你放心!这门亲事一定会成的!我一定会让皇上亲自下旨赐婚!”
萧奕对她的承诺从来没有失言过。
萧奕在王都为质,他的婚事他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可想而知,若是萧奕想要名正言顺的娶她,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和努力,但是,他却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
也许自己真得可以抛开前世的种种,重新开始吧?
南宫玥的心里浮现起了这个念头,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让我再想想……”
萧奕忙接口道:“三天后……不,还是十天后,你再给我答复好了。”
南宫玥微微垂眸,下了决心道:“那就十天后吧……”
萧奕笑了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眸让南宫玥惴惴不安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两人目光相对,整个世界安静的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南宫玥脸颊微红地开口道:“你该回去了。”
“那我走了……你一定要答应啊!”萧奕恋恋不舍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跟来时一样跳窗离开。
南宫玥坐在琴案前,不知不觉地呆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没有什么真实感。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余下了两个字——萧奕。
南宫玥也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直到百卉叩门禀报道:“三姑娘,大姑娘来了。”
南宫玥猛地反应过来,从琴案前站起,忙说道:“快请大姐姐进来。”说话的同时,朝屋外走去,亲自迎南宫琤进屋。
南宫琤的目光落在南宫玥的达音琴上,说道:“三妹妹是准备抚琴吗?我会不会有些打扰了?”
南宫玥摇了摇头,“我已经练完琴了,大姐姐请坐吧。”她不着痕迹的轻呼了一口气,平复了有些杂乱心绪。
两人坐下后,百卉上了热茶和点心,悄然退了下去。
南宫琤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些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让南宫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终于,南宫琤似乎自己也越说越没劲,渐渐地便安静了下来,半天都没有再开口。
“大姐姐?”南宫玥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南宫琤脸颊一红,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低声道:“三妹妹,你可知道最近家里在帮我……相……相……”她毕竟还待字闺中,说到后来头越来越低,“相看”这两个字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南宫玥见状,便接口道:“大姐姐,你可是说最近家里为你择亲的事。”顿了顿后,她又解释了一句,“大姐姐,我娘倒没有与我说起此事,只是上次在药王庙的时候,我隐隐有些猜到了。”
南宫琤柳眉轻蹙,又是好一阵子没说话,但她眉眼、神态中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忧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南宫玥心里叹了口气,问道:“大姐姐,你不开心吗?”
南宫琤还是默不作声。
很显然,她不开心。
也就是说,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
即便在南宫玥看来,建安伯府这门亲也是极好的,那个裴世子更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和南宫琤站在一起绝对是郎才女貌。照道理说,这应该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但是南宫琤却不满意……为什么呢?
是不满意裴世子这个人,还是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
一个人名浮现在南宫玥眼前。
诚王!
想起去年的芳筵会,想起去年翠微山下,再想到今年刚过去的芳筵会,南宫玥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姐姐,你可是与长狄的诚王殿下……”
南宫琤瞳孔猛地一缩,樱唇微微一颤,没有回答。
她又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南宫玥,迟疑着问道:“三妹妹,如果家里给你订的亲是你不愿意的,你会怎么做?”
南宫玥怔了怔,萧奕的脸庞不由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若是家里为她安排了亲事,无论是谁,南宫玥都觉得自己决不会答应的。
或者说,求亲的如果不是萧奕,她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也不至于会像此刻这般茫然,不知所措。
至于萧奕……南宫玥不由地想到,他若是知道自己可能会与旁人订亲,一定会费尽手段,也要破坏这桩亲事吧!
想到这里,南宫玥的嘴角不由微勾,眼中闪现一抹笑意。
南宫玥的心情轻快了些,定了定神,看着南宫琤正色道:“大姐姐,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去和我娘说。我相信若是我不愿意的话,我娘是不会勉强我的,她还会帮着我说服我爹和祖母。”
南宫琤没有说话,咬了咬下唇,微微低下了头,长长的羽睫半垂,看不出她的心思。
“大姐姐……接下来的话,你可以当作我是在自言自语。”
南宫玥虽然猜到南宫琤对诚王有些爱慕,然而,她们到底还身处闺中,以南宫琤的性子是不会将这种事情说出口的,而南宫玥身为妹妹,也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去问。
“如果有一个人真心心悦于你……”
听到这句话,南宫琤的脸上一红,头垂得更低了。
南宫玥自顾自地继续道:“……那么他一定不会让你独自去忧愁,独自去烦恼,独自去承受压力。他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为了和你在一起,努力去扫清所有的障碍,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来面对所有的困境。”
明明自己只是在说南宫琤和诚王的事,可不知为何,萧奕的声音也又一次回响在她耳边:“你放心!这门亲事一定会成的!”
是啊……
萧奕从来不需要自己来担心任何事,无论发生了什么,他总是会守在她的身边……
所以,他是真心很喜欢自己的吧?
南宫玥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又一下子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对南宫琤道:“大姐姐,我觉得,若这个人做不到这些,那他必然不是真心的,或者说,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过尔尔罢了。既然如此,又如何值得你奉献一切呢?倒还不如把他从此忘记,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另一个人。”
南宫琤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若有所思。
南宫玥已经不知是在与她说,还是在与自己说,喃喃自语道:“大姐姐,女子一生不易,你的选择无论将是什么,单看是不是值得你为此付出一生。”
南宫琤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南宫玥将她送出门后,又独自坐在窗边发呆。
这一天,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她才想起她几乎忘了闺学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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