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流放(1 / 1)

花园的水池边,随着微风吹拂,一阵阵清新淡雅的荷香飘散开来,沁人心扉。

几个小丫鬟躲在湖边的假山后躲懒说着闲话,这个夸那个的新衣好看,那个又夸另一个的珠花别致……

后方突然传来鞋子踩到落叶的声音,吓了小丫鬟们一跳,循声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形从一棵柳树后走出,这才松了口气,笑逐颜开。

“鹊儿姐姐!”一个粉衣小丫鬟亲热地唤道。

鹊儿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篮,笑道:“刚才世子妃赏了我些红豆椰酥卷,我想着我一个人哪吃得完,就拿来与你们分分……还热乎着呢!”

她一打开盖在点心上的碟子,一股诱人的奶香便飘了出来,金灿灿的红豆椰酥卷做得精致好看,几个小丫鬟看得垂涎欲滴,心道:这世子妃赏的果然是好东西。几人忙谢过了鹊儿。

小丫鬟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鹊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捶了捶肩,那粉衣小丫鬟见她很是疲累的样子,好奇地问道:“鹊儿姐姐,你这些天是在忙什么啊?瞧把你累的……”

鹊儿还没回答,另一个翠衣小丫鬟想到了什么,接口道:“我听说昨儿碧霄堂千金聘账房,来了好多人呢!”

说起聘账房的事,丫鬟们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最近府中最热门的话题,也就是世子爷和二少爷分家产的事,好像前几日世子妃还从夫人那里抬走了好几箱的账册呢。

粉衣小丫鬟不由地又问:“鹊儿姐姐,账房可选好了?”说着,她透出一丝艳羡,那是千金啊,她们这些小丫鬟几辈子也挣不到。

“那是自然,而且啊……”鹊儿故意卖关子地说道,“聘到的还是故人之后呢!”

故人之后?小丫鬟们面面相觑,更好奇了,扯着鹊儿的袖子追问。

鹊儿由着她们求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反正你们也迟早会知道的。”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可知道申大管事?”

小丫鬟们大都面露疑惑,以她们的年纪又怎么会知道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的申大管事。倒是那翠衣丫鬟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听老子娘提过,可是服侍过老王爷的申大管事?……难道说是申大管事的后人?”老王妃还在世的时候,她的娘曾经是正院的一个三等丫鬟。

鹊儿点了点头,又道:“现在申大管事的儿子正帮着世子妃查账呢!”

申大管事的儿子?!丫鬟们听得精神奕奕,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日子,王府中真是热闹了,这不,又有新的话题可聊了。

鹊儿心中暗笑,却是故作想起了什么,道:“哎呦,我差点把世子妃交代的事给忘了,这些点心你们且慢慢吃,我得先走了。”

“姐姐慢走!”几个小丫鬟忙恭送。

当日,翠衣丫鬟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子娘,老子娘又告诉了自己相熟的……一传十,十传百,没半天全府的人都在感慨地说着申大管事的儿子又来服侍世子爷的事,感觉这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很快,就连足不出户,还在调养身子的小方氏也得知了,顿时脸色大变。

最初听闻碧霄堂在招账房的时候,她还和齐嬷嬷嘲笑说碧霄堂这是在临阵磨枪,没想到,他们竟然把申平的儿子给招来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小方氏当然还记得申平……申平跟了老王爷近三十年,一直都颇受信任,当年甚至还管着王府所有的庶务。

老王爷临终前,更是把留给萧奕那个贱种的产业全都交托给了申平。

她可是萧奕的嫡母,老王爷留下的产业自然得交给自己来打点,哪能给个奴才?!

申平这个人简直油水不进,无论自己给他许了多大的好处,他都毫不理睬,她也是没办法了才会……

申平不是忠心吗?那就是去陪老王爷吧,还能得个“殉主”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年来申平的家人全都销声匿迹,小方氏渐渐也就把他们抛诸脑后,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小方氏忍不住怀疑碧霄堂是不是早就找到了这个人,故意借着招账房的机会让他正大光明的出来……想到这里,小方氏不禁一阵心悸,碧霄堂实在太阴险了!

小方氏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沉声道:“齐嬷嬷,你速去一趟方宅,把我三哥找来……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小方氏的那些事齐嬷嬷都是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此事耽搁不得,忙屈膝领命。

齐嬷嫲匆匆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她又急匆匆地赶回来了,跑的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夫人,不好了!”齐嬷嫲的神色很是焦急。

小方氏见齐嬷嬷身后无人,就隐隐猜到不妙,心里“咯噔”一下,忙让屋里的丫鬟们退下,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齐嬷嬷喘了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道:“夫人,轩表少爷今儿一大早去府衙敲了登闻鼓,把四舅爷和四舅夫人给告了,告他们不孝,为谋家产,毒害嗣父。”轩表少爷说的是方四老爷方承训的庶子方世轩。

小方氏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离谱了!

她急躁地又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轩哥儿怎么会……”四哥和四嫂可是轩哥儿的亲父嫡母,儿子状告父母那可也是大不孝之罪啊,轩哥儿难道是疯了不成!

想着,小方氏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齐嬷嬷脸上有几分怪异,理了理思绪后,道:“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四舅夫人和三舅老爷有染,被轩表少爷的生母于姨娘给撞破了,于姨娘因此就被四舅夫人灌了哑药发卖了……”

方世轩这分明就是想为生母出头,只可惜还是傻了点,按照大裕的律例,子告父,若所告不实,即父无子所告之罪行,子当处绞刑;若所告属实,即父确有子所告之罪行,子亦须受杖一百、徒三年之罚。也就是说,方世轩这辈子等于是全毁了!

齐嬷嬷心里唏嘘不已,吞咽着口水,又补充了一句:“轩表少爷状告父母的事,现在怕是全城都传遍了……”这下方家的脸那可是丢大了!

小方氏听得一阵晕眩,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她指望兄嫂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偏偏他们竟然如此不争气!尤其是三哥,这世上这么多女人,他要什么绝色佳丽没有,非要去和四嫂……

想到这里,小方氏的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起伏。

她定了定神,说道:“去把王爷请来,就说……就说我身子不适……”

话音还未落下,一个小丫鬟在门帘外禀告道:“夫人,王爷朝这边来了,人已经到院子口了。”

小方氏忙和齐嬷嬷一起出屋相迎,这才走到正堂,就见镇南王大步跨过了门槛,看来怒气冲冲。

知镇南王如小方氏如何看不出镇南王毫不压抑的怒火,心中有些忐忑:难道说王爷也已经知道了……

小方氏按耐着心中的忐忑,若无其事地给镇南王行礼:“见过王……”

镇南王冷笑了一声,怒声打断了小方氏:“本王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你那两个哥哥实在是荒唐至极!”

镇南王嫌恶地看着小方氏,小方氏的两个兄长一个谋害嗣父,忤逆不孝;另一个与弟媳通奸,荒淫无度,有如此的妻舅,简直就是给自己抹黑!

小方氏心里一凉,镇南王果然是知道了。

她心里也怨两位兄长,可偏偏他们与她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小方氏咬了咬牙,霍地跪了下去,泪眼朦胧地看着镇南王,道:“王爷!三哥和四哥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妾身的兄长,尤其是四哥,如今已经如同活死人一般……”小方氏啜泣了一声,哀求道,“王爷,求求您……”

听小方氏这口气莫不是还要自己为她两个兄长遮掩?!镇南王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了小方氏:“住嘴!你嫌本王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方承训谋害嗣父一事在和宇城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可到底只是私底下的。正所谓“民不告官不纠”,当初方家把方承训一房除了族,也算是有了个说法。对镇南王和整个方氏一族而言,这都是相对合适的处置方式,保存了大家的颜面。

可是现在方世轩击了登闻鼓,等于拉掉了遮羞布,把此事给闹开了!

镇南王想想都觉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既不想更不愿王府和此事扯上关系!

“这些日子,你就给本王乖乖地呆在屋子里‘养病’,哪里也不许去!”说着,镇南王眯眼看向了齐嬷嬷,“也不许派下人去你娘家!否则你就再去庙里待着吧!”说完,镇南王拂袖而去!

“王爷……”小方氏扬声叫着,却唤不回镇南王,更挽回不了方家三房的败落!

不到一天,方承训夫妇为夺家产,谋害嗣父一事就在骆越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世人重孝道,为了家产就给嗣父下毒,实在为人所不耻。而方世轩状告亲父嫡母同样是为大不孝,一时间不禁有人打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打听之下,顿时恍然了!

方家真是藏污纳坭之地啊!

方宅的人几乎是不敢出门,简直快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了,更有不少百姓跑去方宅扔臭鸡蛋、烂果子、烂菜叶……

骆越城的莫知府被这桩案子弄得整颗心七上八下的,只得跑来王府想悄悄问问镇南王的意思,最后得了一个“秉公处理”的指示。

于是,莫知府大胆地提审了方承令、方四夫人和方世轩数人……引得城中无数百姓跑去围观审讯。

案情说来并不复杂,方承训夫妻俩谋害嗣父一事罪证确凿,莫知府得了镇南王的示意,要尽快了结此案,便当场就给判了!

方世轩状告生父嫡母受杖一百,服役三年;方承训夫妇途三千里,流放到西北蛮荒之地,隔日启程。

至于通奸一事,因无人来告,莫知府也就装作不知道。

此案在刚刚事发时就已经传到了南宫玥的耳中,当初任由方承训一家踏出方家大宅,任由他们到骆越城投靠方承令,等得便是这一天。方家三房均非良善之辈,这两家硬是凑在一块儿,早晚会出事。不过,南宫玥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在结案后,南宫玥就把这事儿当笑话一样告诉了方老太爷。

“他们今日走了?”轮椅上的方老太爷仰首看着上方的天空,语气淡淡,问的正是方承训夫妇。

南宫玥推着方老太爷的轮椅在院子里散步,让老爷子晒晒太阳,也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是,外祖父。今儿卯时衙役就押着他们从北城门出发了。”南宫玥把轮椅推到了后院绿荫下的石桌旁,两个小丫鬟立刻在石桌上摆好了茶水点心。

南宫玥把方老太爷的目光引向了鹊儿,道:“外祖父,我这丫鬟爱凑热闹,今早还特意跑去看了,我让她与您说说!”

方承训夫妇卯时出发,鹊儿想要看这场好戏,等于鸡鸣就要从碧霄堂出出了,可不轻松。这恐怕不是看热闹,是特意为自己去看的。

方老太爷心知肚明,含笑地看着鹊儿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说套上镣铐的方四夫人如今好似一个乞丐婆一般;卒中的方四老爷不只是眼歪嘴斜,而且瘦的是人不人鬼不鬼,是被人捆在木板车上拖走的。

他们俩被押解出城的时候,来了不少百姓围观,都是直呼报应不爽,恶人有恶报,还有人往他们身上泼了馊水……

鹊儿说得是口干舌燥,方老太爷笑眯眯地赏了她一碗茶水、一些果子,鹊儿谢恩后,退到了一边。

方承训这一房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受的苦也该让他们好好尝个遍!只是这方家三房……方老太爷拿起了茶盅,缓缓地用茶盖拨开茶叶,若有所思。

待他放下茶盅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南宫玥道:“阿玥,待会儿我写一封信,你派人替我送去给老族长……哎,我们方家的门楣都让三房给毁了,还得请族长过来一趟。”总不能由着这三房仗着与小方氏那点子亲眷关系,就在骆越城继续肆意妄为吧!他们方氏一族三百年的清誉真是要被这些个藏污纳垢之人毁于一旦了!

“外祖父,”南宫玥柔声劝道,“您别为这等人动气,不值当的。”

对上南宫玥关心的眼眸,方老太爷情绪又稳定了许多,笑道:“阿玥你说的是。为了这等人不值当的……”他还要养好身子,抱他的曾外孙呢!

他拍了拍南宫玥的手,欣慰地道:“外祖父知道你和阿奕孝顺!”

说着,方老太爷笑眯眯地她招了招手,“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外祖父有一件生辰礼要送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略微有些泛黄的纸,递给了南宫玥。

南宫玥接了过来,展开一看,面上是止不住的惊讶,“外祖父,这……”

这是一张契纸,一张铁矿山的契纸。

方老太爷心情甚好地说道:“这是你们外祖父我的私产,不是方家公中的产业。你和阿奕成亲,外祖父也没送贺礼,这就连着你们的成亲和你的生辰一起补上了,可不能说外祖父小气哦。”

面对方老太爷和蔼的目光,南宫玥恭敬地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外祖父。”

南宫玥当然知道方老太爷不过是借着自己生辰的名义,把这矿山送给阿奕,有了这个铁矿,可以短时间内打制出更多的铁矢……与南凉一战,必是需要的。

见南宫玥没有拒绝,知道她是体会了自己的心意,方老太爷笑了。

这些天,阿奕和萧栾分产的事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所,方老太爷当然也耳闻了,更知道,原来阿奕过去所过的日子比自己想的还要艰难,就连老王爷留下的产业,他们都能私吞,这让方老太爷如何能不心疼。上一次阿奕向他买铁矿,明明是急需,却并没有买很多,方老太爷便猜到,这小两口恐怕真没有太多的银子了。

这座矿山是他年轻的时候置下的私产,给了萧奕也算是适得其所。

想到萧奕,方老太爷目光一闪,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心想:阿奕在战场上,也不知道如何了……

“外祖父。”南宫玥看出了他的忧心,信心十足地说道,“您放心,有阿奕在,惠陵城一定能够守住的!”

……

说到惠陵城,那是南疆东南边境的一座城池,它与雁定城、永嘉城、登历城铸成大裕东南的防线。

惠陵城以擅守为名,在连失三城后,惠陵城凭借其坚实的城墙,和上下齐心,足足坚守了半个月。

此时,在惠陵城郊的一片树林深处中,数百营帐连成了一片,士兵们大都满脸满身的血迹和污垢,喂马的喂马,吃干粮的吃干粮,裹伤的裹伤,还有在擦拭盔甲,修缮兵器……营帐外围更有几队士兵警觉地四处巡视着。

他们刚刚才在世子萧奕的率领下打了一场伏击战,难得有了些许休整的时间。

中央大帐中,萧奕一边擦试着自己的重弓,一边听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禀告着。

“……禀世子爷,已清点完毕,这次伏击,我军阵亡三十一人,重伤十二人,轻伤六十余人,敌人全军覆没,缴获的攻城器械已经全数付之一炬。”青年名为吴辰明,他的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

他们一路奔袭来到惠陵城,大大小小的战斗也经历了三四场,在世子爷的率领下,场场大捷,全军上下可谓是士气大振。

而今日,他们刚刚伏击了南凉一支一千人的辎重营,并缴获了正准备运至惠陵城的四驾云梯和两驾攻城塔。

萧奕率领的先锋军是一支骑兵,贵在速进和突袭,这些攻城器械虽然好用,但也有些碍事,萧奕就干脆下令尽数焚毁。

听了禀报,萧奕沉吟一下,问道:“吴校尉,惠陵城现在情况如何?”

吴辰明抱拳又回道:“回世子爷,方才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说,南凉大军昨晚三更天再次夜攻惠陵城,惠陵城一度危机,后来是守备司徒大人前往城中号召百姓齐心协力往城下倒热油才勉强渡过这一关!南凉还有数万兵马正不断逼近,惠陵城恐难再支撑太久。”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萧奕微微颌首。

他所率的三千骑兵先至,是为支援和扰敌,而两万大军至少还要七八日才能分批抵达。以这些日子所见,惠陵城恐怕撑不到大军来的那一日……

看来,只能冒险了!

趁着惠陵城还有一战之力……

萧奕果决地说道:“让全军养精蓄锐,今夜突袭!”

吴辰明单膝下跪,抱拳肃然应命:“是,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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