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7帝崩(1 / 1)

“你……你这逆子……”

皇帝咬牙恶狠狠地瞪着韩凌赋,抓着对方手腕的右手更为用力,似乎想把自己心头的滔天恨意发泄出来,面孔扭曲如恶鬼一般,“来人,把……唔!”

韩凌赋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用左手捂住了皇帝的口鼻,嘴里语无伦次地说道:“父皇,您误会了,儿臣没有……儿臣没有……”

他没有要害父皇啊!

“逆……唔……”

此时的皇帝哪里还听得进这些,他死命地挣扎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凸了出来,满是怒意。

韩凌赋毫不怀疑,只要一松手,他的父皇就会置他于死地!

韩凌赋脑中一片混乱。

他该怎么办?!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似乎只有一条路走了……

韩凌赋的眼眸渐渐地变红了,眼眶湿润……

皇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挣扎得更厉害了,而韩凌赋手下的力道也更为强劲,借助身体的力量压制得皇帝动弹不得……

“父皇……”您怎么就不肯听儿臣解释呢!

韩凌赋悲伤而无奈地看着皇帝,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万丈深渊上的独木桥上,呼呼的寒风迎面而来,而他背后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一步步地往前走……

他的后方是无数恶鬼从黄泉中伸出一只只手腕想要把他拖下去,他只有往前走,才有可能寻到一线生机。

这件事不能有任何人知道,他不能染上任何污点,他还要登上那至尊之位!

一旦这件事暴露,他就是谋害皇帝的逆子,他就再也没有原本的荣耀,他的人生就再无可能!

不!不!不!

韩凌赋的眼神越来越恍惚,越来越疯狂,他不认命,他不会认命的!

无论命运在他前方制造了多少障碍,他都不会认命的!

韩凌赋下意识地收紧胳膊,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不知不觉中,皇帝渐渐眼神涣散,挣扎越来越小,只剩下双足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死亡距离他越来越近……

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他亲生儿子的手里?!

怎么会?!

他可是天子,是受命于天,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无法呼吸的皇帝如同一尾被抛上岸的鱼般扭动着,直到窒息的最后一刻……

浓重的黑暗向他笼罩而来……

皇帝不甘心地瞪大眼睛,终于如死鱼般一动不动。

但是韩凌赋仍然死死地捂着皇帝的口鼻,许久许久……

他像是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跳了起来,皇帝原本抓着他右腕的手掌滑落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八角宫灯中的烛火跳跃着。

韩凌赋怔怔地看着龙榻上的皇帝,皇帝的眼睛几乎瞪到了极致,瞳孔晦暗,脸上一片惨白,没有血色的白,象征死亡的白……

韩凌赋心中发寒,不由轻唤了一声:“父皇……”

皇帝没有回应,一动不动。

韩凌赋双眸瞠大,剧烈地喘起气来。

“呼……呼……”

好一会儿,他才稍稍镇定了些许,他缓缓地俯身,再缓缓地伸出左手,手如筛糠般颤抖不已,放至皇帝的鼻翼之下……

韩凌赋的面色瞬间惨白,如龙榻上的皇帝一般,父子俩彼此瞪着对方,一个生,一个死。

他确定皇帝已经没了呼吸!

皇帝殡天了!

韩凌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那个握在右手中的小瓷罐。

他亲手杀了他的父皇!

这可是弑父、弑君之罪,罪无可恕!

“呼……呼……”

想到这一点,韩凌赋又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踉跄地退了两步,目光又落在皇帝的尸体上,嘴里喃喃道:“父皇,我也不想的……”

是的,他也不想的!

若是父皇肯听他一句,若是父皇肯退一步,那么事情就何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是被逼的,他是无奈的!

韩凌赋心慌意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混沌的脑子根本就无法思考,耳边回荡着他自己的心跳声,喘息声。

不过转瞬,他已经满头大汗,身上的中衣整件都湿透了,就像是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必须冷静,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设法祸水东引!

他的眸中弥漫着浓浓的阴霾,愈来愈黯,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眸中又有了神采,诡异而狠戾。

如此的话……就可以一石二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也怪不得他了。

屋子里,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脚步声响起,随即又陷入死寂,悄无声息,只有烛火跳跃不止……

片刻后,又是一阵步履声响起,这次是从屋外传来,跟着是一个小內侍行礼的声音。

来人应了一声,继续朝里面走去。

当门帘被人从外面挑起,一个身穿玄色吉祥如意暗纹褙子的老妇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一双锐目飞快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周,然后落在龙榻上双眼紧闭的皇帝身上。

来者正是咏阳。

咏阳微微皱眉,皇帝身旁居然没一个人服侍,不过,近几年皇帝的脾气越来越坏了,疑心也越来越重了……

“皇上。”咏阳轻声唤道,步履放慢,拿不准皇帝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龙榻上的皇帝没有一点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皇上……”咏阳又唤了一声,走得更近了,沉睡的皇帝距离她不足两丈远。

皇帝双目紧闭,一动也没动。

难道皇帝是睡着了?!

咏阳迟疑了一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出。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太子册立仪式后,皇帝亲临公主府请她辅政保大裕江山,她答应了……为了大裕江山,为了太子。这些天来,为重建军制,她每日这个时间进宫与皇帝商议。

皇帝明明知道她要来,怎么会睡下了?!

还睡得如此安稳。

这不像是皇帝啊!

咏阳的眉头锁得更紧,看着皇帝安详的睡脸,心中咯噔一下。

皇帝的脸色太苍白了,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没有一点生气,他看来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傀儡般……

咏阳曾经征战沙场多年,见过的死人数以万计……她死死地盯着皇帝一动不动的鼻翼,心头浮现某个可能性。

难道说……

咏阳瞳孔猛缩。

她这大半辈子,见证了前朝覆灭,见证了群雄并起金戈铁马战天下,见证了大裕的崛起,又亲眼目睹大裕一步步地走向深渊……

故人远去,独留她一人。

她以为她已经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此刻却不得不为她心中的猜想而动容。

咏阳一步步地走向皇帝,几乎是举步艰难,却还是坚定地走到了龙榻边。

短短几步,她已经肯定了她心中的猜测。

皇帝殡天了!

不用试探皇帝的呼吸或脉搏,咏阳就可以确定这一点。

咏阳看着龙榻上的皇帝,心头涌现万千复杂的情绪。

她的亲侄儿,大裕的第二代皇帝,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了……

咏阳静立原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事是什么心情,心头五味交杂……

须臾,咏阳便冷静了些许,心念转得飞快。

皇帝怎么会忽然就殡天了?!

据她所知,皇帝最近的病情还算稳定,除非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卒中猝发……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皇帝死了,而屋子里唯一的活人却是她!

咏阳越想越不对,心猛地沉了下去。

仿佛在验证她心里的不祥似的,寝宫外面传来了几人凌乱的脚步声与交谈声。

“王爷真是一片孝心,亲自为皇上煎药。”刘公公笑吟吟地恭维道,“太医也说皇上这些天龙体大好。”

“百善孝为先,父皇的龙体康健便是大裕之福。”韩凌赋温声道。

接着是小內侍的行礼声:“参见恭郡王,刘公公。咏阳大长公主殿下刚刚到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一阵挑帘声,韩凌赋和刘公公前后走了进来,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皇帝和榻边的咏阳。

“姑祖母……”韩凌赋的目光从咏阳看向了床榻上的皇帝,若无其事,“父皇可是睡着了?”

他捧着热腾腾的药碗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榻边……

跟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身子一颤。

“父皇!”

声嘶力竭的喊声响起,几乎同时,韩凌赋手中的青瓷大碗脱手直坠而下,只听“咚”的一声,青瓷大碗在冷硬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褐色的汤药随着无数碎瓷片四溅开来。

一地狼藉,也弄脏了韩凌赋和咏阳的衣摆……

轰隆隆!

外面传来了连绵的闷雷声,天空中的雷电在层层阴云中闪现着,皇宫、朝堂、王都乃至大裕即将迎来又一波狂风暴雨,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海啸将至。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都风暴将至,而数百里外的予州风和日丽,秋意正浓。

三千幽骑营一路南行,所经之处,引来州府震动,那些地方官员惶惶不可终日,只盼着这些南疆来的瘟神赶紧回南疆去。

对此,萧奕和官语白满不在乎,该赶路就赶路,该歇息就歇息,该用膳就用膳……

这一日时值正午,一行人正好经过一个小镇,萧奕干脆就让幽骑营在镇外数里处待命,自己和官语白进了小镇。

两人身着轻便的衣袍,乍一看就像两个游山玩水的公子哥,风姿绰约,吸引了镇上不少好奇的目光。

两个青年都习惯成为人群的焦点,皆是泰然自若。

这镇子虽小,倒还算繁荣,镇子口的街道两旁酒楼、铺子林立。

萧奕四下看了看,正打算随便挑一家酒楼,就听官语白提议道:“阿奕,就这家‘状元第’吧。”

顺着官语白的目光看去,便见几丈外有一家小小的酒肆,红色的酒幡在风中肆意飞扬。

萧奕一向不挑嘴,有肉就好,他直接用行动表示赞同,让胯下的乌云踏雪往酒肆方向奔驰了几步,就利索地下马。

官语白紧随其后,左手一拉马绳,悠然地停马,翻身而下,那流畅灵活的动作根本就看不出他数月前还是一个惯用右手的人。

这家叫“状元第”的酒肆虽小,生意却不错,从门口一眼扫去,馆子里座无虚席,酒香扑面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两位客官好!”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里头没座位了,不知道两位介不介意坐在外头……”说着,他的目光歉然地看向了酒肆外搭的竹棚,竹棚下摆了七八张桌子,还算空旷。

两个青年互看了一眼,就近挑了张桌子坐下了,小二见状,笑得更殷勤了,帮着把两匹马儿栓到了一边,又把他们家的拿手好菜介绍了一遍。

点了菜后,小二就退下去了,只余下萧奕和官语白二人,倒也清静。

两人慢悠悠地饮着茶水,官语白抬眼看着上方迎风招展的酒幡,忽然出声道:“阿奕,我打算让黄和泰来南疆……”

这下,萧奕也看向了酒幡上的那三个字——状元第。

那位状元郎啊!萧奕扬了扬眉,露出一丝期待。

对于官语白口中的这位黄状元,萧奕虽还不曾见过,却是久仰其名了……此人行事还颇有吾辈风范,合他的胃口!

官语白继续道:“黄和泰虽然年轻,性子又有几分轻狂,但治政理事还是有一点能耐的……届时,可以轻减南凉那边的重负。”

萧奕翘起了嘴角,笑眯眯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小白,这样田老将军终于能回来了。”说着,他的笑中多了一抹狡黠,“田老将军已经写信来哭过几次了。”

要说什么能逼哭逼疯一个武将名将,那大概就是内政民生了!

不止是傅云鹤和田禾等人,如今军中上下对此几乎是闻风而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点,萧奕知道,官语白当然也知道,形容之间难免就多了一分无奈,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他们眼前最大的难题了,他们缺人手啊!

官语白左手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动着。

黄和泰留在王都,也不过是小小的翰林,还不如摆到南凉去,才能一展所长。

官语白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又道:“阿奕,如今南境初定,想要安邦兴盛,不仅要武将,还要文臣,只是读书人多有几分自命清高……”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读书人所学儒家经典就是忠君,就是要货与帝王家,他们只会认为镇南王府是乱臣贼子,为了自身的清名,恐怕也不会愿意投靠。

说的好听是读书人清高,说得难听点就是愚忠天子。

就算南疆并非主动脱离大裕,就算是皇帝先下旨削藩,这些足以安抚南疆的武将和百姓,却不足以令那些愚忠的读书人臣服归顺。

偏偏如今南疆最需要文臣!

萧奕想到了什么,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南疆和大裕的对立已经摆到了台面上,其实他们还是有人手可以救救急的不是吗?

这时,镇子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萧奕和官语白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两个骑士策马而来,一个是身穿黑色铠甲的幽骑营小将,一个是着灰袍的年轻男子,马蹄飞扬,来人心中的焦灼随着那急促的马蹄声就传了过来。

萧奕和官语白心中一沉,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两个骑士立刻注意到了竹棚下的萧奕和官语白,目标明确地飞驰而来,然后下马见礼。

幽骑营的许校尉抱拳道:“世子爷,侯爷,王都有人来报!”

身着南疆军战甲的许校尉实在是太醒目,一下子就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投向了这小小的酒肆。

那灰袍青年从王都日夜兼程赶来,已经连着很多日没有休息了,看来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撑着禀道:“世子爷,侯爷,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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