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两袋东西出来,楼成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准备好的一大堆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直愣愣道:“爸,妈,这是我给你们的礼物。”
“礼物?”楼成妈放下手中东西,又惊又疑地看着他,“怎么想着给我们买礼物?是不是在学校犯了什么错啊?放心说,我们不怪你。”
见老妈出现这样的误会,当真是亲妈,楼成险些失笑,不好意思的情绪消散不少,一边将礼物递过去,一边解释道:“不是的,这是我纯靠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的,给老爸的是羊毛衫,给你的是两套保暖秋衣,你们快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穿。”
“自己赚到第一笔钱买的?”楼成妈先是一怔,旋即掩饰不住笑容,欣喜道,“哎呀,这,这,懂得孝顺了啊,哎呀,有这份心就好了嘛。”
楼成爸接过袋子,拿出里面的羊毛衫,咳嗽一声道:“买什么礼物啊,你还在读书,赚点钱不容易,留着自己花吧,你爸你妈又不缺衣服穿。”
他说话的同时,右手紧紧握着羊毛衫,似乎谁来也抢不走。
看到这一幕,楼成又好笑又想哭,忍着翻滚的情绪道:“放心,我自己留的有私房钱,你们快看看合不合适。”
楼成妈眼眶已经微红,一边翻看着标签,一边唠叨道:“要买衣服当礼物先给我们说声嘛,这要是买的不对,大过年的要等好几天才能换,小票有没有留着?诶,能穿,尺码对的。”
“嘿嘿,我偷偷翻过你们的衣柜。”楼成自首道。
“你这小子,脑袋瓜越来越机灵了啊。”楼成妈笑骂一声。
楼成爸看过标签,推高眼镜抹了抹眼角道:“你这是勤工俭学赚的钱?”
“不是,我之前不是说过参加了大学武道社吗?结果发现有些武道天赋,提高很快,放假后干脆报名参加了一个擂台赛,进入了淘汰阶段,拿到了几千块的奖金。”楼成将一万五千缩水成了几千。
这不是有意欺瞒老爸老妈,而是基于现实考量。
虽然读高中开始,压岁钱什么的都不用再上交,留着当私房了,钱这方面,家里管得不算严,但一万大几千的奖金,放在自身手里,老妈很可能不放心,怕自己乱花,很快就挥霍一空,毕竟还是没正式走入社会的学生。
如果她提出帮自己存个一万起来作媳妇本,根本没法拒绝啊,总不能说这就是拿来追你们未来媳妇的吧?
“武道比赛?很容易受伤啊!你怎么想着去参加比赛!有没有受伤?”楼成妈吓了一跳,噼里啪啦就是一堆话。
楼成摆了健美造型:“妈,你看我这么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有伤?而且正式比赛有高品阶裁判和监督,轻伤不碍事,重伤已经很少了。”
“那也不行,总难免意外啊!”楼成妈担忧道。
楼成笑了笑道:“真要说意外,坐车也不安全啊,难道还能不坐车了?”
“呸呸呸!别乌鸦嘴!”楼成妈摆了摆手。
这时,楼成爸开口了,微笑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成子这次回家,我就觉得他改变很大,开朗了,也有主见了。”
顿了顿,他的目光转向了楼成:“你现在已经成年,既然做出了这么个选择,那我们也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提两句,第一,不能荒废了学习,第二,自己选择的路不要轻易放弃,再苦再累,记得是自己选的。”
“嗯,爸,我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楼成用网上的流行语回答道。
楼成妈瞪了他爸一眼:“什么成年啊?才刚读大学,算什么成年?”
“我们那会,十八岁抱娃的都不少了。”楼成爸小声回了一句。
“哼!那你二十六岁还没对象呢!”楼成妈揭了他老底。
见老妈和老爸拌嘴去了,不再唠叨武道的事情,楼成松了口气,忙前忙后,帮忙把最后一点东西给收拾妥当了。
“嘿,懂得挣表现了啊。”楼成妈没好气看着,“来,帮我把这些东西也提上。”
狗腿提上东西,楼成当先开道,出了小区,直奔站台。
时值除夕,秀山这种城市的网约车已经基本没了,只能等待出租或者公交,当然,到了晚上回来,楼成爸和楼成妈也有别的办法——小区好几个认识的人在以开车为生,也就是俗称的小黑车,打个电话,多给点钱,还是有人来接的。
这就是左邻右舍都曾经在一个厂子,彼此相当熟悉的好处,也是小市民生活里的细节。
九站路,转了一趟车,一家三口抵达了楼成爷爷奶奶家。
这是个最近几年才修的电梯公寓,老两口卖掉了当初买断的老房作为首付,与楼成二叔住到了这里。
电梯上行,抵达了十六楼,楼成咚咚敲响了防盗门。
少顷,大门打开,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笑呵呵道:“成子,回来这么多天了,都不过来吃顿饭啊?”
楼成像是回到自己家中,熟稔地拿出拖鞋,边换边说:“嘿嘿,太多同学约了。”
眼前这位是自己的堂兄楼元伟,身高也是一米七五左右,不胖但天生圆脸,五官有着楼家人的特色,为人孝顺,脑袋活泛,对弟弟妹妹都相当照顾。
初中三年,自己家庭状况不好,几乎没什么零花钱,全靠这位堂兄时不时塞点,才没有出现自卑,那个时候,他就是自己心里的中国好哥哥。
楼元伟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折腾,高三的时候,觉得读大学没意思,于是早早步入社会工作,后来又辞职创业,折腾过奶茶店,蛋糕店,淘宝网店等,之前还弄了个餐馆,但这些要么一直没有赚钱,要么最初还好,越做越差,只好关掉,几年下来,把他爸妈,也就是自己二叔二婶的家底都快掏空了,不得已,最近求爷爷告奶奶,回到老地方上班了。
“可以啊,混得不错嘛。”楼元伟笑着说了一句,从鞋柜里拿出拖鞋,递给楼成爸和楼成妈,“大爸,婶婶,你们快进来,外面风大。”
楼成爸在三兄妹里排行第一,但因为专注求学的关系,到了二十七岁才结婚,以至于楼成比二叔家的楼元伟小了五岁多。
进了客厅,楼成最先听到电视的声音和厨房里做菜的声音,眼前则出现了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
“二爸,奶奶和二婶在厨房?”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位正是自己的二叔楼志强,嗯,楼家三兄妹分别叫做志胜,志强,志贤。
“是啊,等着你妈帮忙呢。”楼志强点头道。
“你们这么能干,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这大厨是摆设啊?”楼成妈齐芳挖苦了两句。
她经常挂在嘴里的极品亲戚就是楼志强了。
楼志强没怎么读书,选择了当兵,进了炊事班,转业后就结婚,在秀山市卫生局开车,本来作为小车司机,经常接近领导,有很大可能成为心腹,得到更好的发展,但领导换了一拨又一拨,小车班其他司机都各奔前程后,他依旧只是个司机。
用他们单位同事的话说就是,这人嘴太臭,尖酸刻薄,即使不会在领导面前表现出来,可风言风语总会传过去的,于是一再耽搁。
好在他也算认识了一些人,干脆停薪留职,找关系承包了个食堂,因着炊事班出身,有一手不错的厨艺,加上老婆王丽丽勤快肯干,那几年反倒过得红红火火。
楼成爸妈在最困难的时候曾经找他借钱,被他尖酸刻薄地拒绝了,加上楼成爷爷奶奶觉得大儿子读了书,有出息了,不用太照顾,二儿子没什么本事,需要帮忙和补贴,百年后房子和遗产都归他,一碗水没端平,楼成妈才始终一肚子的牢骚。
当然,住在一起照顾老两口的责任也完全交给了楼志强夫妇,有权利自然有义务。
听见楼成妈齐芳的挖苦,楼志强讪讪道:“要做的菜比较多嘛。”
这几年,食堂生意下滑,他没再承包,而儿子又太折腾,家底都快被掏空了,让他焦头烂额,头发都白了不少,整个人变得沉默,尖酸刻薄的说话已经很少出现了
齐芳说归说,挖苦了两句后,还是去了厨房。
“成子,我先回房间玩游戏了,留在客厅又得被唠叨对象的事情。”楼元伟拍了拍楼成的肩膀,小声说了一句。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楼成忍俊不住,打趣了一句。
这件事情,他听老妈唠叨过,说爷爷奶奶和二叔两口子觉得楼元伟太折腾,想给他找个媳妇管着他,定定性子。
“能潇洒一天算一天!”楼元伟“悲愤”回答。
目送他进入房间,楼成转身走向沙发,对坐在主位的老者喊了一声“爷爷”。
这位精神还算矍铄的白发老头正是他的爷爷楼德邦,对二儿子偏心,对孙子倒是都挺疼爱的,见楼成过来,笑眯眯道:“在学校过得还适应吧?来,吃点草莓。”
果然是一家人,问的问题都一样……楼成腹诽了两句,随口说了说学校的事情,然后转头看向厨房里出来的一位中年妇女,含笑道:“小姑,汐汐呢?”
“她啊,在客房里躺着,你去说说她吧,最近成绩又下滑了,她要是有你一半的听话,我都满足了!”楼志贤叹气道。
作为一名小学教师,竟然没能教好女儿。
“好的。”楼成爽快答应了下来,“诶,姑父呢?”
“他啊?家乐吵着要买手炮,只好带他去附近超市了。”楼志贤指了指窗户外面。
马家乐是他们的小儿子,刚七岁,与大女儿马汐差了整整九年。
站起身,楼成走向客房,只见里面开着台灯,昏昏暗暗,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正躺在床上玩着手机。
“汐汐,看见二哥都不打招呼啊?”楼成微笑对这位叛逆少女道。
马汐留着齐刘海,显出几分可爱,闻言嘟了嘟嘴:“肯定是我妈让你进来说我的,让我好好学习,对不对?”
“行,我不说。”楼成坐到床边,“你在这里生什么闷气?”
他一眼就看出这个表妹闷闷不乐。
马汐的五官只算是寻常,但少女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恨恨道:“才不想出去看着他们,马家乐,马家乐,我看叫马家宝差不多!”
楼成笑着摇了摇头:“就为这个生气啊?”
不等马汐回答,他自顾自继续说道:“老实说,我妈平时常常唠叨爷爷奶奶偏心,总纠结于房子的事情,但在我的心里,始终感觉这不是什么事,尤其最近到外地读了半学期的书,见识了很多事情,更加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
“我有手有脚,能读书有天赋,还怕赚不到钱,为什么非得在意那一点点东西?眼界阔了,心气高了,很多事情也就看淡了。”
是啊,十天时光自己就赚到了一万五千块!
是啊,一场职业九品到八品水准的擂台赛,冠军奖金都有十几万了,如果自己进入职业武道圈子,成为高品强者,还会在意小城市的一间房子?
“二哥,你究竟想说什么?”马汐听得津津有味,但知道楼成肯定不是单纯说这个。
因着弟弟马家乐的事情,她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关系都不太好,反倒感觉楼元伟和楼成像亲生的哥哥。
楼成嘿了一声:“我是告诉你,生闷气没什么用,等你见识的多了,眼界高了,自强自立了,弟弟什么的也就看淡了,没什么好争的,父母爱谁谁,自己爱自己最重要。”
马汐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二哥,你说得蛮有道理啊……”
“而要提高眼界和见识,有自强自立的能力,对你来说,最好也是最可能的途径就是读书,读好书,考去大城市大学校,将来有自己谋生的本事。”楼成先是一本正经,忽然坏笑道:“所以,好好学习吧!”
马汐愣了愣,旋即拔高了声音:“好哇,你绕来绕去,还是说学习的事情!”
“我就这么一说,随便你听不听。”楼成站起身,慢悠悠走出了客房。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马汐怔怔出神,好半天才自语道:
“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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