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何看清来人,眼中刚刚浮现的一丝光亮再次消失。
白秋池提着裙子,嫌弃的走在满是黑色血污的石板地面上,那妆容精致的清秀面容上,一双眼却满是怨毒的神色,冲谢何笑道:“没想到是我?”
她听说这几天萧衍一直在拷问谢何,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谢何到底死了没有,她瞥了一眼谢何血淋淋的模样,不由得嘴角上翘,这可真是生不如死啊……
谢何垂下眼睫默不作声,他知道白秋池喜欢的是王爷,因此看不顺眼他,白秋池会怎样羞辱他他都不意外……以前他便没有反抗的余地,更何况是现在呢?
白秋池注意到了谢何眼里的黯然,想到这些天萧衍对她的亲近和信任,再对比谢何的惨状,之前心中压抑的不平怨气尽数发泄了出来,得意的道:“你可是在等哥哥过来看你?”
谢何睫毛颤动了一下。
白秋池掩嘴轻笑,“别傻了,哥哥不会来的,不过一个贱婢,难道还以为他真的喜欢你?”
谢何脸色本就惨白难看极了,以至于哪怕再痛苦难过,此刻也好似没有什么表现的模样……但白秋池却不满意,她最不喜欢谢何这一副什么都能承受的无动于衷的模样,好像他根本不在乎她说的话一样!
白秋池一把扯住谢何的头发,看他露出痛苦的表情,笑:“就会装可怜,可惜你就是死了,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一个人尽可夫的下贱妓子,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还奢望哥哥会看得上你?”
谢何的眉痛苦的蹙在一起,他每日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在那些酷刑下坚持下来,就是盼着有一天萧衍能明白……他其实没有背叛他……
只要萧衍知道了真相,一定不会再这样对他的,这是他痛苦绝望之时唯一支撑他的信念……
谢何听着白秋池的话,眸子中透着深深的倔强之色,终于缓缓的,发出微弱的声音,“那是……因为……王爷误会了奴……”
白秋池看谢何这样子,笑的停不下来,过了许久,她仰起头,凑到谢何的耳边,轻声道:“不,他只是不在乎你而已。”
“他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他对你的好,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你,因为你是太子送来的人。”白秋池言笑晏晏,“如果不是为了迷惑太子,他早就杀掉你了,何必还留到现在?你以为他怜惜你,其实都是假的。”
“他要是但凡有一点喜欢你,怎么可能这样对你?那天我们就在一起,但是哥哥可是一点都没有怀疑过我呢。”
白秋池微微笑着,满意的欣赏着谢何眼中绝望的神色,“就算真的不是你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死了他也不会心疼。”
谢何嘴唇颤抖,似乎终于被这些言语击垮了,哑着声音:“你……胡说。”
白秋池不屑一笑:“你都要死了,我还骗你做什么,其实当初你就该跪死在我的院子里,要不是祁青去把哥哥给搬了出来,我早就把你收拾掉了。”
谢何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激动,“你……你说什么……”
白秋池眼神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音调微扬:“难不成,你以为那天是哥哥自己去救你的?这可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那天可是祁青冒着得罪哥哥的风险才把他请过来的,哥哥看在祁青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的救了你!若不是祁青……他连你在哪都不知道呢!”
谢何的眼中泛起丝丝悲哀神色,他不信……王爷对他,竟是半丝情意都没有吗?
那些柔情蜜意,那些温声软语都是假的,是为了迷惑太子……就连那仅有的一次相救,竟也是因为别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乎过他……
也对,他本就是个低贱妓子,这才是正常的,他本就不值得王爷垂怜。
只是为何心里这般难过……
白秋池看着谢何眼里的绝望,心中满是快意,就是这样……你早就该死了,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逼的背叛哥哥,所以这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毁了我的一切,所以你活该受此折磨!
白秋池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她死死看着谢何,很想畅快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但是到底没有说,那个秘密她埋藏在心里,绝不轻易开口,反正谢何也要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她的手指顺着谢何的脸颊下移,落在他肩膀的伤口处,尖锐的指甲扎进谢何的肉里,谢何顿时痛的面部扭曲,忍不住发出沙哑的痛苦呻-吟……
白秋池看着这样的谢何,手上的力道缓缓加重,眼神阴冷,不如干脆就这样杀了他!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凉薄的声音响在她的身后。
“你在做什么?”
白秋池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就看到萧衍阴沉着脸站在她的身后,那幽暗双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白秋池脸色白了白,她的手指还沾着谢何的血,滴答落在地上,竟被萧衍看到了她这样凶恶的一面……她到底还是因为嫉妒没有控制住自己,不该亲自动手的!白秋池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心虚,“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衍深深看着她,“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为何要来这里?”
白秋池眼神闪了闪,很快想好了措辞,她有些胆怯的把手背在身后,“我……对不起……我不该过来的,我不该欺负他……”她低着头一副难为情的模样,似乎因为嫉妒欺辱别人的凶恶一面被看到而难堪。
萧衍眼底是隐藏极深的讥讽之意,他沉默许久,发出淡淡的声音:“这种地方不干净,你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白秋池立刻点头,乖巧的说:“我以后不来了。”
萧衍这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对白秋池伸出手,笑道:“回去吧。”
白秋池看着萧衍那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的浅笑,心砰砰的直跳,拿出干净的那只手放在萧衍的手心,柔顺的被他牵了出去。
谢何吊在那里,从萧衍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
他看着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希望能得到他的垂怜一顾,可是没有,萧衍根本没有看他一眼,甚至根本没有给他一丝余光,他只是来找白秋池的。
谢何看着萧衍温柔的牵着白秋池的手走出去,终于不得不承认,白秋池说的没错。
萧衍根本不在乎他。
他如果但凡有一点在乎他,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不肯听到解释,他这样对他……无非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死一个贱籍的奴婢,对于天潢贵胄肃王萧衍来说,又算什么呢?
谢何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这样也没有什么,从三年前沦为贱籍开始,他的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刑罚,各种折磨,调-教,被凌-辱……
所有人都告诉他,这都是他该承受的,因为他的父亲犯了错,所以他便也是罪人,要活着赎罪。
那么现在……是不是这场刑罚要结束了?
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罪,下辈子,是不是便不用再这般过活了?
他觉得很痛,很累……
谢何昏昏沉沉的,似梦似醒之间,再次听到寂静的牢房响起脚步声,他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就看到萧衍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他的面前,目光深深的看着他。
萧衍这几日一次都没有来过,但他时刻都关注着这里的消息,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和他汇报,所以他第一时间知道白秋池过来了。
萧衍知道最好的做法就是不管,继续放纵白秋池,他不该过来的。但是……他知道白秋池有多恨谢何……如果他不来,也许白秋池会直接杀了谢何。
面前原本如水一样的美人,浑身浴血,分外惨烈。
萧衍不知心口这沉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确实是有些喜欢谢何的,但是这份喜欢,还不足以令他动摇,于是他决定舍了谢何……只是此刻看到谢何这般模样,终归还是有些心疼。
他也知道谢何这几日受的折磨,明明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倌,却能扛过这般刑罚,死不改口。
其实一开始,萧衍甚至以为谢何会被屈打成招的。
“你,为什么不承认?”萧衍看着谢何,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压抑而低沉。
谢何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许久,发出轻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不是……奴的错……奴不能认……”
萧衍的手缓缓握紧,他看着谢何那美丽的双眸,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但那双眼睛,依旧漂亮清澈,还有着前所未有的倔强执着。
而他之前竟从来没有发现,这个被他看不起的低贱小倌,还有着这样不屈不挠的一面,耀眼的令人移不开视线。
这份干净美丽表里如一,错的是他的双眼……被俗世所蒙蔽,没能看到这美丽。
【叮,目标萧衍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75】
萧衍紧紧抿着唇,眸中神色深沉,如果不是这件事,他恐怕会愿意宠爱他一辈子的吧。
真是……可惜了。
萧衍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离开。
谢何看着萧衍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他们曾经温柔缠绵的点点滴滴,忽的发出一道轻轻的声音,“王爷……”
“您有没有,喜欢过奴……一点点……”
萧衍的脚步停顿了一瞬,然后重新抬起脚步,再没有停留。
谢何看着萧衍离开,眼中再没有任何奢望,只余一片沉寂……刚才他问出了他这一生唯一一句失了本分的话,萧衍的答案终于令他明白那一切温柔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他是该清醒过来了。
如此也好,以后再也不必抱有任何不该有的妄想了。
………………………………
萧衍离开地牢,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谢何那张脸,耳边回响的是谢何说的那句话。
他其实是想要回答的,他有喜欢他……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行事,不该说多余的话。
只不过他终究是负了他。
萧衍陡然生出这个念头,顿时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不过是个小倌而已,是他的奴婢,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他们也并非夫妻爱侣,有什么负不负的……
萧衍就这样在那坐了很久,终于站起来,让人传唤祁青过来。
祁青来到萧衍这里,这段时间他也是马不停蹄的忙碌,恭敬的对萧衍道:“王爷,您有何吩咐?”
萧衍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缓缓开口道:“你将元锦带出去,然后告诉白秋池,他死了。”
祁青惊喜的抬眼看着萧衍,王爷终于肯放过元锦了吗?!
萧衍说:“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库房里还有一只百年人参,你也一并拿去,他能不能活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萧衍说完再次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疲倦。
这句听天由命,不久前他也说过一次,只是那一次和这一次,虽是同样的话……心境却已全然不同。
祁青得到萧衍的允许,恨不得立刻就将谢何带离那里,他迫不及待的去取了人参,也不放心别人做这件事,亲自去地牢将谢何带了出来。
祁青连夜将谢何带离王府,然后找了一处山上不起眼的木屋将谢何安置了下来,又请来大夫给他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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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宿主大大qaq】
【谢何:宝贝,最近玩的开心吗?微笑jpg】
【444:qaq】
【谢何:我就说死不了的吧:)】
【444:……】
【谢何: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担心白小姐一激动说漏了嘴,那样我就没办法出王府了,白小姐的话术恰到好处,既达到了目的又不过火,完全没有辜负我对她的期望啊。欣慰jpg】
【444:可是她不说的话……萧衍怎么才能知道真相呢?_(:3f∠)_】
【谢何:这个事儿分上中下三策,让白小姐自己开口是下策,可以作为保底备用方案,锦上添花使用,毕竟想要诱惑她说出来毫无难度,自然是要等我需要的时候再叫她开口。微笑jpg】
【444:那上策和中策呢?】
【谢何:那就得等待时机了,给我好好监视萧衍:)】
【444:(⊙v⊙)嗯!】咦,宿主大大好像还没有给他解释啊,难道是忘了吗_(:3f∠)_
谢何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容,祁青满脸紧张正在喂他喝药,药很苦涩,但是他却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默默的喝完,然后被祁青放着躺了下来。
谢何看到这里已经不是牢房,自己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疑惑之色,“这里是……”
祁青怜惜的看着他,说:“这里是外面。”
谢何想了想,迟疑的看着祁青道:“是大人,救了奴吗……”
祁青想了想,缓缓点头,虽然是萧衍吩咐的,但是萧衍却没有允许他告诉谢何,他自然不能自作主张乱说话。事实上,这时候把谢何放出来已经是冒了风险的,王爷到底还是网开一面。
谢何眸中泛起水光,他不是不知道祁青对他的心意,却没想到祁青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般地步,缓缓开口:“大人这般为奴……不值得……”
祁青看的心疼不已,好好的一个人,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却还依旧担心他受连累,更不曾怨恨……他都没能保护他……
他顿了顿,轻轻抓住谢何的手,道:“没有不值得。”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从萧衍的命令放弃谢何,从此以后,哪怕违抗萧衍的命令,他也一定不会再令他受到伤害。
【叮,祁青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90】
祁青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久留,他有些不舍的看着谢何,又道:“你安心住在这里养伤,早点好起来。”
说完转身出去,这里他安排了一个可靠的仆妇照顾,山上也没什么人,谢何是安全的。
谢何的身体十分虚弱,虽然有着人参吊命,用的也都是珍贵药材,但依旧每日昏睡的时间居多,那照顾他的仆妇一度以为他要抗不过来了,但最后谢何还是活了过来。
他的身上满满的都是各种伤痕,除了那张脸,几乎不剩什么完好的皮肤,又因为在阴暗的地牢里承受许多折磨,原本就伤势未愈的膝盖落下了病根,走路艰难需得拄着拐杖。
照顾谢何的仆妇名为赵嫂子,是山上一个猎户的妻子,她一开始帮谢何擦身体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后来谢何稍微好了一点,能自己动手的就绝不劳烦赵嫂子,赵嫂子和谢何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是十分可怜这个善良温柔懂事的孩子。
谢何一个人住在小木屋里,赵嫂子晚上都会回家去,所以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谢何因为身上不舒服,也懒得怎么动,完全贯彻了一个死宅的自我修养,坐在家里吃吃喝喝打游戏调戏444。
【谢何:宝贝,萧萧他们那边进展如何啊?有没有帮我好好的监视他?】
【444:有的!】
【谢何:放我看看。微笑jpg】
【444:(⊙v⊙)嗯!】
谢何看完监控,微笑的继续和444说话。
【谢何:那个龚敏还挺狡猾的,他也没一下子就投靠萧衍,不过萧衍更狡猾啊……他和龚敏接触了几次,故意透露了消息给太子知道,这是要逼的他走投无路。】
【444:(⊙o⊙)哦!】虽然不太懂但是反正宿主大大说的都对就是了!
【谢何:萧萧那边看来不急,等他先把龚敏搞定再说,小宋那边什么情况了?】
【444:宋衡自从您被买走后一直没放弃找您,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您在那里。】
【谢何:很好,趁着现在萧萧和小青都很忙,没时间顾虑我,差不多可以和我的老相好偶遇一下了,毕竟8000经验值不能浪费:)】
【444:o(n_n)o~】
谢何休养了一段时间,好了许多,虽然很多伤势未曾完全愈合,但那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
一开始他并不出去,后来偶尔天气不错的时候,也拄着拐杖出去转一转,赵嫂子看谢何恢复的不错,除了每天过来给他做饭,其他时候也不在这里,毕竟她家里也有男人孩子要照料。
谢何知道祁青把他救出王府肯定是冒了风险的,所以从不下山,更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安安分分的待在山上。
…………………………
春暖花开正是踏青的时候,宋衡受到同窗的邀请出去,只不过有些心不在焉。
他记得自己和元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等他。
可是元锦没能等他,宋衡再去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他生气的去质问老鸨,却只得到一通委婉的嘲笑,而且不论他如何逼问,老鸨都说并不知道是谁买了元锦。
宋衡尽他所能的找人打听消息,但元锦就像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也没听说有那个豪门贵族买了他……
他夜夜梦醒,都会想着,元锦被什么人买了去,那人会不会善待他?
宋衡的朋友看得出他是失恋了,想方设法的带他去烟花之地寻乐子,但宋衡再也没有去过,他本就不是留恋青楼之人,一向洁身自好,若非元锦,他怎么可能一再去那种地方。
他的朋友后来也就不勉强了,还打趣宋衡是个痴情种,竟然真的喜欢上一个小倌。
今日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宋衡的同僚约他出去踏青,宋衡答应了。他们一行人来到京城郊外的一座山上,这座山并不出名,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些农家猎户,不过这里野花开的极好,颇为清静,一群文人骚客就约着来了这里。
宋衡神情有些忧郁,他看着萋萋野草,那随风摇曳的花儿,不由得又想起了元锦。
那样一个柔弱的少年,也不知被何等粗鄙铜臭之人买走,怕不是被蹉跎折磨……而自己却连他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宋衡的朋友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又是想起伤心事了,十分无奈,“别想了,你那心上人儿如此好看,不管谁买去都是得放在心尖上疼着。”
宋衡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到了山林的深处,发现这里虽不出名,景致却极为不错。宋衡漫步林间落后了一些,眺目四顾,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纤弱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衫,长发简单束在身后,他弯腰摘了一把野菜放在背篓里,微微转过头,露出一张柔美的侧脸。
宋衡的呼吸顿时就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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