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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赵无恤去路的,是差点就做了他伴读的邯郸稷。
邯郸稷身穿白色剑士服,顶着那张英俊的脸庞,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赵无恤和赵广德说道:
“二位堂弟,许久不见。”
赵无恤发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剑柄。
“赵稷,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令自己厌恶的称呼,邯郸稷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消逝,他侧过身道:“并无他意,今日,稷想为堂弟引见两位泮宫同学,仅此而已。”
他的笑容越发得意,朝一旁挪了半步,露出了身后的视野。
无恤注目看去,只见在大夫子弟们簇拥下,其中央是两位各自穿着绛色和蓝色剑士服的卿子。
邯郸稷恭敬地朝那绛衣少年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吾舅父,上军佐家的中行子。”
赵无恤回忆着所学的卿族世系,知道此人正是晋卿中行寅之嫡子,中行黑肱。
只见中行黑肱身材矮小,仅仅六尺有余,唇上有层淡淡的绒毛。其他人的剑士服类似短衣,手臂是赤裸的,或绑着护腕,但他却着长袖,将两只手掩盖得严严实实,拥于胸前,也未持木剑。阴冷的目光孰视赵无恤,态度玩味。
赵无恤听说,黑肱,得名于其胳膊上由肘到肩的黑色胎记,据说那胎记还是一只中行氏远祖图腾“罴”(pi)的形状,轻易不示于人。
他心中了然,自己上次在新绛赵府燕飨上的冲突果然有了后续的反应,邯郸稷不仅搬到中行氏府上居住,而且如今这态度,是铁了心要在泮宫中投靠舅家中行氏了。
赵无恤对此,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但至此,他便彻底将邯郸稷视为叛族的敌人。
心里这么想着,无恤依然朝中行黑肱微微行了一礼,口称久仰,一边分神防备着周围情况。
出乎他的意料,对方也按规矩还礼,称他一声“赵子”,声音略为阴沉。
这让赵无恤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一度以为,会来一场前世体育馆里约战的中学生群殴呢。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毕竟大家都是卿族,是有匪君子,都要讲几分脸面和礼制的。
谁知他一抬头,却见人群后边,缩在墙角的乐符离眼睛嘴巴挤弄得越发夸张,手也开始比划了起来,居然是要赵无恤快跑的意思。
这又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大嗓门在他和赵广德两人耳边炸响。
“我就不必介绍了,吾乃范禾,执政次孙!”
却是那蓝色剑士服的卿子说话了,他长得圆头虎背,眉毛如剑,态度倨傲,目光盛气凌人,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那可是真正的长剑,无恤目测,至少三尺有余,楠木剑鞘上雕刻着饕餮纹,兽口含珠,光彩照人。
不待赵无恤回应,他就一手拨开了正欲介绍他的邯郸稷,和他那把剑一起,大刺刺地站到了无恤的正对面。
“吾闻赵子勇武,曾于林中与黑熊搏斗,可有此事?”
别人夸赞无恤都是从获白鹿说起,这猎黑熊一事倒真没什么人关注,这范禾莫名其妙地问这么一句,是要作甚?
正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跳跃度极大的问题,范禾态度忽然由晴转阴。
他恶狠狠地说道:“然而赵子恐怕不知,我范氏乃有熊氏子孙,旌旗和戎车上的纹饰,就有黑熊,赵子杀熊,如毁我旌旗、辱我宗庙,故今日禾要试一试赵子的本事,请!”
说罢,他居然就这么拔剑出鞘了!
青色的金属光芒闪烁于剑室中,只见范禾手中的剑长达三尺,剑身狭长,剑脊略薄,刺削并重,多饰以铜格。剑柄缠银丝,柄首是一只名为獬豸(xiezhi)的怪兽,兽口含玉,造型与剑鞘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把精心铸造的好剑!
“且慢!”赵无恤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两个字,有邯郸稷出现,对方要找茬动手,他有点预感。但杀了一头熊,这又是什么鬼理由?脑洞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范禾却不答话,他狞笑着,已经双手持剑,恶狠狠地刺了过来,看那架势,似乎真的要将赵无恤刺穿!
“赵子,快拔剑,不然此人真会伤了你!”
远处,乐符离只来得及喊了这一声,在范、中行一党的少年们回头注意到他,想要去捉住他时,便一溜烟从半开的侧门处跑了。
赵无恤闪过了第一击,范禾的剑刺到了剑室内的木板上,如同箭穿布帛一般,轻易就刺进去了一大截。
刺空了一剑的范禾转脸道:“汝还不拔剑么?速速与我一战!”
赵无恤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竟然是把开了刃的真剑!他疯了么?难怪乐符离那么紧张地提示,原来是知道范禾此人的秉性如此疯狂啊!
他眼角余光看向周围,负责教授剑术的大胡子剑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到两位卿子在追逐一般。而中行黑肱,邯郸稷等人,则带着众少年,远远围成了一个圈,双手抱胸,目光不善,仿佛在等着看赵无恤笑话。
至于赵广德,已经被眼前的剧变吓傻了眼。
赵无恤别无他法,乐符离虽然跑了出去,但能否搬来救兵还不可知也,现在,只能靠自己!
无论对方是否动了杀心,他可不想被范禾追成一条狗!
唰!赵无恤斜挂在腰间的青铜剑终于出鞘了,剑锋寒光奕奕。
说时迟,那时快,范禾下一剑再次劈斩过来,赵无恤俯身反手格挡!
预想中,两剑相交的巨大力道和兹兹金属摩擦声却没有响起。
赵无恤感觉手中突然一轻,然后是“哐当”的一声向,却见半截剑身无力地掉到了地板上。
是谁的剑?
是赵无恤的剑!
他暗叫不好,迅速矮下身子,在地板上来了个空心翻,堪堪避开了范禾划过他头顶的剑势。
无恤头顶冷汗直冒,闪到安全处低头一看,自己那把二尺剑整整被斩去了一尺有余,手里只剩下了半柄残兵,断口平滑,居然是被齐齐削去的!
他这剑虽然不能称名剑,但也是下宫剑匠精心铸造,比起晋军中官吏们的制式佩剑都要好许多,却如此不堪一斩,由此可见对方长剑的锋利程度,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哈哈哈哈!”范禾似乎早有预料,张狂地哈哈大笑。
他捂着肚子,指着赵无恤说道:“赵子真是太狼狈了,如此废铜烂锡,如何能佩戴在一卿之子的腰间?是赵氏缺铜锡,只能供应嫡子,管不了庶子了么?”
他顾盼自雄,举着手里的剑炫耀道:“吾祖父十年前专程请吴国来的铸剑师打造了三把利刃,采霍山之铜,凿朝歌之火,历经七七四十九日方成。三剑,一名御龙,一名刘公,一名獬豸。我手里这一把,正是獬豸!如同吾祖之职位士师一般,以法兽獬豸为魂,专斩一切贼寇盗匪,还有那些贱狄庶孽,侥幸之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范禾手中的剑,再次指向了赵无恤,并开始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仿佛他就是那“贼寇盗匪,贱狄庶孽,侥幸之辈”。
周围范、中行一党的少年们纷纷叫好。
谁想,赵无恤却在他们的嘲笑声中,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直视渐渐逼近的剑尖。
现如今,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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