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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相隔、三镇互属。
如果把武昌城定义为湖北政治和军事中心,那么汉口就是经济中心,一江之隔的汉阳就是工业和制造业基地。
当初为了保护这个中国目前最大也是最完善的工业基地,张之洞从编练新军时就在这里建设了较大的基地,随着第八镇后来逐渐搬迁到位置更重要的武昌,汉阳又成了21混成协练兵场。
作为21混成协名下两支步兵标之一的42标,就驻扎在枪炮厂不远。
虽然纷纷扬扬的雨丝已经稀疏了很多,可42标大营校场四周可以躲雨的地方依旧挤满了从各处被调回来的士兵,他们有的抽着烟卷,有的打瞌睡神游物外。
士兵们中央有个精壮汉子,扒光衣服露出满身的腱子肉,将一个三十来斤的石锁舞得上下翻飞,旁边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还有几个好事的拿他来开赌,让这个汉子更加得意。
在圈子旁边,一身干净佐官服,身材略显单薄的岳鹏看到石锁飞舞,也不时叫上两声好。旁边与他同年从高武备学堂毕业,现任42标的书记官的张文景见状笑道:“岳鹏兄也有兴趣露一手?”
岳鹏摇摇头笑道:“文景何必挖苦我,你看我这般样子,能将石锁舞得如此潇洒吗?”
张文景和岳鹏不仅是同学,更是军中好友,两人一个是书记官,一个是二等佐官,站在一起自然惹人眼球,所以他连忙将岳鹏拉到旁边,悄声问道:“岳兄,昨晚的事情听说了吗?你猜今天标统大人会不会来?”
岳鹏拧眉望了眼烟雨朦胧中的营门,心里也没有答案,身为军官哪怕再不得志昨夜武昌城内发生的事情也大都知道了些,据说街面上光是弹壳就不下百枚,可见当时有多么紧张,这种情况下他还会不会来呢?
“也不知道哪小子祖坟上冒了多大青烟,居然成了咱们的标统。”张文景笑道:“听说他今天才22岁,入伍也不过半年余,当辎重兵去了趟四川就连跳四级!你说,这种好运气你我怎么就没碰上呢?”
张文景意犹未尽,指了指耍石锁的精壮大汉,又点了几下益智社和军官那边,坏笑道:“看到没?全鼓着腮帮子呢,一会准有好戏看。”
岳鹏笑笑没有说话,军队是个复杂的地方,既有道理也不讲道理,很多时候拳头大反而更有说服力,而且军中最忌讳就是从外面调来陌生军官带领,别说这帮老兵痞了,即使自己又何尝会服一个新兵蛋子。
“呵呵,岳兄,你说一会他会从辎重营带多少人来镇场子?”
岳鹏刚要说话,忽然眼睛一亮:“他会一个人来。”
“一个人杀来?开什么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岳鹏嘴角一勾,看着营门道:“因为他已经来了!”话音中,张文景连忙扭头,只见到营门外一位身材高大,身穿将官服,腰佩指挥刀的年轻男子,背着个小包袱独自一人冒雨走了进来。
“走吧,去会议室。”岳鹏推了把张文景,皱眉道:“胆量不错,可惜不知道。”
走入校场,杨秋也不禁被乱哄哄的场面弄得皱了皱眉。
出来前他暂时拒绝了萧安国和马奎让他带几个人镇场子的好意,就这么一个人来到了这里,现在里面是三个营,加上杂役等人员,总计1733位官兵,只要他迈过营门就只有两个结果。
失败、成功!
平行世界里的军人身份,使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军队的道理,也知道一个新人,而且是毫无威望,毫无战绩的人来领导一个比相当于团的部队有多困难,在面前是一张早已被纠缠的分不清楚的乱网,线头千千万万,怎么去理顺,去解开?
望着那只依然在翻飞的石锁,杨秋冷冷一笑,若是在别的领域或许他会直接回头,但这里是军队!
见到杨秋昂着头,微笑的走入了军营,士兵们纷纷围了过来,张大眼睛想看清楚这位一夜间冒出来连升四级的辎重兵到底是哪路神仙。
“一营管带何熙、二营陈善友、三营果尔兴见过标统大人。”杨秋刚步入会议室,三个营的管带立刻着军官们站到门口来迎接。
一营营长何熙大概三十多岁,留着把大胡子,见到杨秋后嘴角便没拉直过。陈善友恰恰相反,个子不高身体也很瘦小,刀子脸上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至于有过一面之缘的三营的果尔兴,更是嘴角冷笑拿眼角瞅着杨秋。
“都是刺头。”杨秋暗暗道了句后,笑道:“让诸位久等了。”
“标统大人客气了,今日大人赴任,这是下官们应该做的。”何熙满脸堆笑,可眼睛却一个劲往门外瞅,杨秋见状笑道:“何大人不用看了,提督大人派了我来接任标统,却忘记了给我配个马弁。”
“呵呵。”
杨秋的话引来了众人一阵哄笑,就连坐在角落里的岳鹏和张文景都相视一眼,觉得这位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新任标统大人至少嘴上功夫不错。
“大人,这位是。”何熙刚要介绍军官,就被杨秋打断了,放下随身小包笑道:“先去见见士兵吧,外面下着雨,让大家久等就不好了。”说完,自己就向外走去。
身后张文景和岳鹏对视一样,都有些惊讶,没想到杨秋居然如此不给大家面子。
“集合,集合了。”
见到杨秋刚进会议室就带着几位营长和军官走出来,在外等待的低级军官立刻开始吆喝士兵集合,虽然雨丝已经稀疏了很多,可泡了大半宿的泥泞校场和坑坑洼洼的脏水坑还是让很多士兵漫不经心,军官们反复催促后,才懒洋洋的背上枪步入了校场。
这就是号称南洋第一军的湖北混成协新军?
士兵们懒洋洋的脚步,让杨秋心里明白,这不是那支号称中国现代部队的新军,而是一支因为突然来了个新长官,心里排斥,懒于应付的军队。
“这些就是42标的兄弟吧?”见杨秋走向了正在站队的兵阵,何熙和陈善友换了个眼色,眼角戏讽的味道开始渐渐高起,而果尔兴却撇了撇嘴,眼神愈加凌厉。
“大家好,我叫杨秋,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在一个饭碗里刨食了!”望着排列松散的兵阵,杨秋一边皱眉一边说道:“今天初次上任,便要麻烦大家。”
“麻烦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标统大人有没有带上两月的饷钱来,兄弟们说对不对?”
话还没说完,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就从兵阵中传了出来,士兵们也跟着哄笑了起来,杨秋扭头看去,正是刚才那位将石锁玩得向杂耍一样的精壮士兵,心地一笑,戏终于来了。
“大胆雷猛,你这是什么意思?军饷一事自有协统黎大人和提督大人操心,关标统大人何事?”陈善友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骂完后又扭头对杨秋拱手道:“大人,这些兵痞之言无需在意,一会下官定当狠狠教训他。”
“无妨。”杨秋摆了摆手,向那个说话的士兵招了招手:“上前来说话。”
精壮士兵还以为要罚自己,心底本来还有些畏惧,可看到何熙的眼色,加上之前已经当众夸下海口要给新来的“辎重兵”留下个深刻回忆,所以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名字,职位。”
“雷猛,42标执法队棚长。”
杨秋打量着这个矮小精壮士兵,二十五六岁的黄金年纪,即使穿上衣服都裹不住那身腱子肉,浓眉大眼,嘴角冷硬,应该是个混迹于军中好几年的老兵痞了。
“欠了你多少饷银?”
“两月,一共5块大洋。”自认有人撑腰,雷猛不惧面前“高大斯文”的杨秋,哼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拿到了,为了却要欠我们的!”
“欠饷一事我听说了,所以昨晚去见总督大人时便提出应该尽早出饷,幸得大人准许筹得一万大洋让我带来了。”杨秋嘴角一勾,斯条慢理从怀里掏出了昨天瑞澄送的银票,喊道:“谁管后勤发饷?”
“42标书记官张文景,参见大人。”
“拿去吧,早操后发下去,一共是一万块大洋。”
听到匣子里是整整一万大洋,刚才还被雷猛勾起了满肚子怨气的士兵全炸开锅了,身后的何熙等人也没想到,杨秋居然带了这么大的礼包来。
果尔兴也心往下沉,他最清楚这一万大洋是谁给的,没想到杨秋居然不惜财帛自掏腰包解决欠饷的事情。
雷猛更是傻眼了,自以为最好的借口却没想到就这么被轻易化解,干脆一咬牙梗着脖子说道:“我等入伍扛枪保家卫国,日日操练不息,学阵前杀敌之道,靠的可不是运气!这里有三位营长,还有这么多军官,凭啥要让个外人来管我们,我不服!”
“日日操练不息,你也配!”
雷猛刚说完,杨秋猛然走到阵前,指着歪斜的队列,喝道:“行不成行,竖不成竖,这便是日日操练的结果?”他这句话,等于把所有人都骂上了,顿时引来了士兵一阵躁动,岳鹏也暗暗挠头,似乎觉得最后这几句有些过了。
可杨秋却不在乎,他今天就是要给这些家伙留个深刻难以忘记的印象!所以说完后,扭头走到雷猛面前,冷道:“不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不过是拉马的辎重兵,能升官靠的是运气,要是让我来带42标,将来上了战场大家也是个死,对不对?”
“可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以前学的不过是小孩子把戏!”
“大人,你骂我等可以,但不得辱我!”雷猛本来就是一根筋,听到后立刻跳了起来,大喊道:“我等苦练杀敌之道,何错之有!”
“杀敌?哈哈。”
杨秋张狂的大笑了起来,然后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朝雷猛勾了勾手指:“你也配谈杀敌?你上过战场吗?经历过生死吗?知道子弹打在身上的味道吗?
“不服?很好!既然你今天能挑头,那就说明他们相信你能给我个下马威?来!”杨秋眉毛一挑,指着兵阵,傲然扫视全场:“一对一,不管是你还是此地的任何人,只要打赢我这个在你们眼里拉马车的辎重兵,我立刻向你们道歉,从此不踏入42标大营半步!
反之,你们从此就给我乖乖的!”
岳鹏脸色陡变,太狂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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