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命运难测
地牢里只能用暗无天日来形容,如果不是女牢头每天准时送饭出入并点灯熄灯,从里面根本不能判断白天黑夜,也不能得知外面一丝一毫的消息,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三个轮流值守的女牢头均是面无一丝表情,除了按时吆喝吃饭外点灯熄灯外,一个字也不肯多说,问什么都是一付置若罔闻的样子甚至喝斥两句。长生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花点银子让她们多弄些干草进来,这样就能睡得舒坦些,再慢慢想办法托她们带些吃食进来给锦姝,可是那些人连一句话也不肯同她多说。
长生明白了,这是天牢,不是普通的囚牢,她们是钦犯,不是普通杀人越货因奸因盗的罪犯,而且谢家刚刚被抄,前途命运不可知晓,在这个时候,没人敢为几两银子往枪口上撞。
没有当权者的许可,无论亲友谁也不敢看顾她们分毫,她身上的仅有的一点财物也暂时花不出去,现在根本没人敢为她们做半点事,如果真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替钦犯办事,哪些财物又太少了。
她们在这里能不能过得舒适一些,她们能不能活下去,全在当权者的心意,不是几句好话和一些银钱能办到的,就是想花银子收买谁,也应该等过些时日如果她们还能平安地活着时再说。
度过了最初不知是生是死的恐惧和极度的不适应后,大家半是麻木半是认命似的渐渐平静下来。
牢里每天两顿饭,女牢头每天早上辰时末(早上九点左右)按时点亮油灯打来一盆洗脸水,送来早饭和一壶饮用水。
几天下来早饭都是糙米粥或杂豆粥加几根咸菜,而且每人只有一碗,申时中(下午四时左右)送来中饭和一壶饮用水,饭是一人一个杂面馒头和一碗菜汤或稀面条,戌时末(晚上九时左右)熄灯,不管睡不睡得着都得睡,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实在无事可做。
就是这样的饭,两个孩子还能吃饱,大人只能吃个半饱,只是饿不死罢了。第一天还好些,第二天且不说别人怎样,长生自己已经饿得心发慌,锦姝和锦娘哭闹了几天后,也渐渐接受了现实,不用每顿吃饭哄劝半天了,每个人都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牢房里散发着极重的霉味和腐味,地面和墙壁脏污不堪,就是那堆唯一可以躺着的草堆也散发着一股霉味,角落里放着用来便溺的木桶,散发着一阵阵臭味,曾经的养尊处优全然不在,恶劣的生活条件让最起码的尊严也荡然无存。
洗脸水是十五个人共用一盆,按老夫人、锦娘、锦姝、林心慧、长生的顺序先来,老夫人出身名门,自幼接受了严格的教养,她要长生跟在她后面第二位洗,但是长生还是坚持排在林心慧后面,在这肮脏的牢里,仅仅一天全身就沾上了霉味,就是每天用清水洗脸上妆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少树一个敌人。
第一次,几位姨娘为谁先洗还吵吵闹闹,老夫人虽是凤凰落架,全身的震摄力还是让姨娘们害怕,在这种困境下,她很快将牢里仅有的事安排妥当。这让长生非常佩服,老夫人生在富贵中,长在富贵中,又嫁在富贵中,在这次大祸前,都是在富贵中生活,虽经过隋唐战争,但生活并没有受多大影响,突遭大祸身陷天牢生死难料,她不但没有跨掉,反而迅速地调整好心态应对面前这一切,让这不堪到极致的生活还算平静。
在她的安排下,饭送来之后各吃各的,不许争抢谦让,保证大家都饿不死,因为一人一份,吃饭时间又短,没有什么可争可抢的。
洗脸次序在长生的坚持下,按照老夫人、锦姝、锦娘、林心慧、长生,然后是怀有身孕的庆姨娘和其余的姨娘们,至于哪位姨娘先洗,老夫人很公平地按照各人的地位和升姨娘的时间排次序。
唯一的,也是最脏的活计就是每日两次倒便桶,谢家真正的主子和长生当然不可能去做,就在老夫人的安排下,除去怀孕的庆姨娘外,其余的姨娘两人一次轮流做,这些人虽不满,但慑于老夫人的余威,也因为这种安排也还算公平,暂时无人敢反抗。
睡觉时,老夫人很公平地把一堆草让大家薄薄地平铺在远离便桶的角落里,保证每个人都能躺在草上,林心慧表示反对,她觉得那些下溅的妾室直接睡在地上就行了,应该让真正的主子铺厚些,睡起来也舒服些,吃饭也应该先由她们吃饱了再让妾室们吃。
庆姨娘仗着有了身孕,也埋怨自己吃不饱不要紧,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觉得应该让自己吃饱了剩下的再给其他姨娘吃。
老夫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省省事吧,明天能不能活都很难说!再说万一哪个熬不住病了,把病气过给大家怎么办?两个孩子能吃饱就行了。别忘了这是天牢,未经许可连探监也不行,到了这种地步就更要同甘共苦,若吵吵闹闹不是更让人看笑话吗?”
林心慧抱着女儿哭了几声再也不言语了,庆姨娘也不敢再说什么,几位开始有些不服的妾室重新被老夫人所震慑,竟然都规规矩矩地听从安排。
不论以前有什么间隙,长生现在还是很佩服老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还能做主心骨,真不容易。她也明白,如果这时候老夫人倒下了,这十五个女人就乱套了,林心慧无才无德,只会强行压制,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根本没人肯听她的,暂时还得靠老夫人,有她在,总得维持明面上的公平,若是她病倒或者去了,这牢里会乱套的,说不定吃喝都会有人抢碗。
长生想了想,看看老夫人几天下来迅速憔悴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放下锦姝,还好,自己抄家那天穿了三层衣服,就把最上面一层已经弄脏的脱下,把中间一层衣服和裙子脱下来,一言不发地替老夫人穿戴起来,老夫人很意外地看看她,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那天那么热,你怎么穿了这么多?难道你提前有准备?或者是提前知道什么?”
长生摇摇头:“那天官兵先抄的前院,我们在锦姝院听到喧哗声正待派人去看,是三爷情急之下派了一个小厮来通知我们,我原先在宫里听说过天牢暗无天日,阴冷潮湿,慌乱之下匆匆穿上的,还是我不镇静,早知道包一包点心带上多好,老夫人和小姐这几天也能好过些!”
老夫人赞许地摇摇头:“突然听到抄家,你不但不慌不乱,没有自己逃跑,还想得多穿几身衣服,这已经很镇定了,一般男子不一定能做得到!”
长生点点头,却发现老夫人往她的身上打量了几眼转过头去,略一吃惊明白了,老夫人一定怀疑她绝不至于只穿几件衣服,说不定还藏了什么财物,好在她是个极懂审时度势趋利避害之人,长生倒不怕她会泄露什么。就算长生真的藏了财物,此时泄露出去,只会让牢头或监管拿去,半分好处也没有,不如先瞒下来。
长生不再多想,复又回到锦姝身边,陪她坐在一起,为了解闷就用极小的不致于惊动牢头的声音念起童谣,轻柔而刻意压低的声音把锦娘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她不再哭闹生事,试着挣脱母亲向锦姝爬去,林心慧这几天哄劝她哄得实在辛苦,这会见她不哭闹了,倒也不似平日那么敌视锦姝,听认她往过爬,反正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怕出什么事。
长生怜惜地看着锦娘娇小的身体慢慢爬过来,只穿了一层薄衣还沾着草,往日粉嫩的小脸瘦了很多,脸上还挂着泪痕,说起来她比锦姝还要可怜。锦姝多少懂点事,还能听进去劝告,她完全是什么也不懂就突逢生活的巨变。
现在是夏天虽不至于冻着,但是地牢里阴冷,她还不到两岁,抵抗力差,又实在不习惯生活的巨变,不时地哭闹,万一感染了风寒可没有医药,好在锦姝临行前总共穿了三层,她就匀给锦娘一层,让林心慧给穿上,免得潮气浸骨,睡在草上也能舒服些。
林心慧虽然接受了她的好心,但恨她居然还有机会多带几身衣服,脸色依旧不好看,长生也不理她,这种枉自尊大又不知好歹的人不理也罢,反正要不是因为锦姝,她不会来这个地方。
只是,谁能告诉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暂时不处死她们,就算是自己尽全力照顾锦姝,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且不说大人了,两个稚龄的小女孩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而且无论什么原因,男子犯事牵连内宅妇孺,若是不能获释,难道要发落教坊沦落不堪?她是外人自可脱身,可是锦姝能吗?长生紧紧地抱住锦姝,心里充满了恐惧,暗暗地祈祷着:姐姐,你能在冥冥之中指着我一路来到谢家照顾姝儿,那么你肯定也会保护我和姝儿无事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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