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人事调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内外。原通政使俞子澄罢职返乡。这不足为奇。他和当前的“政治黑洞”刘国忠有些来往。和刘公公来往的人,结局都不大好。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卫尚书的升官:升户部尚书卫弘为武英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预机务。
当前,军机处只有两位大学士:何朔、华墨。华大学士在河北、山东等地招抚漕工的叛乱。从发回的奏折看,已尽尾声。腊月即可返京。他返京之时,就是何朔去职之时。
但是,卫尚书却是先宋天官一步入阁,这样卡位才是大事!
军机处中的论资排辈,不像翰林院中以科场来排,而是优先以入直的时间来排。简单的说,宋天官想要当领班军机大臣,必须要等卫尚书先退下去。
这对于,已经以吏部尚书领朝政一段时间的宋溥来说,是何等的卧槽!须知,吏部尚书才是外朝第一,户部尚书只排第二。现在,卫弘越到他前面。
同时,卫尚书的上位,就意味着,朝会之前,呼声第二高的工部尚书白璋想要进军机处,已经是水中花,镜中月。军机处坑位已满。天子设四位大学士的概率很小。
再同时,卫弘加官,意味着雍治天子倾向于继续推行一条鞭法,并用铸造银币,粮食统一收购价,增收商税的方案。稍后,朝廷果然行文,确定执行这些方案。
而楚王党之前在大周日报上鼓吹的言论:反对一条鞭法,反对增收商税,全部都是废话。增加政治声望,更是想都别想。所谓的,楚王党获胜,只是个笑话!
楚王党,最中坚的力量,白尚书,未能如愿以偿的晋位大学士。楚王的声望没有增加,如何言获胜?
只是,晋王党的大幅削弱,所带来的一些虚的利益和形势而已。他们并没有拿到实质性的筹码(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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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钩。庭院中,寒风掠过树梢。
吏部尚书宋溥在温暖的书房中,和来访的心腹,吏部左侍郎戴显宗闲谈。
戴侍郎有些不满的道:“老大人,贾环就是个搅屎棍!”大好形势,都给他搅合了。竟然,是卫弘先入军机处。
宋天官六十多岁,摆摆手,没说话。神情有些抑郁。国库空虚,天子还是需要理财的能臣。但,这已经是他第几次冲击大学士失败?
戴侍郎道:“听闻,赵鹤龄为户部尚书,贾政为通政司通政使,是卫弘的推荐。”
宋天官哂笑一声,喝着茶,道:“酬功而已。”武英殿上,卫弘不要脸的帮贾环吹捧。两人私下里没谈过?现在的结果是什么?卫弘得了天子赏识,晋位武英殿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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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宋府不远处的工部尚书白璋府上。清冷夜晚中充满了失意的氛围。
白尚书,戴琮两人在小厅小酌。窗外,万木萧森。天寒地冻。
“唉…”
白尚书长长的叹口气。他心中很有些忧伤,挫折感。吏部宋天官,还有机会入阁。而他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将是何时?
戴琮劝道:“老师,贾环已经去职。不被录用。不必再管他。现在的局势,楚王殿下占优。将来老师执掌朝政的日子还长着。”
白尚书点点头,举杯,和学生饮酒。
一场朝争结束,他没有如愿的分到蛋糕。大幕落下,他独品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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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户部尚书卫弘拜相后,主持朝政。行文天下,继续推行一条鞭法、铸造银币,统一粮食收购价,增收商税等国策。
同时,人事调整的第二步落地:工部尚书白璋调任刑部尚书,金陵知府纪兴生升工部左侍郎,掌部事。汤奇任吏部文选司郎中。
河南道掌道御史宇文锐,任满外放,任浙江左参政(从三品)。江西道御史朱鸿飞升江西道掌道御史。翰林修撰费敏政升翰林侍讲。另有若干人事任命。
军机处里有大学士照拂,六部中有尚书帮忙,这才是贾环最喜欢的格局、组合。只是,在雍治朝,他大约是不可能再复起了。
武英殿的余波,随着商贵人贬冷宫,卫尚书、贾政高升,到此时这才算是真正的结束、落幕。
挑拨离间的商贵人将死。贾皇子的死,直接凶手,算是全部清除。另一半完成。而随后,官场上的变动,和贾环无关。
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之后,在收获之余,该是享受轻松、惬意、悠闲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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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稍稍的往前推几日,到十月二十四日的早晨。窗外小雪飞舞。贾环拥着宝钗,日上三竿才起。
香菱、莺儿、如意、晴雯四人进来,帮宝钗梳妆,帮贾环梳头。玻璃镜子里,宝姐姐白皙如雪的肌肤似乎有着晶莹的光泽,光彩照人,更添她三分美丽。
宝钗坐着,莺儿帮她带着金钗,看着镜子中的容颜,禁不住道:“奶奶,你今天真是容光焕发。”
一语说完,满屋寂静。早上的动静,丫鬟们都听到。宝钗俏脸顿时绯红。
晴雯和如意已经帮贾环梳好头发,换了衣服。贾环站着,笑着拍拍莺儿因弯腰而微微翘起的小圆--臀,“莺儿,你以后就知道了。”这句调笑的话,让几个丫鬟都笑起来。
宝钗亦是一笑。方才的尴尬,消散。
贾环轻扶着宝钗的香肩,接过香菱递来的雕花玉钗,插在宝钗的发髻上,看着镜中的宝姐姐,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赞道:“银烛金杯映绿纱,空持倾国对流霞。酡颜欲语娇无力,云髻新簪白玉花。”
宝钗娇嗔,丫鬟们都在跟前呢。只是,杏眼中柔情流波,明丽如许,道:“夫君…,我们该去老太太跟前了。”
贾环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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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和宝钗,去贾母、王夫人,赵姨娘,薛姨妈处都转了一圈,昨天很多话,都只是简单的说了说。两人在各处拜访,片刻不曾分离,如胶似漆。
宝姐姐,已经十七岁,明年正月二十一将到十八,正在展露着她,绝美无双的风姿。贾环亦想放纵一回。他家中,娇妻美妾。因年纪问题,必须节制。否则,天不假年。只是,贾环紧绷了大半年的弦,这时,愿意放纵自己。
到傍晚时,贾环才到潇湘馆中见黛玉。
小雪至此时已经停了。潇湘馆中,湘妃竹上,白雪点点。顺着幽静的碎石小路,走进潇湘馆中。
正遇着袭人出来,她去厨房里提晚饭。袭人细长的身姿,容长脸蛋,白白净净的女孩子,时年二十岁。眼睛中难掩惊喜,温声道:“三爷,你来了?”
贾环已经看见黛玉在房间里的书案前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慢吟轻哦。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
袭人忙柔顺的点头,走近贾环身边,看着贾环,小声道:“三爷,姑娘这些时日,一直都为你担心呢。”
贾环并不拒绝袭人的亲近,点点头,“嗯。我回头问你,林妹妹的起居情况。”
和袭人聊了几句,贾环走进房间中,听到黛玉清声吟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又吟道:“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黛玉在这小雪的傍晚,穿着一袭白底绣酒红花叶的长衫,风姿明媚,如花似玉。声若清箫的吟诗抒情,仿佛一幅美到极致的江南烟雨画卷。而,她便是整个画卷间,最美丽的风景,人儿。
贾环心中涌起温柔的情意,轻声道:“妹妹…”他三年前带黛玉回京,就给她说了,要请天子赐婚。娶她进门。然而,到此时,他还没法兑现。
黛玉见贾环站在门口,禁不住展颜一笑,秋水般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尽,眸光潋滟,精致如玉的瓜子脸上露出欢喜的浅笑。然后,贝齿微咬,微微侧过身去。
美人薄怒娇嗔!
以黛玉绝世之风姿,流露出这样的小女儿神情,动人至极。难以用言语去描摹此刻的风情。
正所谓,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贾环走上前,将黛玉拥在怀中,闻着她的清香,“累妹妹久候,是环之错。”
黛玉微微偏头,回头看着贾环,嫣然一笑,清声道:“环哥…,你应该在前面加一个小生。”略有些促狭。贾环来晚的原因,她自是一清二楚。
小生环?这画风会尽毁的啊,林妹妹!贾环莞尔一笑,看看书桌上的牡丹亭,低头一吻。
两人心中对彼此的情感突然被勾动起来。贾环被关在天牢里二十多天。黛玉无时不刻都在担心。而贾环对黛玉,爱慕,宠溺,歉然,混合的情绪涌动。
两人都有些动情。黛玉的眼眸里娇艳的如同要滴水一般,妩媚如花。依偎在贾环怀中。贾环爱抚林妹妹。他知道,他现在想对林妹妹怎么样都可以。
但,他还没有兑现诺言!
耳鬓厮磨,贾环道:“妹妹,再给我一些时间。若无法说动天子赐婚,我请方先生给我们主持婚礼。”
方宗师,代表着士林的话语权。他不希望,黛玉在日后承受任何舆论的压力。若是,求不到雍治天子的赐婚,退而求其次吧。不能要林妹妹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幽闺自怜。
黛玉清声道:“环哥,我听你的。”
贾环点点头。未来,他蛰居在京城这段几年,首要目标绝不是,为解决“银贵谷贱”的问题而奔波、努力。而是,要解决他和黛玉的婚事。
大公无私,固然伟大。但,他更愿意,先做好自己的事啊!
和黛玉说着这些天的情形,尽诉衷肠,贾环道:“妹妹,方才听你吟诵我写给诗诗的那首词。想来,我还未给妹妹写过一次诗。”
黛玉仰头,秋水般的明眸,眸光如水,嘴角勾勒出一抹轻轻的微笑,带着少女的妩媚,娇艳,道:“环哥,你认真的吗?”传世之作,哪里那么好写?
贾环笑一笑,站在书桌后,单手搂着黛玉的细腰,从笔架上选了一只毛笔,在白纸上落笔: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这首《绮怀》是黄景仁写给他表妹的。年轻时,他和表妹两情相悦。然而,故事却仅有一个温馨的开始和无言的结局。
算起来,黛玉亦是他的表妹。但,贾环绝不会允许出现“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结局。
相思写尽是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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