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阳修进入大宋境内,王宁安就凑了过来,作为杨家的女婿,理当护送老将军一程。笔|趣|阁www。biquge。info
“唉,二郎,老夫心中有愧啊,王老将军的遗体没有带回来,我对不起你!”
王宁安叹口气,他轻轻摇头,不以为意。
“身为王家子孙,我会亲手拿回来!如果找不到他老人家的尸体,左右一定在辽国境内,我就把辽国拿回来!”
欧阳修愣了一下,朗声大笑,“好气魄!要的就是这股子心气!”
欧阳修很高兴,他和王宁安谈了很多,尤其是岁币的事情。去之前谁能想到,辽国居然会接受岁币,那不是弱者无可奈何的时候,才会双手奉上金银,祈求和平吗?难道辽国已经自认不敌大宋了?
几十年的功夫,辽国居然也堕落到这个程度?
欧阳修很不敢相信,而事实就是如此!
当他提出每年三十万贯,可以用货币或商品结算的时候,辽国上下居然是欣然接受,仿佛是他们占了便宜一般!
唾面自干的本事,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一个强悍,骄傲,富有进取心的辽国已经消失了,如今盘踞在广阔土地上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徒有其表!
就算不亡于大宋,也会亡在其他人手里。
这是欧阳修给辽国下的诊断。
王宁安是赞同的,历史就是那么写的,没什么可质疑的,问题是如果不能抓紧强国,即便是辽国完蛋了,换上来一个更加强悍,更加野蛮的国度,大宋依旧要倒霉。
说到底,打铁要靠自身硬。
借着这股浪潮,扩军,强军,成了必须要走的一步!
下面就看赵祯能拿出多大的决心了。
……
护送杨无敌的人马过了黄河之后,已经到了8000人,而且外围还有更多的士子,百姓,商贾,他们远远跟随着,想要见证最重要的时刻!
当人马来到距离东京三十里的地方,前面出现了一座完全是白色的席棚,以贾昌朝为首,两府相公,一个不少,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北海郡王赵允弼,济阴郡王赵宗景等人率领的宗室,在他们的后面,在京将门,所有台面上的人物倾巢出动,一个不少,全都整齐排列,翘首以盼。
在之后,有京城的官吏,皇家书院的学生,三千太学生,在京的商贾,士绅,百姓,工匠,甚至好多外国的客商,黑压压望不到尽头。
贾昌朝面色凝重,他走了上来,先向马车拜了三次,然后再向欧阳修拜了三次。
汉家礼节,一拜再拜就是最隆重不过,平时见皇帝,也只需要一次而已,这次却连着拜了三次,拜过了杨业,又拜欧阳修,足见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贾昌朝拜过之后,对着欧阳修道:“永叔此行,大涨国威,迎回老将军遗骨,功莫大焉!”
欧阳修立刻还礼,“辽国狼子野心,残暴不仁,畏威而不怀德。能迎回遗体,非修之功,乃是将士奋死力战的结果。”
贾昌朝深以为然,“陛下在城门恭候杨老将军,清把老将军交给我们吧!”
说完,贾昌朝主动向前,有人准备好了木杆,将棺材放好,从贾昌朝开始,狄青,曾公亮,富弼,韩琦,唐介,王拱辰,包拯……几位相公一起用力,将棺材稳稳抬了起来。
王宁安扫视了一下所有人,缺少了一位,就是那个王尧臣!
据说他不是瞧不起王家军吗,还在金殿上攻击王宁安,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王宁安本想着这次回来,好好羞辱一番,出口胸中的恶气,可是这王尧臣跑哪去了?
王宁安不知道,就在两天之前,王尧臣已经被贬出京城。
这位金殿议事除了尖酸刻薄,冷嘲热讽,一点有用的东西拿不出来,赵祯已经忍受够了。
直接一道命令,让他去成都府当知府……虽然级别没变,但是蜀道难行,王尧臣年纪也不小了,此去四川,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与此同时,赵祯把原来的益州知府张方平调进了京城。
这位张大人入仕也有20年,一步一个脚印,政绩扎扎实实,官声极好。赵祯把他调进京城,是有意执掌御史台。
而原来的御史中丞,也就是咱们的醉翁,宣麻拜相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诸位相公一起抬着棺材,不远不近,走出来10里,像狄青这种身体好的,再走几十里也没事,而其他人却全都跟断了腰似的,只能忍着。
下一个十里,是赵宋的宗室抬着,赵允弼,赵宗景爷俩走在最前面。
尤其是赵宗景,他抿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眼泪在眼圈里不停打转。
他是宗室当中,唯一去过辽国的,当初他和王宁安一起到了辽国,未尝不想去拜祭杨无敌,只是他们没有脸面见杨老将军,毕竟那一次是去和谈的……没想到,几年的功夫,杨老将军的遗骸能光明正大回归大宋,赵宗景实在是很激动。
等着瞧吧,不光是杨无敌,还有燕云十六州,也都要拿回来!
他们走了十里,最后十里却要交给将门子弟,杨文广已经从岭南回来,身上的伤也养好了,他作为杨家的长男,从赵允弼手里接过了沉甸甸的木杠。杨怀玉,还有其他几个将门的子弟也都走了出来,接过棺材。
这时候,从人群当中又走出一个人。
他默默来到了棺材的面前,双膝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用力给杨无敌磕头。此人正是潘夙,眼下潘家的当家人,潘肃的叔父。
不管怎么说,当年杨无敌之死,潘美要承担罪责的,如今老将军遗体回归,潘家人不能没有表示!
磕过了头,潘夙没有起来,而是跪爬到一旁,恭恭敬敬趴在地上,以示谢罪。
“潘兄,杠子有点沉,你可愿意帮忙?”
潘夙一愣,杨文广正冲他微笑,潘夙迟愣一下,连忙爬起来,声音颤抖,疑问道:“我,我……”
“过去的就过去吧!”
杨文广笑道:“曾祖是北伐辽国时候战死的,如今七十年过去了,他老人家的遗愿还没有完成,我们这些人真该惭愧,哪里还能纠缠细枝末节了……”
潘夙用力点头,“杨兄见识,小弟佩服!我在这里对天盟誓,从此往后,潘家子孙人人要视杨家后人为兄弟姐妹!要立志光复燕云,报仇雪恨!”
“光复燕云,报仇雪恨!”
“光复燕云,报仇雪恨!”
……
无数人跟着呐喊,声音惊天动地。
就连平日最矜持的人都忘情了,扯着嗓子大吼,要把淤积的怒气都抒发出来。
杨文广和潘肃肩并着肩,把杨无敌抬到了城门口。
而此时,一驾宽大的马车正等在这里,包括赵祯的御辇都给让路了,因为车中的老人,才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
折老太君穿着当年的凤冠霞帔,自从杨业战死之后,老太君的衣服只有蓝、白、黑三色,如此艳丽的衣服,还是头一次穿。
女儿和孙媳妇搀扶着老太君,从马车上下来。
难得,今天折老太君非常听话,甚至没有嚷着去30里外迎接丈夫,她只是默默等着,等到大家抬着丈夫的灵柩到了城门口。
老太君的眼中,珠泪滚滚,她再也不用忍耐了。
年过百岁的老人,她其实生怕自己耍脾气,过度激动,一口气过去,就看不到自己的丈夫了……折老太君踉跄着到了棺材的前面,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冰冷的阴沉木。
这一刹那,所有人的眼圈都湿润了,更有人泣不成声!
折老太君,堪称人瑞,可是谁又能体会她的苦,近七十年,苦守着杨家门庭,眼看着一代代后人死去,一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里苦啊,可是她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她要等着,等着她的丈夫回来,不然,就算是死了,也是孤零零的,她太害怕寂寞了……七十年的光阴,足以把任何人都逼疯了。
折老太君伏在棺材上面,轻轻摩挲着,嘴里不停念叨着,诉说着这些年的种种事情,说一阵,笑一阵,笑一阵,哭一阵……哪怕是大宋的至尊,赵祯都不忍打扰这位老夫人,只能静静看着。
到了最后,杨九妹凑到了母亲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老太君含笑点头,“咱们的家事哪能比得上国家大事,别让人家说杨家人不懂规矩,把他抬回去吧。”
杨文广他们过来,想要把老将军抬走,却不想老太君手死死扒着棺材,不肯离开。
穆桂英含泪道:“奶奶想念爷爷,想念了七十年,还能分开他们吗?把奶奶一起抬走吧!就让他们老两口永远在一起!”
杨家人悲伤心碎,找来了软垫,把老太君安放好,幸亏杨家的子孙不少,几十个人一起动手,把老夫妻一同抬回了杨家。
从这一天开始,折老太君就陪在了丈夫身边,一刻也不离开,吃饭准备两个碗,两双筷子,睡觉准备两个枕头……清醒的时候,折老太君就和丈夫念叨以往的经历,糊涂的时候,老人就痴痴笑着。
整整二十天,折老太君没有了眼泪,只剩下笑容,直到一天清晨,杨九妹和穆桂英前来问安,发现老太君已经离开了人世,她的嘴角,依旧挂着甜甜的微笑――在天上,他们的生活幸福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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