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亲临,但是牧师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人会认为牧师那苍老枯瘦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经历了上古,经历了大风劫,还能活到今天,已经不太可能还保持着最巅峰时的实力了。
如今强行抽出这一鞭,借十方神朝,在十方帝尊脸上留下一道破绽,便是如今的牧师能做到的极限。
太一永远都不可能明白一点,人族怕死的孬种多了去了,可视死如归的却也多了去了。
所谓的封师,所谓的长生,真正能站在这个位置的人族,还真没几个会把这些东西排在第一序列。
实现理想,实现自我价值,坚守自己的信念,反而更加重要。
牧师苟延残喘到今日,不是苟,也不是怂,只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抓住机会,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付出同样的代价,来获取最高的收益。
而现在这个时间,在十方帝尊脸上留下破绽,便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牧师满是沟壑的脸上,沟壑显得更多了,他还是带着一丝微笑,眼中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喃喃自语。
“老朽尽力了,接下来的路,就看你了。”
酆都大帝认真的看了牧师一眼,自然明白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牧师且在一旁掠阵,剩下的,交给我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共赴亡者之界。”
酆都大地迈步而出,一身庞大的死气,抑制不住的不断的向外溢出。
他也知道,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是曾经的太一、如今得到神朝加持的十方帝尊的对手。
但是,只是看到牧师的动作,便知道他现在需要做什么了。
许久不见的例行寒暄,在出场的时候已经结束,酆都大帝一言不发,全身死气便尽数收敛,肉身仿若牧师一般,瞬息之间,恢复到巅峰时刻。
他的身形骤然消失不见,速度快到已经超出了感应的范畴。
黑白二色的光芒,骤然乍现,激烈的交锋,便已经开始,足足三息之后,才听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似是积聚不下去了,骤然炸开。
方圆千里之地,似是在一刹那的时间,进入到了毁天灭地的地震、灭世罡风、毁灭雷暴加持到一起的状态。
大地崩碎,漫天齑粉瞬间充斥数千里之地,海水被强行蒸干,无数的鱼虾蟹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直接化作齑粉。
牧师微微佝偻着身躯,轻轻挥舞着牧道鞭,而后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脏兮兮的牧道鞭。
“去吧。”
他将牧道鞭丢出去,牧道鞭表面的污渍崩碎,而后那个好似道之化身,难以用言语表述的鞭子,首尾相连,迎风见长,转瞬便化作一个将方圆数千里之地圈进去的巨大圆圈。
十方帝尊又惊又怒,他身为天帝多年,化作十方帝尊多年,可是他却一直高高在上,到今日也还是没法以人族的思维,人族的信念,去理解了解人族。
他根本无法切身理解,哪怕同样是人族,相互之间的差别也是比天地之差还要大的。
下限低到尘埃里,上线却能比太阳还要耀眼。
可以为了生存下去,不择手段,比魔头还要魔头。
亦可以将信念、理想、尊严、牺牲刻入到神魂,刻入到血脉里。
按照十二师的想法,牧师能拼尽全力,施展出巅峰一击,只为了留下破绽。
那自然也能舍弃掉牧道鞭,只为了困住十方帝尊足够的时间。
但身为天帝,哪怕他现在是十方帝尊,他本质上也还是天帝,他无法代入。
身为天帝,思维方式都是相同的,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而十二师,做的一切,可以是为了自己,同时也可以为了别的。
这种思维上的本质差别,哪怕是让天帝跟府君比,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牧道鞭崩碎,困住了十方帝尊,而十方帝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酆都大帝舍生忘死,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也没有一丝犹豫。
哪怕酆都大帝不是他的对手,可只要他敢现在转身,想要逃出那个即将封闭的空间。
那酆都大帝就会抓住这个机会,在十方帝尊有破绽的前提下,直接免费将他送走,让他等待着下一次复苏。
到了这种地步,一招只差,便是生死立判。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牧道鞭化作一个封闭的空间,将他们俩封在里面。
除非十方帝尊彻底解决酆都大帝,否则,他别想有机会冲出来。
嘭的一声闷响,十方帝尊和酆都大帝一起消失不见。
而天际之上,最后的融合进度,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抵抗。
十方神朝凝聚出来的神朝意志化身,直接被牧师当场抽死,十方帝尊被牧道鞭加上酆都大帝所困。
所有能去阻碍的,都没有了,最后一步,便再也没有人能阻拦。
十方界也阻拦不了。
十方界已经被天字第一号大哥按着头,在地上摩擦过一遍了。
秦阳定睛看着最后的摩擦,他看到了酆都大帝出现,看到了牧师做出的决定。
他也明白了,一代一代,一位位巨佬,都在做出什么努力。
他没有去插手,他要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
说真的,他现在对牧师的感官很复杂。
他一直有一种感觉,牧师跟其他十二师,有一种不太一样的地方,感觉特别怪。
可是现在,牧师苟了这么久,在真正需要刚的时候,牧师真的是刚的不得了,完全符合了不惜一切代价这句话。
比秦阳想的还要刚的多。
最强一击,崩碎牧道鞭,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亡者之界。
甚至于,他现在进入亡者之界,可能待遇都比不上堪舆师了。
他把自己的道,凝聚出来的牧道鞭自毁了。
真到了亡者之界,牧师可能会跌落成为最弱的十二师,甚至还有可能跌落到半步封师的阶段,还有可能会直接跌落一个层次。
具体会如何发展,秦阳都不太能确定。
秦阳暗叹一声,他不知道当年湮灭在岁月里,被撕裂的真相里,其他十二师都做了什么。
但就目前而言,他不得不承认,十二师是人族的脊梁。
收敛心绪,是时候去做准备了。
离开亡者之界,秦阳回到了壶梁。
他来到大嬴神朝离都。
行走在街道上,路过了秦老板那,再次订购了一批棺材,之前的棺材不太够用了,大嬴神朝和十方神朝的交锋,死人的确有点多了。
哪怕这些人都只是暂时先死几天,就会被他来一招群体复活,可棺材这种东西,还是很私人的。
秦阳也没有一口棺材用几次的习惯,虽然这样也行,反正那些人也不知道。
但职业道德,这是坚守。
订完了棺材,顺路在自己最喜欢的小吃铺,买了点吃的,一路直奔宫城,宫城镇守的幻兽,还有神朝化身金龙,都是装作没看见,秦阳爱咋咋地。
一路来到内部,大殿上的朝会还没结束,据理力争的争吵声,秦阳听的一清二楚,就看到罗良那大喷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吐沫四溅,火力全开,把人喷的哑口无言。
这种场面,倒是挺怀念的。
秦阳没露面,自顾自的来到后面,静静的等待着嫁衣结束朝会。
当年挂了个礼部侍郎的名头,干了几天活,秦阳都是一个头两个大,各种破事简直不要太烦了。
嫁衣当了神朝大帝,各种事就更多了,需要她拍板的事,每天都有,多不胜数。
她若是不想混到当年嬴帝那个地步,直接撒手不管,只是想想,秦阳都觉得累。
最好赶紧解决这些事吧。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嫁衣才出现。
许久不见,她眉宇间略带倦容,但是气息,似乎更强了。
看到秦阳坐在里面,她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笑容。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噢,原来你这次没发现我啊。”秦阳立刻眉开眼笑,看来他的潜行功力再次加深了,这一次,他可没有刻意的全力潜行。
嫁衣笑了笑,很自然的道。
“是啊,我都不知道你来了。”
“我带了点吃的,这个是我最以前最喜欢吃的,现在吃个味道,还能多吃一个情怀,趁热吃吧。”
“好啊。”嫁衣坐在秦阳对面,很自然的打开食盒,为秦阳端碗,递了筷子。
吃到一半,秦阳随口道。
“我有一个大计划,为了找到彻底解决十方帝尊,一劳永逸的方法,现在在诸位前辈的帮助下,布局基本已经要完成了。
接下来我便要去做这件事了。
若是成功了,我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我们想做的任何事情。
若是最终失败了,可能我们都要去亡者之界,等待着他日,或者等一个时代,再卷土重来。
亦或者,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那个时候,可能就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族了。
纵然我能送人去往生,也不可能凭空在生者的世界造出来一个人族。
这一次失败了,可能就真的一败涂地。
虽然我心里的想法,的确是没那么崇高,可我也知道,我已经扛起了属于我的一部分责任,我不能后退了。
但是我又想,我以前说过,以后带你去品尝美食,带你去品尝美酒,各种你不曾接触过,比较接地气,但是偏偏我又喜欢的人间烟火气。
我想,既然是退无可退了,我也做好了准备,但万一失败了,岂不是会留下遗憾。
我算了算,还剩下几天的时间,定局已成,这几天有没有我,都没有任何影响,这几天我也做不了什么了。
我想,最后这几天,我先去兑现一部分承诺。
这几天,你随便留下个化身看着就行,你这几天,就先不当这个大帝了,我先带你去走走,我们一起走走聊聊。
我想让你再多了解了解我,我也想再多了解了解褪去光环的你。
纵然他日,真的失败了,起码也算是没留下太多遗憾。
你是不知道,亡者之界那破地方,我是真的一天都不想待,万一生者之界里太多有意思的事,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我总不能给你弄个幻境体验一下吧。
我这人其实不笨,也只是有一点点迟钝而已,我都懂。
所以,你觉得这个几天的计划,怎么样?”
秦阳低着头,呼噜噜的吃着东西,一边自顾自的叨咕也不停。
嫁衣微微瞪大着眼睛,眼睛里仿若亮起了光,嘴角噙着一缕微笑。
而后眼睛都笑成了新月的弧度,嘴唇微微抿着,似是在这一瞬间,便散去了威严,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子,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没什么吃相的秦阳。
她不会逼秦阳做什么,她也知道大局,知道局势是什么,她也希望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可以卸下枷锁,真真正正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现在的欣喜。
秦阳在最后这几天,主动跑到这里,主动说出这些话,去真正的行动,做这些事,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这便是惊喜。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秦阳为了自己不留下遗憾,而是为了不让她留下遗憾。
因为死了就是死了,哪怕还有亡者之界,但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秦阳买了一大堆东西,最后全让他一个人吃完了,嫁衣就这么看着他吃。
等到吃完之后,秦阳一抹嘴,伸出一只手。
“决定好了么?我们走吧。”
嫁衣略有些慌乱,可是转瞬,她便下了决心,丢下一句“稍等一下”,人便消失不见了。
秦阳有些愕然,挠着头笑了笑,说实在的,他的确已经做好了失败之后,长居亡者之界,再等着卷土重来的准备。
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摸清楚十方帝尊的底。
太没底了,还是先最好失败的准备,如同历代先辈一样,在失败之后留下下一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考虑之后,他就觉得,他不能耗下去了。
相识这么多年,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的意思,有些事情,不能说也一点都不影响关系。
嫁衣没有直白的说出来,但他其实也懂。
直到现在,才明白,不能等下去了,也不能拖了,再等下去,可能就会耗尽所有的时光。
无论怎么样,该有的担当还是要有的,不能一句话都不给。
秦阳以为嫁衣有些不知所措,要冷静一下,然而,他等了不到三个呼吸。
便忽然感觉到,背上一阵凉意传来,一只略显冰凉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脖子。
低头一看,纤细修长的手指,往后便是鲜艳的大红色衣袖,上面还绣了展翅的飞鸾。
一如当年,他看到嫁衣的第一眼,然后背上忽然多出来一个人时一样。
感觉都是一模一样的。
区别也只是这身嫁衣,明显是崭新的。
这哪是害羞了,哪是不知所措。
这还是秦阳最熟悉的那个嫁衣。
果决大胆。
我说带你出去吃点东西,你连嫁衣都换好了……
秦阳差点笑出来,然后又不敢笑,因为现在的感觉,真的跟当年差不多,搂着他脖子的手臂,稍稍用力点,就能把他的头拧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