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长老们离去之后,三思一直显得忧心忡忡。
“三思,你不用多想,长老们也是太过气愤。”三思的师父好生安抚道。他本身性子和善,在法相宗一直处于不上不下的地位。如今见到小徒弟如此烦恼,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当年之事为师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知道当年是闻春湘闹的太过,狠狠的折辱了宗门脸面。那些长老们深受宗门大恩,将宗门荣誉看的比自己还重,因此多少有些情xù不稳。至于你的朋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太过在意。就算是为师,也有一两位魔道上的朋友。”
三思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当初谢征鸿谢道友并没有特意和我打听过什么,存心欺瞒倒不一定。只是徒儿觉得有些惊讶罢了,毕竟谢道友的为人,徒儿还是清楚的。”
“无妨,你自己决定就好。”三思的师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其实现在不管是佛门还是道门甚至是魔门,都有些太过激进了。唉,毕竟,我们已经将近有几千年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飞升成功了。”
“师父,和飞升有什么关系么?”三思有些转不过头脑来。
“自然有。”师父长叹了一口气,“以往每隔一千年甚至是几百年就会有一个飞升成功。但现在佛门道门之中,有希望飞升成功的要么死在了天劫之下,要么兵解成为散仙。但是魔道却不然,魔修的九大魔皇已经是修真界里最有可能飞升成功的人了。仙道不长,魔门大兴,加上闻春湘又针对佛门,宗门内的气氛都不算太好。你潜心苦修,为师一直觉得十分庆幸,不用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三思听闻,心里也有不少触动,他在中世界之时,飞升之事离他十分遥远。宗门里的长老要是修为到达一定层次,就会去大世界寻找机缘,几乎不会再回来。却不想,原来飞升之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但徒儿听说,闻春湘虽然针对佛门,但似乎没有做出什么屠戮之事。”
“……对于修士而言,有时候失去尊严脸面比丧命还难受。”师父沉默了一下,艰难说道,“那些败于闻春湘手下的佛道同门,不可能因此对闻春湘心存感激。”
三思思虑了许久,最后只能将此事抛之脑后。
如果是这样的心态,怎么可能飞升成功呢?但飞升不成功,他们的心态就会更加偏激激烈,没有人愿意看见自己多年苦修只是镜花水月。如此,便成了一个死循环。
如果佛门真的有人能够飞升成功,恐怕也只有谢道友有这个可能了。
谢征鸿一直没醒的时候,闻春湘只想好好找人打架出出气。如今谢征鸿醒来了,闻春湘反倒没有了出去的心思。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和谢征鸿相处,只好有事没事过来看谢征鸿在干嘛。
至于颜乔,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早早的就离开准备找道侣洗洗眼睛了。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还被闻春湘随手扔过了一只叽叽叫的引路鼠。
“这只呆子老鼠似乎有点不一般,跟着小和尚吃了不少好东西,半点变异都没有,但也没有吃撑。你手下那么多妖修,好好让他们看看。不要这么笨笨的了。”闻春湘将小呆子从谢征鸿的妖兽袋里掏出,朝着颜乔的脸砸了过去。
颜乔顺手接住,看见已经蜷缩成一团,可怜的不行的小老鼠,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会是怕它纠缠你家小和尚才故意将它给我吧。”
“你想太多了。”闻春湘瞪了颜乔一眼,“本座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随便来一个都能将它一口吞了。这傻老鼠不能到处跑只能每天在本座面前碍眼,不烤了吃一惊是本座厚道了。”
颜乔默默叹气,这引路鼠他当年也见过,还算聪明。只是有点过分黏谢征鸿了,根本不敢在闻春湘面前做什么。要不是闻春湘天天去找谢征鸿,又怎么会觉得这引路鼠碍眼?
“好吧,我便回去让手下的妖王们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是什么好苗子。”颜乔客气了一句。
闻春湘一本正经,“不错,一定要好好检查。小和尚手中的东西,没有不好的。”
“……你也未免变得太快了,刚才还嫌弃它傻。”颜乔忍不住说道,这都已经只有闻春湘一个人了,怎么还能散发出这样闪瞎眼的光芒来?
还能不能行?
虽然植物类的妖修在开花结果之前都会有一段时间比较不正常,但闻春湘不正常的也未免有点多了啊。
“叽叽。”小呆子苦逼的窝在颜乔的手心,茫然的想要找自己的主人,可惜谢征鸿现在正在努力研读经书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灵宠被闻春湘给带走了。
“再傻它也是小和尚的东西。”闻春湘认真的说道,“我从来没有养过这种东西,对妖兽的习性也不怎么了解。小和尚就更加别说了,自己还是懵懵懂懂的。他如今只是个化神期修士,而且还需要好好巩固自己的修为,所以本座能者多劳,就要多多操心了。小和尚的气运之盛,本座是亲眼目睹的。”
他可半点都不觉得谢征鸿懵懂,这两个字从头到尾和那个天然黑的佛修没有半文钱关系!
“他气运很强?”颜乔压下心里的吐槽,忍不住问道。
对于他们这种修为的修士来说,气运两个字就代表了很多东西。能够修行到现在的地步,他们的气运本来就不可能会低。就算闻春湘倒霉成那个样子,他的气运也半点不会弱。
“……很强。”闻春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起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本座这一百年几乎没有怎么倒霉过。”
“哎哎哎?”颜乔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还能压得过你的气运?”
莫非真是什么佛修大能转世么?
颜乔惊讶不已,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但闻春湘都这么说了,就不可能是假的。而且以闻春湘的倒霉劲儿,居然只被困住了一百年,这本身就已经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了。按理说,就算困个五百年上千年也都不是事儿啊。
“那我回去可真的让人好好看看。”颜乔戳戳引路鼠的头,喃喃自语道。
“前辈,您在看什么?”谢征鸿放下手中的经书,抬头微笑着问道。
“没事,就随便过来看看。”闻春湘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谢征鸿笑了笑,“前辈要是无事,可以和贫僧一起看看经书。”
闻春湘嫌弃的看了一眼谢征鸿手上的经书,正经说道,“整天看这些做什么?这里是斜阳大世界灵气最重的区域,有不少可以赏玩的地方。看你每天这么在房间里呆着,本座发发善心,领你去看看也未为不可。”
“好。”谢征鸿答应的爽快,“那就有劳前辈了。”
闻春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还不快点跟上?”
事情想的很美好,但是等到闻春湘真的将谢征鸿带出去的时候,就有点傻眼了。这里虽然是他的私人领域,但是他往常从来都是各个世界到处跑,乖乖留在斜阳大世界里的时间少的可怜。更加不可能有什么闲心四处观赏风景。此刻他兴致勃勃的带着谢征鸿想要四处看看,结果刚走到一个地方,他就不认识。
……
“咳咳,本座百年不曾回来,有些变了。大概是他们那几个趁着本座不在,稍加整顿了下,回去好好说说他们。”闻春湘给自己找台阶下。
谢征鸿点点头,一脸认真,“前辈说的对。”
“嗯,就这么凑合看吧。”闻春湘看着谢征鸿认真的脸,不禁觉得有些心虚,默默转过了头说道。
谢征鸿静静地看了闻春湘一眼,一腔心思都没有放在眼前的风景上。
风景再美,又怎么能及得上魔皇万分之一的风采?
闻春湘和谢征鸿的日子过的比较平淡。
闻春湘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多少年前有过这样平淡而宁静的日子了。在遇见谢征鸿之前,他过去的上千年里几乎一直就是各个世界的乱晃。心情好了就变成般若禅师到处去骗人,误人子弟。心情不好随意找个秃驴聚集地上门打一架,将他们视若珍宝的东西往戒指里一扔,什么也不管。
现在想来,倒有些恍如隔日的意味了。
要是小和尚可以一直这么不要变就好了。
闻春湘暗暗想到。
可惜,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尽如人意。
闻春湘如今好不容易安分下来,但是其他的人却不愿意安分。如法相宗的长老对三思而言,他们不愿意再将谢征鸿视作同道中人,不愿给他容身之处。但是更多的佛修还是对谢征鸿产生了更大的恶感。
百岁化神也好,结印也好,甚至是如来神掌也好,每一样都是众多佛修弟子求之不得的东西。但是这样的人偏偏自甘堕落和闻春湘呆在一起。甚至有不少佛修公开说,“耻于谢征鸿为伍!”
这样的话说的多了,自然有不少年轻气盛的佛修弟子不愿意这么息事宁人下去,他们对付不了闻春湘,还对付不了一个谢征鸿么?
嘉钰仙子和飞翼归元三个散仙一直都战战兢兢,既害怕闻春湘上门来找他们,又期待闻春湘的到来可以好好做一个了断。可惜闻春湘反而沉默了下来,让他们所有的心思都成了笑话。恰在这时,谢征鸿三个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哦,谢征鸿,这个人似乎就是救出闻春湘的罪魁祸首,将他们的那些弟子通通欺骗过去的那个佛修。若不是他,闻春湘怎么可能会出来?若不是他,他们又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这么想来,他们要在谢征鸿身上讨回一些利息,似乎也没有错,谁让,他要和闻春湘呆在一处呢?那些佛修,正好可以利用。
在修真界,不管是佛门道门还是魔门,总会有那么一些不知天高地厚自视甚高的修士。这样的修士要利用一番实在再容易不过。只需要派人去那些佛修的寺庙里挑拨几句,就会有人主动站出来顺着他们的想法做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说动了那些佛修。
那些佛修自动纠结了一批,仔细商量过后打算给谢征鸿下几个绊子,好好教训教训他。别以为攀上魔皇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真正的佛修,看的还是自身的本事。
当然,以他们现在的这点实力,跑到谢征鸿面前也只是找揍的。
“谢征鸿如今八成呆在斜阳大世界的中部区域,那里就算是我们寺庙的方丈也不敢轻yì进去。想要对付谢征鸿,还得先让他从斜阳大世界里出来。”一名佛修皱眉道。
“可他又怎么会轻yì出来?”另一名佛修不赞同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是我们将他诱骗出来,那我们和他行事又有和分别?”
“此话不能如此说。”一名年轻佛修摇摇头道,“为了我佛声名,就算让贫僧日后下拔舌地狱也无妨。这个恶人,贫僧愿意过来做。”
“福真禅师,您怎么能……?”另外几名佛修连忙出言阻止。
“贫僧已经决定如此了,诸位道友不必再多言。”福真一脸严sù认真,摆摆手说道,“谢征鸿实在是根好苗子,说不定他只是被魔头诱骗罢了。毕竟,他年岁不大,听信了魔头的花言巧语也是正常。若是经此一役能够让他改邪归正,再好不过。”
“不错不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福真禅师此言有理,打杀谢征鸿很多佛修都做得到,但让他痛改前非才是正理。我佛慈悲,自然愿意给这个人一条活路。”又有几个佛修接话道。
“那福真禅师,依您看应当如何做呢?”这群佛修将福真当成了主心骨,纷纷问道。
“不如先去佛修宗门探探那些颇具盛名的禅师口风。若他们愿意出手相助就是最好,若不愿意,也可借他们的名义将谢征鸿邀请出来。”福真思量了一下,慢慢说道。
“此法甚好。只是不知道谢征鸿上不上当。”
“谢征鸿虽然跟着闻春湘一起厮混,但毕竟是佛修出身。闻春湘就算再精通杂学,也比不上我们正经的佛修精英。若那些禅师肯出言相邀,更是谢征鸿的三生修来的福气,这样的好事他若是不愿意来,那贫僧日后恐怕就再也看不起他了。”
“有道理,合该如此。”
这些佛修纷纷叽叽喳喳了起来,福真在一旁作壁上观。好不容易将这些佛修送走,福真才揉揉额头,露出了一些讥讽之色。
“怎么,福真魔佛也会觉得烦恼么?”
福真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当然会觉得烦。越和这些脑子不清楚的佛修呆在一起,我就越发的觉得当年堕入魔道实在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决定。”
“哈哈,福真魔佛惊才绝艳,创出舍利伪装之法,如今混在这些佛修里,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你的身份。听说,上次一个佛修在圆寂之前,还将他的舍利子托付给你转交宗门?”
“我陪他演了那么久的戏,这点舍利子不过是个报酬而已。”福真不在乎的说道。舍利子出来的时间越短,用来伪装的效果也就越大。“只是没有想到,当年见到的闻安,竟然就是谢征鸿?”
“你在后悔么?”
“当然后悔。”福真伸手拖着下巴,脸上带出了一丝颇有兴趣的笑容来,“在铭心的幻境之中,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可是那么多人去了,只有他坚持到了最后,还因此顺lì结印。这份机缘,又怎么会是普通人所有?我是自甘堕落的魔佛,他是和魔修站在一起的佛修,这样的人,我当然愿意再见一见。只是恐怕在如今的谢征鸿眼中,恐怕早已不记得我是谁了。”
“这可不一定。”那个声音带出了一点笑意来,“福真魔佛你如此特立独行,但凡见过你的佛修,都不会轻yì忘jì。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和嘉钰仙子的门人搅和在一起,还愿意帮她做这样设计谢征鸿的事?明明这种小把戏根本不可能算计的到谢征鸿。”
“上次不过匆匆一面,我对谢征鸿根本不熟悉。如今可以借着这些自以为是的傻瓜探一探谢征鸿的本事,实在再好不过。至于嘉钰仙子的门人……不过是个想要证明自身魅力的傻女人而已。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嘉钰仙子当年联合几位散仙对付闻春湘,都只困住了闻春湘百年,这点本事,实在让人看笑话。”
“既然魔佛如此胸有成竹,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好说,只要阁下将我想要的东西找来,我们自然合作愉快。”
斜阳大世界。
“小和尚,快过来看,你想要哪本功法?”闻春湘终于将自己的从尉迟修平那里抢回来的储物戒指打开,连忙朝着谢征鸿招手说道。
谢征鸿站起身,慢慢走到闻春湘身边蹲下,低头看了看,见地上摆着的正是一本《阿弥陀经》。这是一部手抄本,光是看上面封皮上的这四个字,就让谢征鸿顿生感悟。
“哦,这个似乎是净土宗的东西,我抢回来之后就没有管过。”闻春湘顺着谢征鸿的视线看过去,歪头想了想说道,“当年还讲究什么‘回归凡尘’,很多佛修大能都暂时摒弃自己的修为,去做一个普通凡人,然后以凡人的心境抄写佛经,上面的一笔一划都是他们的佛道精髓。可惜到了后来,愿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佛修就少了,连带着这样的手抄本也少了很多。你现在看的这本差不多是三千年的一个佛修抄录的,还凑合能看,你要是喜欢尽管拿走。以前的佛门还是出过不少让人看得起的佛修,每一个都是有大智慧大毅力的人,就算是我们这些魔修不喜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厉害。可惜了,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佛门弟子,真是不说也罢。”闻春湘讥讽的笑了两声。
“前辈似乎感悟颇多。”谢征鸿弯腰将《阿弥陀经》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不禁笑道。
“这是自然。”闻春湘挑挑眉,“五千年前,本座抢一本佛经,被那些佛修连着追杀上百年,足迹遍布上百个世界,可谓是惊心动魄。四千年前,本座又抢了一个宗门的法宝,那群佛修只上来和本座打了两场架就乖乖走了,再也不提法宝的事情。三千年前,他们虽然没有追杀我,但也纠结了一批同道过来伏击我,当然还是被本座打跑了。到了两千年前,他们连动手都不敢,只敢当着本座骂人。可惜就连骂人的话,那些秃驴也说不过本座。”
“哦,前辈说了什么。”
“不过一句‘秃驴闭嘴’而已。”闻春湘懒洋洋的说道,“连自己的头发都不爱惜的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凡人还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呢。他们若真是四大皆空,剃度不剃度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心中有佛,自然就能感悟佛道。结果他们将那些本该是证明诚心的东西当做不可破坏的规矩,一年年的延续下来,越来越僵硬死板。到了这最近的一千年里,他们连当着本座骂人的胆子都没有了,只敢在背后做些小女儿姿态偷偷骂人,当真是贻笑大方。若是当年他们的师祖们见到一手创立的佛门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恐怕能气得从佛界里飞回来。”
“怎么感觉前辈您在怒其不争呢?”谢征鸿转头问道。
“差不多吧。”闻春湘随口应了一句,“连个对手都没有,这日子也过的太无聊了。那些佛修宗门的东西本座也抢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看不上眼。”
谢征鸿看着闻春湘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和尚,你笑什么?”
“贫僧在想,前辈当年去抢东西的时候,一定很风光。”
“那是自然。”闻春湘骄傲的说道,“当年本座一报出名字,那些和尚就哭天抢地了。偶尔遇见一些认识的修士,都是张口问,‘闻道友,您又看上哪家的东西了?’然后本座就微笑着回了两个字‘所有。’”
谢征鸿哈哈大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当年闻春湘的样子,想必是让人又爱又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