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瑶回蒋府的头一个家宴,如同一场高手间的比武,那叫一个剑光四射。
饭毕,门外丫鬟来报说两位老爷携三位爷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忙请人进来,嘱咐下人沏了热茶,再往火盆子里添些银霜碳。
蒋元晨一进屋就看到母亲姐组坐在一处,含笑望着他,觉得心中温暖。他上前给老太太请了安,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老太太见一屋子人满满当当挤在她跟前嘘寒问暖,不由心生骄傲。心道你徐锦心再美貌,再得老爷宠爱又如何?哼,还不是做了孤魂野鬼。这辈子,我别的比不上你,就儿孙满堂这一点,比你强。
众人陪笑着说了会话,见时辰不早,老太太脸有疲色,便齐齐告退,各自回院。
出了归云堂,周姨娘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自家男人后面。蒋宏生察觉,顿足回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今日我与太太有些事情要商议,你先回房歇着吧!”
周姨娘双目微红,挺了挺胸,上前一步,轻轻柔柔的叫了一声:“爷!”
未料到蒋宏生视而不见,大步流星而去。周姨娘银牙紧咬,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
蒋欣瑶隐在暗处瞧见这一幕,不由掩面而笑。周姨娘啊周姨娘,装委屈不是你的长处,还是速速显了原形才好
周姨娘似有察觉,朝欣瑶处狠狠的看了一眼,甩了帕子扭身就走。
……
蒋欣瑶洗漱过后,斜斜地靠着引枕,拿着本书,若有所思的看起来。边上冬梅和李妈妈就着烛火围在一处做针线。
蒋欣瑶放下书道:“李妈妈,冬梅姐姐,我想把莺归,淡月,微云升做一等丫鬟,你们看如何?”
两人均点点头。冬梅开口道:“小姐这样安排,极为妥当。莺归向来妥贴,微云,淡月这两个跟着我几年,性子处事都是好的,只是还欠些火候,再磨练个几年,必能独当一面。”
欣瑶笑道:“冬梅姐姐今年十九,按理早该嫁人了,为了我生生耽误了这些年,我们主仆两人多年的情份,我定会给你找个好归宿。”
到底是母女俩,这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冬梅不由失笑道:“小姐,冬梅不想嫁人,想侍候小姐一辈子。”
欣瑶娇笑道:“人啊,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总有要来的,也有要去的,在一处几年已是缘份。李君年岁尚小,等大了,成了家立了业,我也要放她回去享福的。”
李妈妈叹道:“小姐想得真远,妈妈我还想多陪小姐几年呢,便是那臭小子娶了媳妇,我还侍候小姐。”
“好,好,好,若是妈妈不愿意出去,我养着妈妈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冬梅顺嘴道:“小姐,冬梅我也是要小姐养活的,可别只少我一个。”
欣瑶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苦笑道:“这样啊,你家小姐可得多挣些银子才行啊!”
李妈妈笑道:“小姐,别的我可不知道,冬梅管着你的钱袋子呢,我只问她去。”
“妈妈放心吧,小姐养你十几个都够。做主子的就会在我们面前叫穷呢。”
欣瑶被人捏着短处,不怒反笑道:“好姐姐,且放过我吧,我定努力挣银子,养活你们两个。只眼下啊,咱们得把自己院里的事情安排好了才行。我想让莺归负责吃食,微云管针线,淡月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另有用处。我屋里的,只交给冬梅姐姐;屋外的,妈妈负责。你们看如何?”
两人低头沉思片刻,都说好。
欣瑶又道:“今儿去祖母那吃饭,冬梅姐姐也看到了,以后的日子,定是太平不了。我们啊得先把自己的院子管瓷实了,才没有空子让别人钻。”
冬梅微微皱眉道:“小姐这话说得很对,老太太偏心的紧,咱们不得不防。”
欣瑶轻轻一叹,笑道:“今儿我还跟你们说件事情,也是你们小姐赚银子的大事,祖父临终前把翠云轩给了我。”
“真的,小姐?”李妈妈惊得站起来。
“妈妈快坐下,说话轻点声,小心隔墙有耳。我都跟你说过几回来,就是改不了。”冬梅忙扯住李妈妈。
李妈妈一伸舌头,讪笑道:“瞧我这记性!”
欣瑶拉着李妈妈的手道:“冬梅姐姐说得对,这院里杂草丛中,还未理干净,妈妈以后行事需得更加稳重些方好!”
李妈妈红着脸道:“我改,我一定改!”
欣瑶怕李妈妈面上过不去,忙笑道:“妈妈快坐,咱们说正事。”
李妈妈掩了刚刚的尴尬,陪笑道:“老太爷怎么就把翠玉轩给了小姐呢?”
“这话说来就长了,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与你们听。我打算在苏州府把翠玉轩先开起来。”
“小姐?”李妈妈,冬梅倒吸一口凉气,异口同声道。
欣瑶微微点头,叹息道:“祖父待我,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他老人家的遗愿,我不得不尽力。只这眼下,咱们就有难事。”
“什么难事?”李妈妈被四小姐连连惊了魂,不由自主的问道。
“妈妈,你也知道我一闺中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行事很是不便。这便是难事。”
冬梅看了看小姐:“怪道小姐要把燕鸣留在全爷身边。”
欣瑶点头称道:“冬梅姐姐聪明,莺归和蒋鸣是姐弟俩,这以后传起话来也方便些。今儿跟你们说,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以后行事更得小心些。若让祖母知道祖父把翠玉轩给了我,你家小姐我可就要活活被人撕了。母亲那,你们先不跟她说,回头再让我想想。”
冬梅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只那几个丫鬟?”
欣瑶沉思道:“那三个丫鬟,我们看了五年多,可以放心,以后也不避着她们说话,这淡月便是我用来盘帐的。你多叮嘱叮嘱。那几个小的,先瞒着,还得再细看看才行。”
冬梅思忖道:“回头奴婢把那三个大的再敲打敲打。”
欣瑶但笑不语的看着冬梅,眼中一片赞赏。
李妈妈回了神,忧心道:“小姐啊,老太爷怎么就把店给了小姐?万一陪了钱可怎么办?”
欣瑶轻轻一笑,搂着李妈妈的胳膊道:“妈妈且放心,这钱陪不了。便是陪了,我也养得活你。对了,你们可知道这大奶奶这人。”
“小姐问这个,可就问对人了,妈妈我别的不行,打听人可是长项。”
冬梅笑道:“妈妈这个本事,咱们院里可是头一份。快说说!”
“大奶奶的娘家是苏州知府沈家。沈知府共有三子三女,大奶奶排行第三,人称三小姐,与沈家的大爷,大小姐一母所生,均为嫡出。奴婢听说啊,大奶奶原是要嫁到京城去的,至于为什么不成,倒是不知。”
李妈妈一说起旁人的辛秘来,一脸的眉飞色舞。
“大奶奶人长得好,脾性也好,府里人都说好侍候。成婚头几个月,只把大爷迷得跟什么似的,没几个月就怀上了。这一怀上就把陪嫁丫鬟中颜色最好的明翠,抬了姨娘服侍大爷。如今大爷的房里都是大奶奶的人,以前两个通房丫鬟统统放出去了。”
冬梅叹道:“如此看来,倒是个厉害的。”
欣瑶笑道:“厉害?蒋府最不缺的就是厉害的人。大奶奶跟老太太,大太太关系如何?”
李妈妈回道:“跟老太太,大太太关系好着呢,常在老太太跟前说笑。就是跟咱们太太,也常常在一处说话。”
欣瑶意味深长的与冬梅对视一眼,轻笑道:“倒是个妙人,称得上八面玲珑。过几日,咱们瞧瞧她去,总不能失了礼数。”
冬梅笑道:“小姐可别小瞧了她,越是八面玲珑的人,心眼越多。”
欣瑶叹道:“我倒不怕她心眼多,我是怕她心眼不多。李妈妈,你去打听打听三小姐在扬州府平常都做些什么?屋里有哪几个丫头,都什么脾性?还有我那个二姐姐,今儿个人家可是投之以桃了,你家小姐我怎能不报之以李呢!”
冬梅笑道:“奴婢我可听不懂小姐说的什么桃啊,李啊的,只知道二小姐虽说是庶出,吃穿用度比着大小姐也不差什么,大太太对她很好。”
欣瑶赞叹道:“我就说冬梅姐姐是个聪明人,凡事看得明白。”
冬梅扭了小蛮腰,嗔笑道:“跟着小姐您,冬梅再不聪明些,小姐该嫌弃了。”
“哟,谁敢嫌弃咱们的冬梅,哼,我头一个不饶她。”蒋欣瑶一本正经的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道。
李妈妈,冬梅,被欣瑶逗得直笑,
三人又说了会话,冬梅方才侍候小姐歇下。
许是累了一天的缘故,欣瑶入蒋府的头一个晚上,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
……
只说蒋家二小姐蒋欣瑜回到东园,在嫡母跟前说了会话方才起身告退。蒋欣愉带着丫鬟走了半路,想了想又折回到生母的房里。
蒋欣瑜生母杜姨娘,从小便是陈氏的丫鬟,一路跟着陈氏嫁到了蒋家,趁着大老爷一次醉酒之际,爬上了主子的床。完事,跪在陈氏面前一天一夜,求主子原谅。
这事若换成旁人,陈氏必要闹他个天翻地覆。只这杜氏,从小老实木纳,长相身材也普通的紧。陈氏静下来心来细细一想,多半是自家男人作的孽。再说又是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嚷嚷出去还是自己丢脸,便顺水推舟成了好事。
就这样,杜氏丫而优则妾,摇身一变成了杜姨娘。
杜姨娘虽说一朝得势,成了半个主子,却仍和从前一样,晨昏定省,端茶递水,捶腿捏背,无事不做,只把陈氏侍候得那叫一个身心舒坦。
蒋宏建偷了腥尝了鲜,觉着滋味不过尔尔,也不大往她房里去。陈氏见她安份守已,不狐媚魇道,便收为心腹。
就这样杜姨娘低眉顺眼的在陈氏眼皮子底下过了几年,十月怀胎生下了二小姐蒋欣瑜,也是大老爷众多小妾中,唯一生下子女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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