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正是海滩最后一缕温情脉脉的时候,张汉卿来到秦皇岛北戴河,他要在离开前从容展开他对于奉系经济的布局。
他将在关内这一片的投资十分巨大,即使有孙烈臣任关外奉军总司令和三个师的精兵,也难打消他的担心。如果他的想法得以成行,那么这里很快将是一块肥肉,不但直系想吃,日本人、甚至英国人美国人也不见得就放任。要想水泼不进,就需要尽快把蛋糕做大做强,让很多相关人等在这里都有巨大的利益,不容别人破坏。
这也是一种约束。
他计划发起投资债券,让身处天津的达官富豪们参与进来,既是给他们的闲钱变废为宝,也是统战的需要。利益永远是友谊不破裂的纽带。还有,可以趁此机会挟带私货,把黄金洗“白”。
考虑到人脉是短板,所以在京期间,他拜会了老朋友梁士诒、熊廷弼,他们都是民国政坛上呼风唤雨的人物,背后拥有可怕的关系网。由他们来出面,哪怕只“认购”微乎其微的一点点,足以把舆论造出去,让觑觎这地方的人仔细掂量。
熊廷弼好说,张汉卿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振兴中国经济,他表示绝对支持,并表态将倾其家产投进去,以鼓舞人心。他和张汉卿是老朋友了,当年赈灾,便被少帅的实干精神打动。
梁士诒是典型的投机家,背后是老交通系整个集团,即使在他丢官期间,北洋财政仍在他的把持之下,离开他就不能运转。在此次皖系失利之后,他很想登台组阁,惜乎被最能平衡直奉两大巨头关系的靳云鹏捷足先登。
张汉卿的来访,正合他意。消息灵通人士都知道,张作霖能有今天的成就,他的这个长子出力甚巨,其本身在奉系内部也是极有影响力的一个人。打通了和他的关系,得到奉系支持便不在话下。所以当张汉卿提出需要其“站台”后,他满口赞同。
奉系内部已经决定,由精通金融的刘尚清担任天津的市长。关内融资事宜是决定张汉卿的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而且一旦成功,以天津为首的关内也将是奉系经济发展的另一座火车头,非重要人物出镇不可。
而北戴河,将作为奉系新工业项目的研发中心起到试验田的作用。这里连接津、奉,可以方便地凭藉天津的工业底蕴和金融优势取得资金和人才的补给,又可以随时得到奉系的能源支持,更重要的是,它离京津还有一段距离,能够一定程度上避开大家的瞩目。
之所以如此神秘,是因为张汉卿埋藏在心里多年的坦克、飞机、机车等大项目都将在这里诞生。
这些浩大的工程,将会有无数子系统维系,非极有能力者不能胜任。而东北已经进行了更大规模的工业投入,人才本就紧张,所以张汉卿不准备从那里调人,因为人选已经有了。
朱启钤在老袁去世后低调了一段时间,专心去做他的中兴煤矿和中兴轮船公司的董事长去了。他不愧是民国史上最懂得经济管理的人物之一,把两家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
段祺瑞上台后大赦,他来到秦皇岛,担任“北戴河海滨公益会”会长,真的去开发去了。不过他的政治才能没被人忘记,被徐世昌任命为南北和议北方总代表,大有在政界复出之势。
然而谈判破裂,老朱也心灰意冷,决定退出政界,专心经营他的开发大计,把家也安在了秦皇岛。如果就这样,他的一生也就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顶多,在公益事业上有他的一席之地。不过,以他的秉性,想说服他出山,需要费一番功夫的。
可是张汉卿仍找到了他。
时隔几年,朱家的门房已经记不得这位曾经的府上常客了,因为人也换了几拨。但是府上还流传着这位少帅的传说,他和三小姐曾经的莫逆关系,使朱家在秦皇岛免于受到当地豪强黑道石岭会的骚扰。
张汉卿本没想兴师动众,就是普通的会会旧友而已。毕竟朱家在张家不起眼的时候给了他一些帮助,是有恩的,就是朱三小姐和他的一些旧闻,很多时候也只是附会。但是在民风朴实的岛上,一个少帅出动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朱启钤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情亲自出来迎接客人。
这位曾经的世侄,还是那么温文尔雅,不过在他的从容不迫中,随时可以察觉他的力量和自信。看来,岁月既是一把杀猪刀,也是让人成熟的催化剂。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气盛又胡闹的毛头孩子了,五年时间,他做出许多常人终其一生也难项背的功勋来。他是奉系的少帅、人民军的司令、刚刚荣任的甘肃督军。其权势炙手可热,跺一跺脚,北方的政坛都要抖一抖的!
如果没有记错,他只有二十岁。
这是个什么样的妖魔才能做到的?假以时日,还有什么新的官衔荣身,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是张汉卿仍然像当初那样,笑嘻嘻地,带着恭敬的神情向他问好:“几年不见,世伯神采依旧,可喜可贺啊。”
朱启钤心情便无由地舒畅起来,笑着握着他的手说:“老喽,只能看着你们年轻人风光。少帅公务繁忙,怎么有空到老朽这里来做客?”
张汉卿笑笑说:“来拜访世伯是应该的,再忙也要来看看的。伯母和几位姐姐妹妹都好吧?”
朱启钤沉吟了一下便说:“都很好。你的三姐姐,年前已经订了亲,准备年后给她完婚呢。”他知道张汉卿和朱淞筠的过往,吃不准他们的交往程度,也有些许担心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何反应。现在的张汉卿,已经需要让人琢磨其心态了。
凭心而论,张汉卿和朱三小姐的交情也就发乎情止乎礼,当初的那一段交往只是少年人的情愫,根本经不住岁月的磨砺。不过,正因为这种纯心灵的交流,才使得绝大多数的初恋变得美好。
在经历了于凤至、黄婉清两位优秀的女性之后,他作为男人的心智已经成熟,也更能抑制自己在男女情事上的冲动。男人的成熟,不在于有多少女人,而要看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审视女人。
本来张汉卿还在思考如何面对朱淞筠,现在听到她已经名花有主的消息,没来由的一阵放松,也略有些失落。没得到的永远是美好的,此为至理名言。
不过如今他的心境已经远超同龄人,经历越多,于感情的拿捏越自如。随着官位的升高,身边难免有形形色|色的女人,于是乎,他对于女人的免疫力也强了起来。纵然面对这种失落,也能在瞬间释然----不可能世间所有的女人都围着你转,就是皇帝也做不到。
所以他很欣喜地说:“原来三姐姐好事将近,这次我可得好好准备贺礼,不然非被她打死不可!”
一句笑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朱启钤也释然了。原来,少帅和淞筠的种种传闻终究只是传闻而已,他既有些失落,也有些欣慰,这种矛盾的心情不可言表。说话之间,两人相偕来到客厅。张汉卿说:“来到此间,不先拜访伯母和姐姐是一件极失礼的事。”
朱启钤哪能再坐大,早派人请于夫人和在家的几个女儿出来。
几年不见,大家都很亲热。除已经出嫁的两位长女,其她的几个女儿都在,个个花枝招展,好不养眼。朱淞筠一身白色带花边的旗袍,身边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四妹朱津筠,后面是已经长成美人胚子的朱五小姐湄筠,都是一时靓丽,亮瞎了他的眼。
张汉卿首先向于夫人问好,他的方式也是很特别的:“刚开始我看伯母出来,心里正在奇怪:朱家的几位姐姐我都是认识的,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美丽的姐姐来?当时没敢乱叫,还是伯母的声音让我确认的。敢情这几年伯母不但声音没有变,连容貌也原样不动,害得我差点喊错人。”
于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乱说些什么,哪有人不变的,那不是老妖精了?我们娘俩私底下乱吹可以,可不要传出去惹人笑话。”无论什么年代,女人都是爱美的动物,对于容貌奉承的喜欢是永远不过时的。
张汉卿以少帅之身和她拉家常,她岂有不顺水推舟之理?虽然不明白张汉卿为什么突然拜访,但能够拉近他与朱家的距离,总不是一件坏事。现在张汉卿念旧,更撩起她心底的一丝惆怅,因而对他的回应,一半是客套,一半也是真的。
都已经是“娘俩”了,大家聊天也就更随意了。张汉卿挨个把姐姐妹妹问候完毕,便对朱淞筠说:“姐姐的意中人,一定是又帅气又能干的?”
此时的朱淞筠出落得更加大方,正当年华的她薄施粉黛即有一种倾国倾城的美,却是与于凤至、黄婉清不同的现代气息。虽然父母在彼,她仍然微微一笑说:“要说能干,只怕当世除弟弟外别无他人,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份吧。”她的嘴角上扬,风情万种。
张汉卿此来,主要是为朱启钤,还没想过要再续前缘。可是经她这么一挑,心里明镜似的便想与她亲近亲近。这妮子,手段不简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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