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布下了多个分肉点，李长安坐守其中一个，万太平去了城里另一头的分肉点。
临走时万太平看着有些担心，不过李长安做的还不错。
除了分肉外，他时不时的会开口说两句话，声音轻柔和煦，偶尔会摸摸孩童们的小脑袋，甚至切小一小片蛇肉当场烤熟递给那些流着口水的孩童。
对民众来说，这位裁决大人就算带着面具，也不会令人感到生疏，更像是隔壁家懂事的大哥哥、是小区里碰到的文雅少年。
法城的人口不算少，也有上千万之多，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分到肉，因此也有些限定。
S级异能者不可领取，家庭年总收入破百万的不可领取，这样筛选出了小部分，留下的都是真正的‘平民’。
分肉的地方是一条步行街，居民们排成长队，李长安能看到远处巷子里蹲着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有新世教定下规矩不可抢夺，李长安相信这些人不会违背，但强买强卖还是少不了。
招来个下属，李长安命令下去：“下去查查，我希望就算有人想卖掉手上的肉也是出于自愿。”
“谨遵裁决之命。”属下行完礼退回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有些家庭里只有老人，或是行动不便者，申报之后新世教也会安排人专门送上门去。
建国这半年多来，新世教施粥之类的事做过不少，有一个完善的系统，李长安需要做的就只是切肉递出去而已。
不多时，下属回来。
“出了点麻烦，属下无法做主，特来禀报裁决。”
面具下李长安皱起了眉头：“我去看看。”
穿街过巷，比李长安想的要远一些，最后停在一栋旧楼下。
抬头看了一眼，李长安想起了家。
外墙墙漆掉的差不多，斑驳下是深灰色的水泥和红砖，就连窗户也还是木制边框。
楼道里电路老化，灯光闪烁，阶梯上还有些青苔，下属蹲下身，一手按在台阶上，浅蓝色的火焰顺着阶梯往上燃去，将青苔清理干净。
空气里散发着淡淡权利的味道。
一路走上了顶楼，李长安才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压抑哭声。
推开门，一个男人倒在血泊之中，边上的地上坐着个小男孩咬着牙忍着泪。
男孩抬起头看了眼李长安，挣扎着站起身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裁决大哥哥！”男孩仰着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最后又变成了嚎啕大哭。
下属上前低声道：“我赶来这里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死了，我查到他十多分钟前领了肉回来。”
“强买不成，所以杀人吗？”李长安蹲下身，擦去男孩的眼泪，轻声说道：“他是你什么人？”
男孩啜泣了一会儿才停下哭泣：“是我爸爸！”
李长安点点头，摘下面具放在腰上，温柔的笑了笑：好，我先带你离开，他们会把你爸爸带出去，好吗？”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牵着李长安的手走出了门，到了楼下时才问道：“裁决大哥哥你带我去报仇好不好？”
“报仇？”李长安停下脚步。
在男孩充满着仇恨的目光里，李长安犹豫了很久。
李长安摇摇头：“不行。”
男孩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甩开了李长安的手哭喊着：“为什么不行？你也觉得我爸爸是废物吗？”
好似有什么东西戳进了心脏，李长安胸口一疼。
叹了口气，李长安蹲下身揽着男孩的肩膀：“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但他是你的父亲，天下没有废物的父亲。
我只是不想带着你去报仇而已，你还是个孩子，但我是个大人，这些事交给大人去做。”
看着李长安好不闪避的双眸，男孩止住了泪。
李长安捻着衣袖擦去了男孩脸上的泪痕：“有一天你也会长大，会成为一个大人。
到时候你会明白，有的事该大人来做，我以前一直觉得这种世道里孩子与大人要一视同仁。
但现在，我也想做一个教你们成长的大人，我们拉勾，你爸爸的仇让我来报好吗？”
男孩伸出小拇指和李长安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带着哭腔道：“爸爸说裁决大人很厉害，所以我相信你。
爸爸他一直想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他说自己没有天赋，也不能要求我有天赋，只能尽量把好的给我。
可在我眼里，爸爸已经够厉害了，我爸爸会写故事，他还懂历史。
他说人类的文化不应该因为生活的艰苦而断绝，帝国以前不让他写，他就跑到法城来写，教国允许他写。
那些故事里有很多厉害的大英雄，在我眼里，爸爸就是那种大英雄，我要做爸爸的小英雄！”
“要做小英雄就要从不哭开始。”李长安牵起了孩子的手。
“我以后都不哭了！”男孩认真的点着头：“我要成为一个像裁决大哥哥一样的英雄。
如果做不了裁决大哥哥这样的英雄，我就像爸爸一样把大哥哥的故事写下来！”
李长安仰着头：“好...写下来！”
教众来将孩子接走，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孩子会被送到格兰学院。
下属也调查完毕赶了回来。
死去的男人是个学者，至少在末日前是个学者，现在则是个混不到饭吃的小说家。
九岁的儿子还没觉醒异能，他自身又只是个生产者，领回的蛇肉就是为了让儿子能够觉醒异能。
可惜的是有人在城里暗中大肆强买平民手中的蛇肉，男人激烈的反抗引来了不满。
“这是现场找到的钱。”下属递来五千元现金。
皱巴巴的纸币早已被血染透。
李长安收起钱放进了口袋，点点头：“走吧，带我过去。”
世道就是这样，五千元可以买肉也可以买命。
游猎者公会里关于李长安的信息还没撤去，上面依旧是三个打字‘无罪者’。
曾经这三字只是代表他逍遥在法律之外，但如今他是真正的无罪者。
在平民区一家公馆里找到了始作俑者，公馆豪华得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就像是布满疮痍的皮肤上多了一块腐烂的皮肉。
公馆的主人听到消息后便快步的迎了出来。
“你叫培森？”李长安俯视着这个正对他表示恭敬的男人。
培森抬起头来谄媚的笑着：“是我是我，给裁决大人见礼了，我姐夫是法城的城主安诺德，说起来咱们是一家人。”
李长安点点头：“你知道我来做什么的对吗？”
“知道知道。”培森忙朝后面招了招手：“几个手下不懂事坏了规矩，我跟他们交代过决不能闹出事，哪里知道他们平常嚣张惯了。
裁决大人放心，动手的两个手下我已经让人打断了他们的手脚，附近也没有目击者，这件事绝不会闹大。
我姐夫一直很仰慕您，咱们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
说完，后面有人抬出两个去了四肢的人棍，还有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放满了现金。
培森道：“裁决大人身份高贵，还一路赶来，就当是一点油钱，还请大人赏个脸。”
李长安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事情没闹大，没影响到新世教，死的只是个生产者。
你姐夫又是城主，算起来和我也是同事，所以我确实不能杀你，收了你的钱，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以后再给你一点庇护，大家皆大欢喜。”
培森没有回答，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明显是觉得这位裁决大人很懂事。
他的姿态已经放的够低，想来也足够。
所以，培森继续补充道：“裁决大人，我姐夫已经是S级的顶峰，离半王级不远。
这些蛇肉提炼过后有大概率让他步入半王级，我想裁决大人明白我的意思，一个半王级的人情比我这些俗物要珍贵的多。”
“半王级啊。”李长安似乎有些缅怀：“一手糖一手刀，我还能怎么选呢。”
就在培森得意之时，李长安抽出了刀刺入墙内，刀刃朝上。
培森愣了愣，不太明白这位裁决想做什么。
就听得李长安说道：“把你的头放上去。”
“裁决大人不要开玩笑了。”培森脸色难看，退后了两步。
可李长安上前一步，提着培森的脖子捏断了他的脊骨，然后丢到了刀刃上。
像是一块豆腐一般，培森的身躯触碰到刀刃便被断成了两截。
看着还未彻底死去的培森，李长安低头说道：“好玩吗？我觉得挺好玩的。
看在你姐夫的面子上，我给了你自裁的机会，你没有珍惜，现在我还要担心你姐夫会报复。”
李长安收回了刀走出了门。
“我一直很疑惑，明明我已经清扫过一次城里不安分的势力，为什么还会有你这种人存在。
现在我懂了，有时候带来麻烦的不一定是敌人，也可能是自己人，是我把你们想的太简单了。”
几分钟后，李长安在城主府里见到了那位安诺德。
“我刚刚杀了一个叫培森的人。”
李长安一开口就让安诺德脸色剧变。
两人隔着十多步遥遥相望。
李长安道：“你眼里有愤怒也有恨意，你想杀我，但是在担心杀不了我。
因为我是新世教的裁决，你要考虑一下动手的后果。”
天际流光落地，万太平急急忙忙的赶来，远远的便喊道：“长..裁决，别冲动！”
李长安转过身看着自家兄弟，摇摇头道：“我没有冲动，我只是想起来了我们为什么会穿上这身衣服。”
万太平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无言相对。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吗？
我做不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吃喝名利财我免不了俗，可伸手能救为什么不救？”
断臂能救为什么不救？”
重伤能救为什么不救？”
用命去换一个人的命我觉得不合算，但要是换百人换千人，我是会考虑的。”
“你他喵的！”万太平扯下黑袍丢到了一边：“就许你做英雄，老子也可以！”
李长安微微一笑转头再次看向了安诺德，笑道：“你担心杀了一位裁决引来新世教的报复吗？
那好，我现在退出新世教，我在城外等你，就我一个人，要么你来，要么我来。”
李长安转头便向城外走去。
“很久之前，我只是想活命，他们却想让我死。
后来我想混口饭吃，他们打碎了我的饭碗，踩烂了我的饭，还想逼我吃屎。
再后来我想变得强大一点，却怎么样都避开一个废物的名头。
碌碌无为二十几年，有人对我好，给我书读，教我做人，有人觉得我能做一个大英雄，还有人为我丢了命。
现在我站在这，我是一个大人物，回城有几万人迎接欢呼，上楼有人为我清理台阶。
他们相信我能做点什么，能护一方水土，能给他们一个温饱，可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杀人。
那个孩子说他长大以后要成为一个像我一样的英雄...我他妈是个屁的英雄！”
李长安叹了口气，抹了把眼睛，一步一步的踏上了苍穹，他的声音响彻法城内外。
“今天，谁挡我，我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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