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园的大门到看到庄园内的主建筑,一幢两层的白色楼房,即便三人乘坐的是马车也足足走了近20分钟。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大,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吴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身边的美国记者同俄国上尉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是见惯了这种贵族庄园的存在。
如果说,刚刚进入庄园大门时,他们还能感到这座乡下庄园的静谧之美,那么等到马车抵达了托尔斯泰伯爵所居住的白色小楼前时,发觉这里却热闹的像个集市。楼前的大草坪上停满了马车,从俄罗斯各地甚至是来自于国外的文学仰慕者,则聚集在楼外各处等候着同自己的偶像见上一面。
吴川走下马车时稍稍分辨了一下,就发觉这些三三两两集聚在楼前交谈的人们,既有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也有只穿着普通俄国服饰的普通民众。在列夫.托尔斯泰的门外,高贵者和卑贱者倒是真正做到了平等。
看到了这些文学仰慕者的存在,吴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谢尔盖上尉和佩奇.开普兰抵达本城后没有立即来拜访托尔斯泰伯爵。因为这个时代也同样拥有着痴迷于文学的追星族,如果不是预约好时间,虽然托尔斯泰伯爵并不会将访客拒之门外,但他也没空和你见面啊。
而且即便是预约好了时间,也常常会出现一些突发状况。就好比他们三人走到白楼前的门廊时,管家谢苗.尼古拉耶维奇陪同着伯爵的大女儿丽莎拦住了他们。这是一位温柔可亲的夫人,她深感抱歉的向三人说道:“伯爵正在和一位来自法国的朋友聊天,恐怕上午没有可能抽出时间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庄园内走一走,到了下午我会让谢苗管家重新安排见面的时间的…”
虽然主人的爽约令吴川有些沮丧,但谁让他是托尔斯泰呢,三人只能接受了丽莎的建议,在美丽的庄园内消遣多出来的时光。
谢尔盖上尉似乎并不愿意和自然风光多加接触,他宁可在谢苗.尼古拉耶维奇的安排下找个地方安静的喝茶坐上一会。于是在佩奇.开普兰的邀请下,吴川陪着他穿过了一道木栅栏,在庄园居住区的北面森林里走了走。
走过了木栅栏之后,佩奇就把陪同他们的庄园仆人打发了回去,表示想要单独走一走。这位仆人告诫他们,不要在森林中走的太远,因为整个庄园有将近400俄亩这么大,不熟悉这里的人很容易迷路。
吴川一开始对于400俄亩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佩奇告诉他这相当于400公顷时,他才真正感到有些震惊。虽然吴川并不是托尔斯泰的狂热粉丝,但是既然知道佩奇来到本城的初始目的是为了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他这些天自然投其所好的同佩奇多聊了一些托尔斯泰伯爵的事情。
虽然在他的学生生涯中,曾经无数次听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字,和他所写的那些名著。但老实说,这位文豪和他的著作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脑子,当他离开校园之后,他对这位名人所能够记得,大约只有列夫.托尔斯泰这个名字,和他所写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三部作品的名字,还有俄国的狮子和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这两句评语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空和佩奇等人的交谈,和亲眼看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后,他才能真正了解,这位文学巨匠为何能够被佩奇称为俄罗斯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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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俄国的地产贵族,列夫.托尔斯泰从小到大都不必为自己的生活发愁,而他的妻子同样有着丰厚的陪嫁。可以说,这位俄国文豪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并不是因为生活困顿而导致的愤世嫉俗,而是在优渥的生活中努力坚持着自己的道德和良知。
如果仅仅只是在思想上对社会不公现象进行批判,那么也许吴川还不会在短短十余天内对他印象深刻。但是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后半生,毅然放弃了上流社会的生活,隐居在乡下的庄园内为农民开办学校,并亲自和他们一起下田劳动,力求像一个正直的农民那样靠劳力为生,这种把思想赋予行动的行为,就让吴川感到汗颜了。
哪怕吴川在原来的世界里天天上网声讨996工作制,可是在现实中却依然不敢违背老板要求的加班。嗯,也许过去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不过看到了托尔斯泰伯爵的行为之后,他只能觉得自己衣服之下的个人之小。
拥有这样一幢庄园的主人,不想着享受自己的生活,反而为俄国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不停呐喊,不要说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就是一百年后也看不到几个。估计在某些主张996的资本家眼中,列夫.托尔斯泰这样的人纯粹就是个疯子吧。就连吴川自己都觉得,当他身处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位置上,恐怕是不会像他那样去声讨自己所处的阶层的。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内的森林基本保持了自然的原样,除了一些经常走人的地方被庄园的仆人清理掉了灌木和低处的枝叶,好不妨碍人在林中行走,其他大多数林区都被灌木和乔木加上一丛丛一人高的茅草、蕨类植物给填满了低处的空间,让人难以进入。
以白桦、椴树和橡树为主要树种的森林,在林间小径之外营建起了一个纯粹由植物构成的世界。满目望去,除了深浅不一的绿色和不知名的野花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造物。嗅着林间清新空气和木头散发出的芬芳味道,吴川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精灵所居住的森林王国一般。
就在吴川享受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的美景时,走在他身边的佩奇.开普兰突然打断了这美好的寂静,向他问道:“吴先生,之前在马车上我没能站在你这一边,你心里不会有什么芥蒂吧?”
吴川迅速从对自然美景的享受中清醒了过来,毫不迟疑的向佩奇回道:“怎么会,也是我一时孟浪了,不该在上尉面前指责斯托雷平阁下所推动的改革,毕竟我这个外人对于俄国的一切并不了解。仅仅凭借着几具尸体就对这场俄国正在发生的变革横加指责,未必有些失之公允了。”
佩奇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看来,这让原本落后对方一个肩的吴川差点撞了上去。当他紧急刹住脚步时,一不小心便踩到了边上的一丛野菊花。将这丛只是花苞的野菊花踩了个七零八落。
佩奇看了一眼吴川脚下的野菊花,便转回了目光对他说道:“看来,你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否则就不会这样提防我了。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有着原因的。”
吴川看了自己脚下一眼,方才下意识的对着佩奇回道:“原因?不,我刚刚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您看我不过是一时没有注意路面的状况,就将这一丛还没有盛开的野菊花给踩坏了。
而俄国对于我来说,更是一整座未知的森林,而不是我们脚下这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看到路边有一两处被砍伐的灌木,就叫嚷着一整座森林被伐木者破坏了,这样的批评不仅是不公道的,也是有害的。甚至有可能,真正破坏这座森林的,就是那些呼应我的有心人。这么一看,我之前在上尉面前对他祖国的批评,显然是过于鲁莽了。”
佩奇.开普兰看着对方沉默了许久,越是和这位年轻的中国人在一起,他便越是觉得对方一定是中国上流家庭培育出来的精英。因为即便吴川不对他复述豪斯教授的一些言论,光是以他自己的想法去观察这个世界,言论也是极有可观之处的。
他现在大约有些明白了,豪斯教授为什么要将这个弟子带在身边,因为光是吴川本身的能力,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来说都是极为宝贵的。起码他对于当今世界的国际局势变化,还是把握的相当精确的。
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者来说,他们最为缺乏的是什么?不是复国的理论、金钱和组织,而是一份指导犹太复国主义者行动的建国计划书。自从遇到了吴川之后,佩奇.开普兰认为能够制定这样一份计划书并付诸于行动的,只有那位失踪的豪斯教授。
不过昨日接到了来自彼得堡的电话之后,他就担心也许豪斯教授的确是出了什么意外了。那么能够把豪斯教授的想法完整记录下来的,也只有他的学生吴川了。
为了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理想,佩奇并不愿意因为刚刚的误会,令吴川疏远了自己。因此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向对方告知了自己得到消息,“事实上,昨天彼得堡美国公使馆的朋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他给我传达了这样一个消息,他之前向俄国内务部的朋友打听豪斯教授的下落,结果昨天人家以一种非常正式的方式告诉他,从图拉到彼得堡的火车上并没有什么美国人被绑架,而当日沿线的各个车站也未曾发现什么非正常的事件。
并认为这也许是一件乌龙事件,一位教授和自己的学生在火车上失散了,结果学生却误以为自己的老师被绑架了。但其实俄国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国家,任何外国人在俄国旅行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恶劣事件。因为俄国人建议公使馆多等待几日,也许教授就自己找上门去寻求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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