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世昌的警告,袁世凯只是半信半疑,不过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对方想要令自己尽快出山的一种策略。因此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把谈话引向了当前的时局。
在袁世凯看来,当前各地民众的群情汹汹,实质上是中枢主政者在政治上出现了失误。因此如果不在政治上纠正错误,那么即便是用武力把革命压制下去,这一点他对于北洋新军还是有着信心的,革命也一样会此起彼伏,最终拖垮整个王朝的。
他之前已经同自己的亲信幕僚讨论过出山的问题,如杨度等人认为不如就保持现在猛虎在山的势头,等朝廷彻底被革命拖垮了再出来收拾河山,则他就不必做满清的叛臣,而又不必服从于革命党人的共和主张了。
只是袁世凯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他一是担心三年下野的生涯,是否还能让北洋六镇对自己俯首贴命。要是看到局势不妙,有人干脆投降了革命党怎么办?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叛变,对于他的打击也是相当大的。
二是杨度等人说的确实是最为理想的一条道路,但正因为太过理想就变的有些不切实际了。谁也无法保证当清廷垮台之后,北方的军政力量就会倒向他而不是其他人或革命党。
袁世凯倒是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他出山的话,就能尽收满清之权,从而在朝廷和民党之间立于不败之地。没有他的准许,朝廷就不能同剿灭民党;同样,没有他的支持,民党也休想获得什么推翻朝廷的胜利希望。
徐世昌和袁世凯相交三十余年,不过和袁世凯交谈了几句,就明白了对方所担忧的什么,所希望的又是什么。于是在这一场深夜长谈之后,徐世昌就为袁世凯总结出了六项对朝廷的建议: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民众认可的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各地起义的军事人员;五授予袁世凯指挥前线军事的全权;六保证军饷粮需的充分供给。
总而言之,袁世凯此时还是希望能够维持住满清朝廷的,只不过要朝廷重新走回君宪的正道上来,试图以此平息各地立宪派的愤怒,为各地民众的革命情绪釜底抽薪,从而在政治上解决革命。
第二日早上,徐世昌把这六条发电报给了北京,收到电报的摄政王载沣沉默不语,而其他看了电报的宗室成员则对袁世凯极为不满,认为答应了这六条大清也就差不多要亡了。他们称袁世凯就是个活曹操,劝载沣决不能答应这样屈辱的条件。
面对宗室内部强大的反对声音,加上昨日冯国璋在奉天击溃了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胜利消息,这让载沣并没有立刻回复袁世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冯国璋身上,假使冯国璋能够带着第一军平灭了北方的叛乱,那么搞不好还能再同袁世凯谈一谈条件。
载沣打电报给冯国璋,令其尽快向北满进军,一举消灭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余党,并进而收复长春和哈尔滨。而这一日上午,经过一晚的努力撤退,好不容易才摆脱追兵抵达铁岭的吴禄贞,和张绍曾汇合后立刻清点了自己这边的人马,结果发现昨日这一场败仗让他们丢掉了全部的重武器不说,人员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现在军中不过剩下了4、5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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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副官对人员物资的清点报告,吴禄贞气红了眼拍了桌子大喝道:“潘榘楹、张建功这两个王八蛋,要是再让我见令他们,我非一枪崩了这两个王八蛋不可。”
张绍曾、伍祥祯、吴鸿昌三人听了都是默默无语,其实昨日这场仗从一开始就非常的被动,在他们看来也不能把失败完全怪罪于潘榘楹、张建功这些叛徒身上。
因为城内各界代表的请求和奉天各领事馆的建议,两镇联军不得不离开了奉天城,在奉天西北面30余里的大石桥-马三家子一带构筑了防线。奉天东部和北部是丘陵地带,向西、向南则是渐渐开阔的平原地带,大石桥-马三家子也正是京奉铁路经过的地区。
自从铁路出现之后,铁路和战争的关系就越来越密切,特别是当火炮和重机枪渐渐开始主宰战场的时候,过去那种徒步前行的陆军进攻方式已经开始被陆军作战所摈弃。毕竟没有携带重武器的陆军面对一只拥有重武器的敌军,这就等于是自杀行为。
因此吴禄贞沿着京奉铁路设防,并没有人进行反对,假设北洋军不利用铁路的话,那么他们还是可以通过铁路先返回奉天城据守的,那个时候就不能算是他们破坏了奉天城作为非交战区的规则。
虽然吴禄贞被推举为此战的总指挥,但他并没有保存实力,而是把自己的部队放在了最有可能被敌军攻击的铁路西面,而令张绍曾一部镇守铁路东面和蒲河之间,一部则放在中央地区。
但是令吴禄贞没有想到的是,第六镇将士还在北洋军的大炮下忍耐时,自己的右翼友军居然让开了通道,放了北洋军的骑兵部队从侧面进攻了中央阵地。镇守右翼的正是二十镇的协统潘榘楹,他指使张建功让开道路后,便朝着友军进行了进攻,导致两军交战不到一个小时,两镇联军即败北。
若不是冯国璋还想着把两镇的将士收拢回北洋系,放弃了全军出击,而是派人上前喊话,两镇几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这样一来,许多革命意志不够的联军将士顿时就放弃了抵抗,选择了向冯国璋的北洋第一军投降了。
吴禄贞、张绍曾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才能带着最为可靠的部队退了下来。只是他们好不容易跑回了奉天,却被日本护路军拦截在了城外,表示奉天城已经成为中立区,他们可向北面退去,但不得入城。
虽然拦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日军一个大队,但是败退下来的联军根本没有作战的信念,吴禄贞、张绍曾只好绕过了奉天城去了北大营,然后带着营中的剩余部队继续逃向了铁岭。而收拢了联军投降部队的北洋第一军终究是慢了他们一步,也没有得到满铁的许可使用铁路,最终让他们逃到了铁岭。
不过这个时候军队的士气已经极为低下了,而丢失了大部分辎重的联军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坚持几天。等到吴禄贞发完了脾气,张绍曾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开口对着众人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还是先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现在军中士气全无,辎重也不多了,打肯定是打不了了。就算能打,我也不建议打。大家到底都是北洋出身,弟兄们很难向着自己人开枪,昨日这一仗就是因此而败。而对面的兄弟也是高抬了一手,否则大家能不能坐在这里都是个问题。”
吴鸿昌连连点头说道:“张统制说的是,冯军统过去是北洋步兵学堂总办兼督练营务处总办,我们和手下的军官那个不是他手里练出来的。眼下冯军统已经放了我们一马,我们要再继续闹下去,恐怕就是不识抬举了。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吴协统难不成也想投降了?”吴禄贞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吴鸿昌瞧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吴禄贞,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张绍曾却没有理会吴禄贞,而是看着部下伍祥祯问道:“玉亭,你觉得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伍祥祯皱着眉头说道:“眼下投降过去,冯军统也许会放我们一马,但是朝廷会放过我们吗?我们可是阵前起义。要是打败了朝廷的平乱军队一次,估计朝廷还会法外开恩,但是现在投降过去,朝廷怎么宽大我们?”
这下吴鸿昌都生不起说话的意思了。他此时也想明白了,冯军统这位老师也许会放过他们的部下,但是朝廷有什么理由放过一群败将,难道要鼓励新军造反么,反正打败了投降就是了。
张绍曾显然也被点醒了,士兵和基层军官投降还没什么危险,他们这些带兵的将领恐怕是难逃刑罚了。吴禄贞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这里除了他之外都是北洋一系,要是这三位主官选择投降的话,他还真是要束手无措了。
张绍曾叹了口气说道:“这都要怪我啊,要是不听袁金凯和潘榘楹蛊惑,不独自南下奉天的话,我们也就不会遭此打败了。如今,我真是没有面目去见吴主席了。”
吴禄贞见张绍曾心思有所变化,便干脆趁热打铁的说道:“眼下这个状况,我们也只能北上去投奔吴主席了。既然要走就不如早走。既然日本人拒绝让我们使用铁路,我看不如走水路,先坐船去郑家屯,然后再绕道长春。”
吴鸿昌此时也是越想越担心,于是跟着说道:“不错,铁岭本就是辽河上的大渡口,这里船只多的是,用小火轮拉着木船一次能够送走几百人。再从骡马市场上征用一批骡马,坐不下船的就走陆路,不能让士兵安静下来胡思乱想,要不然我们连剩下的这点人马都掌握不住。”
伍祥祯顿时皱着眉头说道:“强征不好吧,还是打个欠条吧,用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免得老百姓恨上我们,到时毁坏了革命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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