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邓振镛的疑问张孝准思考了很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你的疑虑前敌指挥部内也不少见,不过同日本全面和革命委员会开战的可能性相比,军事委员会认为将日本势力从南满驱逐出去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更为重要。
如果不能趁着这个时机击败日本人,夺回南满的全部治权,那么即便日本人不出手干涉革命委员会推翻满清对于满洲的统治,我们也难以在南满实施全面的建设规划。
控制了南满铁路、安奉铁路、大连港、安东港的日本,和其在铁路沿线获得的驻军、居住等特权,等于将南满分割成了一块块难以联系起来的独立地区。掌握了交通干线的日本人完全可以在各地区扶植反对革命委员会的地方势力,倒时革命委员会依旧会陷入不得不同日本一战的局面。
因此倒不如趁着日本人现在也没有准备的时候开战,我们倒有可能赢得一个更好的结果。而且在中国革命大潮的影响下加上欧美各列强之间的矛盾,各国对华外交方针将会重新进行调整,在这种情况下革命委员会并不会被视为秩序的挑战者,也就不必顾忌列强一致原则的打压。
若是错过了现在这个时刻,我国想要收回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的难度将会成倍上涨。革命委员会必须要负起这个历史责任来,否则我们将会成为新中国的罪人。”
虽然身为第三师的政委,邓振镛却知道自己是无法同挂着军事委员的梁廷栋相比的,对于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他也只能知道一个结论而已。不过同朱和中相熟的张孝准却和他不同,对方显然知道的更多一些,知道军事委员会的命令是怎么讨论出来的。
听完了张孝准透露的内部消息之后,邓振镛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应当是吴主席的主张了,其他委员恐怕是不会考虑的这么长远的。既然是吴主席的主张,我会尽量劝说弟兄们服从这个命令的…”
30日中午,借助了调停小组联络代表的名义,日本驻哈尔滨领事馆武官滨面又助中佐终于穿过了国民革命军的封锁线进入了公主岭地区。
穿过日军防线时滨面又助发现,驻守在防线上的并不仅仅是日军士兵,还有不少穿着便服的平民。陪同滨面又助穿过己方守备区的中尉似乎看出了滨面又助的疑惑表情,便顺口向他解释道:“这些都是帝国在乡军人会的成员,眼下我军的防御力量不足,新免参谋长认为是时候征用这些在乡军人上阵了。”
滨面又助沉默的向前走了一段泥路,方才开口问道:“那么这些在乡军人确实可用吗?”
这位日军中尉苦笑了片刻后说道:“起码可以帮助运送弹药和抬下伤员什么的,想要让他们像个军人那样去战斗,也只有少数退役不久的在乡军人还凑合。不过他们毕竟和我们的士兵没有共同训练过一段时期,还是需要一段磨合时间之后才能真正溶合进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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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位中尉的诉苦,滨面又助并没有放在心上。日俄战争中日本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战争所带来的巨大人员伤亡也令日本上下感到震惊。如果不是俄国内部的革命束缚住了俄国的手脚,已经动员了100万作战人员的日本,将不得不把未经训练的平民也派上战场了。
这场战争让不少日本精英第一次意识到,今后的战争将会是一国全部资源的较量,而不仅仅是一国现役军队的较量。所以在1906年,当时的陆军大臣寺内制定了将复员军人组织成在乡军人会的草案。
1909年,陆军省军事课长田中义一本着“良民就是良兵,良兵就是良民”的主张,积极筹划了在乡军人会的建设。到了1910年,陆军终于建立了“帝国在乡军人会”,作为陆军战时兵力的有力补充。
当然,对于陆军来说帝国在乡军人会并仅仅只有这样一个用途,这也是陆军对基层政权渗透的第一步。通过帝国在乡军人会这一半军事化的组织,陆军开始了对于整个国家进行军国主义化的改造。只不过现在日本上下并不了解,陆军跨出这一步代表着什么。
作为日本利益线的南满地区,帝国在乡军人会自然是优先成立的地区,但是满洲毕竟不是朝鲜和国内,日本并不能大动干戈的对这些在乡军人进行集中的军事训练,加上这一制度现在也不过是初建时期,因此在乡军人的素质并不能达到陆军的期望,自然也就让滨面又助听到了这样的诉苦声。
不过滨面又助觉得这不过是帝国在乡军人会组建的时间太短,所以这些在乡军人的素质才不能达到陆军的要求,若是给与他们足够的时间加以定期训练,帝国在乡军人会就会发挥出足以让人刮目相看的作用来。更何况,就算是现在这个才组建不久的帝国在乡军人会,不也已经给陆军提供了足够的帮助,让这些无组织的满洲居留民动员起来了么。
略过了这些在乡军人的问题,真正让滨面又助感到有所动容的,还是第五师团的士气问题。出身九州的第五师团,在陆军中一向以坚韧敢战而著称,军中风评仅次于第2、6师团。虽然一路行来滨面又助并没有看到什么军纪涣散的状况,但是却也没有见到什么积极奋发的热情。
滨面又助的军职生涯虽然侧重于情报工作,却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只部队已经丧失了取胜的信念。只不过平日里严苛的军纪和身在异国的特殊环境下,使得这些第五师团的将士们还保持着纪律性,以迎接最后的时刻到来而已。
抱着死亡的信念去争取胜利和以等待死亡的心情迎接失败,对于一只部队来说完全是两回事。前者将会尽可能的把战斗坚持下去,直到胜利的曙光到来,而后者只会以死亡之前的疯狂来迎接自己的失败。也就是说第五师团也许还有战斗的能力,但是这种战斗的持续时间并不会很长,也许在一次疯狂战斗的爆发之后就会面临全军突然溃败的局面。
日本新式陆军的组建起于西南战争时期,虽然至今已经有40年之久,但是和西洋列强的军队相比还是一只相当年轻的军队。甲午战争、日俄战争的胜利虽然增强了这只军队的自信心,但是并没有把日本陆军变成为一只真正不受环境变化影响的强军。
感受到第五师团将士身上的变化后,滨面又助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次对于国民革命军的作战失利,也许要比他想象中大的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陆军就更难以承认国民革命军的胜利了,这无疑将会给陆军树立起一个真正对手的形象。
以支那的国土和人口规模,一旦竖立起了这样一个抵抗外敌的形象,陆军想要达成的大陆计划将会遭遇到难以逾越的阻碍。不管国内其他人怎么想,陆军都只能拼尽全力的把这个还没有站上东亚政治舞台的革命委员会彻底粉碎,以确保支那国内不能形成一个统一的对外共识。
滨面又助一边怀抱着这样的觉悟,一边走到了公主岭大本营内。大岛义昌都督虽然出面接见了他,但是这位关东都督显然已经对于自己的前途不抱希望了,也只是简单的问了问外面的情况就离开了。
大岛义昌离开之后,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少将也遣走了其他人,只留下了第五师团的师团长大谷喜久蔵和参谋长新免行太郎两人。当会议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人后,福田参谋长于是向滨面又助认真的询问起了关于调停小组的相关事宜。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详细询问,福田雅太郎方才脸色凝重的对着滨面中佐说道:“这么说来,眼下川上领事和松冈课长并不能从领事团那里为我们争取到什么帮助,反而要求我们让出公主岭周边的有利地形以证明我国对于和平的诚意?”
滨面又助向福田少将低头说道:“确实是如此,不过松冈课长的意思是,这毕竟只是哈尔滨领事团的决定,并不是北京公使团的意见,调停小组所作出的决定并不能成为对于帝国的完全约束。
只是我们此前并不清楚公主岭和四平战场上的损失情况,所以不得不先同支那人进行妥协,这样我才能安全穿过支那军的封锁线来到这里。了解了大岛都督、关东都督府和第五师团的意见之后,我就能把这些意见带给寺内总督和国内相关部门,交由他们作出最后的决断。”
滨面又助中佐的话语让在座的三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自28日第九旅团的救援失败之后,大岛义昌就把指挥权力完全下放给了他们三人,不再过问接下来的军事部署了。这并不是说这位关东都督放弃了自己的职责,而是这位已经准备开始接受自己的命运,不再打算把部下的性命完全填没进突围的作战计划中去了。
第九旅团的失败其实已经宣告了公主岭被围日军覆灭的结局,只不过这个覆灭时间掌握于革命军手中而已。虽然公主岭被围部队还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失去了全部炮弹储备和大部分弹药的日军,在滨面又助中佐抵达之前,已经开始实施极为严格的弹药配给制度。
如果支那军同意先停火后调停,那么公主岭守军还能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但是现在么整个公主岭守军连这点时间都争取不到了。让出公主岭周边的有利地形,也就意味着一旦战争重新开启,公主岭守军就会陷入无险可守的尴尬境地。但如果不接受这一条件,日军也将会在支那军优势的火力和兵力压迫下失去周边的有利地势。最终被支那军驱赶到一个狭小地域,迎来最终的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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